滄州城的客棧。葉博的人被莫小川殺進之後,他身旁隻身下了幾個隨身的護衛,他已經一敗塗地了,無心再在這裡糾纏,現在只能是先回幽州城再說了。
若是再在這裡待下去,很可能自己的小命都要丟了。
直到現在,他似乎才明白爲什麼自己會收到那封信了。現在看來,這也是葉逸的毒計,葉逸因爲不想放棄莫小川,又怕自己損失慘重,因此纔會將消息透露給他,讓他也來出力。
回想起來,葉博有些後悔了,當初的莫小川和自己也算是朋友的,本來他能夠成爲自己的助臂,爲何會導致現在這樣的結果呢?完全是自己錯誤的估計了莫小川的實力,認爲他已經對自己沒有什麼大用了,用他的腦袋可以換來更多的好處。
這兩日,葉博偷偷摸摸地從景州來到滄州,每晚都睡不着,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幾個大嘴巴,讓自己好清醒一下,自己都做了些什麼。不過,還能自我安慰的便是,他的人在死絕之前,已經將他將葉逸的大批人手清理了。
這樣,他回到幽州,或許還可以與葉逸一斗,畢竟自己是太子。嗯嗯,他暗暗地點了點頭,老子還是太子,你葉逸算個什麼東西,這樣自欺欺人地在心中將葉逸貶低了一番,似乎又給了他一些信心,讓他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他又可以重振雄風了。以前不也重過葉逸的毒計嗎?還差點死掉,現在想來,那個時候莫小川幫過自己,自己卻恩將仇報,好似這次的失敗便是報應吧。
莫小川,老子已經還給你了。
這樣想,葉博好似心裡能夠多少理直氣壯一些。
今日一早,他打算回幽州了。簡單的收拾一下,垂頭喪氣地坐上了馬車。
他已經無力再騎馬了,當初來的時候,看她一路狂奔,騎着馬只是因爲,當初他是雄心勃勃,而這一次,卻好似突然老了許多一般,沒有了精神上的支持,他這隻能享樂的身體,是再也受不得馬背的顛簸,所以,乾脆坐了馬車。
馬車向前緩緩地行駛着,出了滄州過了通往小鎮的岔道,再往前行,便能到達管道了,在平坦的管道上,應該沒有這麼顛簸了吧。葉博無力地靠在車轎之中,記得前些日,行過這裡的時候,似乎見到兩具屍體,現在那屍體應該已經被清理了。
之前沒有在意,現在想來,擋路屍體擋道,應該便預示着自己這次要趕上晦氣,早知道換一條道走。
他胡思亂想着,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
將思緒不穩的葉博差點閃出車轎,他心中大怒,你們兩個也給我找麻煩,心情煩躁的他,探出頭來,便要罵人,只是,剛剛探出腦袋,便罵不出來了,因爲,自己的人都已經倒在了車下,此刻正有一個鬍鬚花白的人站在車轎旁,看着他。
葉博看了一眼,便明白了,這個人殺了自己的人,而他能夠悄無聲息的將自己的人殺死,這些人還沒有發出任何警示,可見這個人的武功,不是自己能夠匹敵的。
知道完全不是對手,葉博反而冷靜了下來,看着眼前之人,道:“你是什麼人?意欲何爲?”
那人看了他一眼,面色不便,輕輕捋了捋鬍鬚,道:“老夫叫柳敬亭……”
“柳……”葉博一時有些想不起這個名字,忽然,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陡然睜大了雙眼,道:“獵鷹堂主?”
柳敬亭點了點頭。
葉博額頭上的汗便下來了,天道高手,這樣的人,無論你是太子或者皇帝都好,若是單獨遇到他,而且還是敵國的人,怕是心情偶難以平靜吧。
葉博蹙眉,道:“柳堂主貴爲天道高人,不在西樑,到我們燕地可是有事?”
柳敬亭又點了點頭。
葉博知道,這個人既然找上了自己,必然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因此,他也不打算隱瞞,直接開口問道:“柳堂主找葉某有何貴幹?”
柳敬亭想了想,道:“本來是想順手殺了你的。”
葉博的心猛地跳了起來,好似要從嗓子裡蹦出來一般,急忙道:“劉堂主這是什麼意思,你我並無什麼恩怨,爲何?”
“因爲你是一個小人。”柳敬亭笑了笑說道:“老夫生平見不得你這種小人。”
葉博蹙起了眉,突然哈哈一笑,道:“柳堂主,您有些兒戲了吧。這叫什麼理由。身在這樣的位置,誰又能保證自己光明磊落,我不能,葉逸能嗎?你們西樑的太子能嗎?莫小川能嗎?”
柳敬亭看着葉博,道:“他們也不是什麼好人,不過,還算不得小人,而且,你長得很讓老夫厭惡。”
葉博知道,柳敬亭不是開玩笑,不過,他既然沒有直接出手殺自己,肯定自己還有什麼用,否則他也不會和自己這麼多廢話了,既然自己還有用,便可能有一線生機,葉博不想死,因此,他便對着一線生機很是迫切地想知道。
他看着柳敬亭,道:“柳堂主如何才能不殺我?”
柳敬亭想了想,搖了搖頭,道:“老夫正在找這個理由,但是,還沒有找出來。你若是能告訴老夫這個理由的話,老夫或許還能饒你一命。”
葉博絞盡腦汁地想着,名利?地位?這些自己給不了柳敬亭,他本身便是天道高手,還是獵鷹堂主,他們兄弟在西樑本已經位極人臣,除了莫氏皇族,便唯有他柳家獨大了,別說自己只是一個太子,便是現在已經是燕國皇帝,也是給不了他這些的。
所以,這個可以排除了。
那麼,柳敬亭到底想要什麼?除了這些,自己還能給他什麼?錢?笑話,柳敬亭會找自己要錢嗎?若是自己說出這個字的話,可能他會誤認爲自己在取笑他是叫花子,因而更想殺掉自己吧。
但是,除了這些,葉博實在是想不出,自己還能夠給柳敬亭什麼。
他極力地思索着,腦袋都快想破了,終於讓他發現了一絲可以交換自己性命的東西。他深吸了一口氣,道:“柳堂主,我是晚輩,想來也沒有什麼你想要的東西,不過,葉門的心法,相比對你有用。不知,這個可否換我一命?”
柳敬亭想了想,微微一笑,道:“似乎有些價值。”
聽到柳敬亭這樣說,葉博鬆了口氣,面上也有了笑容,道:“我這便寫下來給你,不過,勞煩柳堂主不要將此事泄露出去。”
柳敬亭輕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葉博見柳敬亭這樣的態度,先是一愣,隨即便明白了,自己這是多此一舉,柳敬亭鬥不過葉展雲,便想從葉門的心法上着手,但是,葉門最高的心法向來只傳幾人,其一是葉門下任門主的繼承人,其二便是太子。那麼,柳敬亭得到這心法,必然是從這兩人身上着手,無論他從誰的身上得到,都必然是有欺負晚輩之嫌。自己便是不提醒他,他也不會把這麼丟人的事拿去到處說的。
葉博心中思索着,開始找紙筆,只是,尋了一會兒,卻什麼也沒有發現,有些無奈,道:“柳堂主,你可有紙筆?”
柳敬亭從懷中摸出了一塊布,丟到了葉博的面前,葉博急忙展看,只見裡面包裹着一支毛筆和一個裝墨的竹筒。他看着這些東西,不由得微微一愣,現在什麼都明白了,柳敬亭這個老混蛋,還裝作他自己想不出來,他分明便是爲了此事而來的。只不過自己礙於麪皮說不出口,這才讓自己說。
他心中將柳敬亭的祖宗都罵了個遍,卻依舊不得不動筆。
提起筆來,他的心中便有些苦澀,葉門幾百年了,從未將心法泄露出去過,現在居然要從自己這裡泄露出去了,他的心都有些疼,他此刻不恨自己,甚至都不恨柳敬亭,而是恨葉逸和莫小川,若不是葉逸用毒計的話,自己怎麼會來這裡,若不是莫小川趕盡殺絕,自己又怎麼會淪落至此。
他咬着牙,心情很是沉痛,好似被人狠狠地抽了幾百個嘴巴子一般,臉色發黑,難看的厲害,但是,手裡的筆,卻還算穩健,也寫的一手好字。
本來,這一手好字,他是打算等自己登基了,寫聖旨用的。可沒想到,現在卻成了背叛葉家的手段了。
一行行字寫下來,葉博的眼淚滴在了那白布上,最後一筆停下,他將白布拿了起來,雙手呈到了柳敬亭的面前。
柳敬亭隨意地抓了過來,大概地掃了一眼,覺着沒有錯,便輕輕一抖手腕,將那東西收了進去,隨即,邁着步子走了。果然,他信守承諾,沒有殺他。
只是,現在葉博好似比人殺了他還難受,羞辱,極大的羞辱。
他現在極度的羞愧,覺得自己都無言面對列祖列宗了。他面對着黃土,心中向列祖列宗懺悔着,卻唯獨忘記了現在病怏怏的父皇。過了一會兒,葉博抹了抹眼淚,深吸了一口氣。
他開始想對策了,柳敬亭拿走了葉門的心法,遲早會敗露的,到時候,必然有人追究這心法是何人透露出去的,那麼,他必將是被懷疑的對象。
若是在自己即位之前這件事敗露出來的話,他別說當皇帝了,怕是會生不如死。祖訓早已經定下,泄露葉門心法的,是要斬去手足的。
他心中的慚愧漸漸地轉變爲了害怕,他必須要找一個替罪羊了,可是,現在會葉門最高心法的人,也唯有五個人,一個是燕國皇帝,自己的父皇,另外一個便是葉展雲,還有一個是自己的姑姑,只是自己還是小的時候見過她一面,聽說她早已經在葉門之中閉關了,已經十幾年都沒有出現過了。
這三個人是不可能的,那麼,剩下的兩個人,便是他和葉辛了。
對了,葉辛……
葉博的雙眼陡然亮了,她沒莫小川所擒,那麼,從她那裡是可能泄露出去的,自己這位堂姑,雖然比自己年紀還小的多,但是,眼下也只能讓她最替罪羊了。
葉博心中對葉辛微微愧疚了一下,便逐漸的平靜了下來。
這件事,自己得先下手爲強,要先把這事宣揚出去纔是,若不然,待到發覺的時候,自己便被動了。到時候,別人說獵鷹堂的人有了葉門的心法,自己便跳出來說是葉辛乾的,那傻子都會知道自己是賊喊捉賊。
他想到了此處,竟然又奇蹟般的恢復了信心,雖然現在他只剩下了一個光桿太子一個,身邊的人都死絕了。可他覺得自己還是有頭腦的,只要自己能夠回到幽州,皇位必然還是自己的。
葉逸,你小子還嫩了一些。
他心中想着,面也好看了許多。整個人好似都歡喜了些,不過,他馬上意識到,這些還建立在他回到幽州的前提下,而自己現在距離幽州還是很遙遠的,萬一那柳敬亭心情不好,回過頭來,再給自己一掌的話,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當即,他便提起馬鞭,猛地抽打在前面夾着車轅的馬身上。
四匹馬驟然前奔,車軲轆碾壓着葉博手下人的屍體朝着前方奔了出去……
……
……
柳敬亭獨自一個人朝着景州走着,其實,他早已經去過景州了。不過,他現在還不打算動莫小川,因爲,他在等一個人。所以,讓獵鷹堂的人盯住莫小川之後,他便抽身出來尋找葉博的。
本來他還未想這麼多,但是,當他從方峰的口中得知樑圖都出來了之後,便知道,這次可能會有意外的收穫,便讓獵鷹堂的人全力去查,果然,查到了葉博。
而今日,他也算準了葉博會離開滄州,這纔在路上等他,殺葉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他是不會做的。有葉博在,燕國便可能還亂一些,這對她們來說沒有壞處。
儘管柳承啓和柳敬亭對西樑皇室不滿,卻並不代表他們會出賣西樑的利益。
西樑對於他們來說,也是他們的西樑,因此,他不會做讓西樑受損的事。他本來就沒有打算殺葉博,只是葉博太怕死了。
葉門的最高心法,這東西即便是柳敬亭,也從未想過染指,因爲,葉門對此保護的極好,以前的人,不是沒有試過去奪這些東西,楚國的皇叔劉御豐便做過這樣的事,當初甚至還將燕國的公主抓去,蹂躪的體無完膚,亦不知被多少個男子強暴過,都無濟於事,未能逼迫出來。這位燕國公主,也就是燕國當今皇帝的妹妹,亦是當初準備接替葉展雲的葉門下任門主接替者。
也正是因爲這件事,她才閉關的。而從那次之後,葉展雲帶着葉門的高手直殺到楚國,將劉御豐門下的弟子幾乎殺了個乾淨,劉御豐也被葉展雲斬去了雙臂,最後若不是楚國那寺廟裡突然蹦出三個老禿驢,而且個個都是天道高手的話,怕葉展雲連殺掉楚國皇帝的心思都有。
也正因爲那一次,中原其他三國才明白,楚國雖然國力和兵力都很差,但是,天道高手卻是中原四國之中最多的。因此,這些年楚國一直都安安分分的,其他三過也不找他們的麻煩。
柳敬亭自然對此事明白的,那個叫葉辛的女娃,他是不打算招惹的,因爲葉展雲這個人極爲護短,當初能爲了自己一個堂妹如此,爲了自己的女兒怕會瘋掉。
說實話,柳敬亭不敢和瘋了葉展雲鬥,因爲葉展雲這個人的性子太過執着,若是他想殺柳敬亭的話,他自然可能也會死,但是,柳敬亭也很難活。
所以,聽到葉博的消息,柳敬亭纔打算在他身上試一試。
結果是喜人的。柳敬亭沒想到葉博居然如此草包,自己都爲如何逼迫,他便主動獻上了。
柳敬亭今日的心情不錯,儘管他死了侄兒,不過,那又怎樣?
只要給自己足夠的時間,一旦自己從葉門心法之中尋到葉展雲的破綻,到時候,便能一雪前恥了。
柳敬亭這一輩子,被兩個人狠揍過。
其中一個是葉展雲,這是他們當初還是聖道高手的時候之事,那一次,極爲羞辱。另一個,便是老道士,不過,柳敬亭沒有打算報復老道士,因爲老道士這人性子比較隨和,即便傷了他,卻沒有羞辱他,更重要的是,老道士的武功極高,便是現在,上次在柳穗珠的府上和老道士交手,柳敬亭依舊有這樣的感覺,自己萬萬不是對手的。
人便是這樣,不管你站在什麼高度,若是比你稍微強一點的人欺負了你,你便會仇恨的十分厲害,若是你完全無法抗衡的人欺負了你,你反而覺得理所當然了。
是啊,誰讓人家那麼強,再說,也不見的就是我一個人被欺負。
柳敬亭不打算報復老道士,卻是對葉展雲一直耿耿於懷,這一次,他終於有機會了。現在需要的,只是等待。
當然,在等待之中,他也不能閒着,莫小川是一定要抓的。這個,倒不是他自己的事,而是兄長的事,現在他沒有對莫小川動手,便是在等柳承啓。
本來,若是在幽州城外的時候,將莫小川抓住的話,他便可以直接將莫小川帶到西樑邊境藏起來,等待柳承啓決定該如何做。但是現在的莫小川跑的太遠了,而且,知道他的人也太多了。
柳敬亭不敢貿然動手,若是一個不好,很容易給柳承啓惹下麻煩。所以,他在等着消息,也多給了莫小川幾天的時間。
這個時候,柳承啓也已經在路上了。他那並不奢華的馬車之中,此刻坐着的,並不是他,而是他手下的一個謀士,而真正的柳承啓,早已經從其他的路,朝着燕國而來了。
這一次,事關他柳家另外一個重大計劃,所以,他必須親自來。他有些話要問莫小川,若是莫小川識時務的話,或許他便不用死,若是不識時務,那就不好說了。
柳承啓不會給自己留下一個禍患的。
柳承啓看着起來,還是像一箇中年人,鬚髮都爲見白,儒雅而好看,很有氣度。此時騎在馬上,便像是一個老學究一樣,手中的羽扇又好似給他添了幾分諸葛武侯的風采。
在這個時代中,柳承啓無疑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不單是在西樑,在整個中原同樣也是,不過,這一次,他到燕國,卻不知能不能驚起什麼風浪。
當然,柳承啓是不打算這麼做的。
不過,有的時候,即便真的是諸葛再世,也無法掌控全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