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來的第一場雪,好似要將欠下的一起補了一般,一連下了幾天,道路上的積雪厚達兩尺,這才終於慢悠悠的停了下來。西樑上京的朝堂之上,今日百官均是喜氣洋洋。
柳承啓已經回到了京城,但是,藉故給柳穗珠辦理喪事,卻一直都未露面。
莫智淵在接到齊心堂轉送來關於莫小川被柳敬亭抓走的消息,還未等他決定該如何做,便又接到了莫小川在歸來途中的消息,這倒是讓他省去了許多的事。
不過,他對柳氏兄弟的這一舉動,卻也有些奇怪,更是對莫小川也有了幾分提防之心。齊心堂斷然不會想到,他們的好心,這次卻是給莫小川召來了猜忌。
柳承啓沒有上朝,雖然真的是在辦喪事,不過,他想到更多的問題,卻是如何解決莫小川和莫智淵的問題,本來,當初他抓莫小川的時候,便是想讓他們叔侄之間產生矛盾,最好是能夠他們先鬥起來,自己在暗中扶持莫小川,然後趁機再有所作爲。
可現在這個計劃,卻是好像搬起了石頭,砸了自己“兒子”的腳。這讓他好不煩惱。
莫智淵在朝堂之上,並未被柳承啓這次的舉動所影響心情,百官喜悅的氣氛,讓他也爲之振奮不少,這段日子,都是關於蠻夷大軍的事,讓他頭疼不已。
現在終於可以暫時的拋開此事,享受一下這輕鬆一刻了。
百官今日的奏報也比較少,無非是一些什麼今年如此好雪,來年無論是牧馬的馬場,還是莊家,必然都會長得旺盛,西樑的國庫又能充實一些了。
同時,他們並不同情燕國的百姓,還在一個個嘲笑燕國因爲這場雪又不知要凍死多少人。而且,他們也得知了莫小川要回來的消息。莫小川在燕國的事情,之前一直無人敢提。
因爲莫小川將燕國皇城弄塌了大半,這事早已經像長了耳朵一樣,飛到了他們的耳中,而皇帝莫智淵卻並未在朝堂之上提及此事,他們自然也不敢說。
若是自己說了營救晨郡王之事,萬一皇上派自己去,豈不是自找死路?
但是,現在不同了。晨郡王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他能活着回來,而且還立了這麼大的功,皇上必然會對他更加重用,以後,晨郡王的前途不可限量,誰都不想得罪他。
如此,朝堂之上,對莫小川也是紛紛地誇讚。
禮部尚書顧連清更是高談闊論,道:“此雪乃是天佑我西樑,臣此去燕國出使,沿途所見所聞,讓臣感慨不已。燕國的百姓一個個面黃肌瘦,衣不遮體,直到快到幽州城的時候,這樣的景象少了一些。這一場雪過後,燕國若是賑災,必然國庫消耗不小,若是不賑災,百姓們凍餓而死的必然不少,百姓們沒有了活路,甚至還有涌現一些造反之人,再加上晨郡王在幽州城這麼一鬧,燕國皇帝,怕是活不久了。燕國皇帝一死,葉博做事衝動,又好故作高深,定然支撐不起破碎的燕國河山,至於葉逸,氣量狹小,難成大器。他們兩兄弟,無論是誰即位,燕國都必然衰敗。對我西樑有百利而無一害……”
以前,其他幾部的尚書對禮部這個沒有實權的尚書便不怎麼看重,而且,他顧連清的資歷也是一般,所以,他說出來的話,很少有人附庸,不過,這次卻是引來了許多人贊同,甚至有的大臣還即興作詩一首。
當然,這裡面不單因爲顧連清說的是拍馬屁的好話,更重要的是,顧連清此次出使西樑,和莫小川一起走了四個多月,兩人必然也有了不俗的交情。
或許,這位顧尚書抱住了晨郡王這條即將長粗的大腿,就要鹹魚翻身了。
這個世界上的人,景上添花的事,是樂意做的。所以,朝堂之上,頓時有人又大加讚賞莫小川,只恨不得將莫小川誇到天上去。
後來莫智淵聽他們說的都是這些話,便緩緩站起身來,道:“今日是小年夜,諸位大人若是無本上奏的話,便退朝吧。”
衆人這才恭送皇上,然後紛紛退朝回家了。
柳承啓在剛剛退朝,便得到了朝堂之上所言的消息,聽罷之後,他不由得緊蹙了眉頭。這些人在這個時候,都來誇讚莫小川,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因爲,柳承啓瞭解莫智淵的性格,他在這個時候,必然是對莫小川有所懷疑的。這個時候的捧,聽在莫智淵的耳中,還不如罵上幾句的好。
不過,事已至此,縱使他柳承啓,也是無力改變什麼了。好在,莫智淵還不會因爲自己的一點小疑心,便對莫小川做什麼,此事倒是還有很多時間可以轉圜。
這還要看莫小川自己怎麼做了。
中午時分,莫小川進了城。上京城中,章立聽聞莫小川回來,早已經派人將道路上的雪清掃了乾淨,準備迎接莫小川,倒是給上京的百姓省去了不少事。
莫小川剛剛進入城門,便見章立帶着即便十營的將士守在了那裡,見到他進來,紛紛下面跪倒行禮。這當中也包括,盧尚、林風、司徒雄、黃平……等人。
莫小川一見這陣勢,不由得的蹙起了眉頭,他來不及與兄弟們互述離別之情,便沉下了臉,輕聲喝道:“章立,誰讓你帶人來的?”
章立嬉皮笑臉的站起身來,來到莫小川的身邊,道:“王爺,兄弟們許久沒有見到你了,一個個想的眼珠子都快望出來了。這不都想來接一接你。這還是玉兒夫人說若是我們出城的話,定然會被你所不喜,這才安排到了城裡。夫人想必此刻在府中一等得急了,王爺快些回府吧。”
“胡鬧。”莫小川瞪了他一眼,道:“我此次是奉命出使燕國,回來自然要先去像皇上覆命,豈能先回家,你們這麼多人堵在城門前,這是要做什麼?十營沒有規矩了嗎?幾百騎兵,你說帶出來,就帶出了。像什麼樣子。趕緊給我帶回去……”
說罷,莫小川從林風手中接過他地上來的繮繩,翻身躍上戰馬,道:“誰也不許跟着。”說罷,催馬朝着皇宮的方向而去了。
莫小川的這一舉動,讓在場的人都傻眼了,一個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盧尚在一旁拍了拍自己的腦門,道:“我們都糊塗了,王爺此次回來,定然是先要見皇上的,我們給他接風洗塵,應該是在晚上,或者是王爺覆命之後纔對嘛,怎麼能現在就堵在城門前,將陣勢弄的這麼大,王爺想回家先換一件衣服再去都不行了。你看王爺那衣服破的……”
司徒雄陡然意識到了什麼,急忙道:“對了,他就穿着那樣去見皇上嗎?除了外面披着的大氅,裡面的衣服好似都破爛的不像樣子了,我們怎麼沒有讓他換一件衣服再去?”
章立正要派人給莫小川送衣服去,林風卻攔住了,微微搖頭,道:“就讓王爺這般去,或許更好一些。”
幾人疑惑地回頭看向了林風,卻見林風摸着他那這段時間因爲煩心而長出來的鬍子,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不做解釋。
這個時候,只聽後面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高聲喊道:“你們讓不讓路啊,我餓啦,要回家吃飯去。”
衆人這纔想到,回來的不單是莫小川,還有這位小祖宗,都不由得的露出了笑容,莫小川回來了,他們心中的疙瘩都解開了。章立吩咐黃平將禁軍十營的人帶了回去,自己和林風、盧尚、司徒雄幾人陪着小丫頭和老道士朝晨郡王府而去了。
莫小川騎着馬來到皇宮門前,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沒有換,這破爛不堪的衣服,怎麼能等大雅之堂。不過,既然來了,也就罷了。
雖然老太后給了他可以自由進出皇宮的權力,可他這次是回來覆命的,並未用這一權力,而是讓人通稟了之後,一個人靜靜地站在宮門前等着。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莫小川等的有些心焦的時候,卻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朝他走了過來,仔細一看,竟是石馗,他知道石馗是盈盈的人,心中一動,莫非盈盈有什麼話要對自己說,讓石馗來傳話?剛要上前搭話,便見晨公公悠閒地走了出來,看到莫小川后,行禮說道:“王爺回來的可是有些晚吶,皇上都等急了,讓老奴特地來迎接王爺。”
石馗見晨公公過來,又悄然地退了回去,莫小川也不好再朝他那邊走過去,便抱了抱拳,道:“晨公公別來無恙。”
“拖王爺的福,咱家沒有死在燕國。”晨公公不痛不癢地說道。
莫小川笑道:“如此,下次晨公公便不要拖本王的福了,本王福薄,怕是被晨公公這麼一拖,給拖沒了。”
晨公公輕咳了幾聲,本想再說幾句什麼,突然想到,今日不是和莫小川鬥嘴的時候,便道:“王爺還是這般能言善道。不過,陛下已經等了許久了,咱們還是先去見陛下吧。若是老奴在這裡與王爺說話太多,讓陛下等急了,便不好了。”
莫小川點了點頭,輕輕一擡手,道:“那麼,便請公公帶路吧。”
晨公公前面走着,回頭瞅了一眼莫小川大氅之內露出了破爛衣服,嘴巴微微一撇,道:“王爺這次還真是辛勞啊。”
“比不上公公快活。”莫小川回了一句。
他們兩人的談話,總是不能愉快,晨公公幹脆閉上了嘴。
兩人一前一後行着,莫小川見晨公公不再說話,便左右望着,想發現盈盈的身影,按理說,盈盈應該會知道自己回來的,她即便不方便來見自己,應該也會躲在哪裡眺望的。左右瞅了一會兒,沒有發現盈盈,他便將希望抱在了她寢宮的小樓之上,可是,望向那裡,他又失望了。
以前他每次進宮,都開着的小窗戶,此刻緊閉着。以前的寢宮門前的花園此刻也已經變得一片凋零,被白雪覆蓋了。
不知怎地,莫小川心中一陣失落,他急忙安慰自己,可能盈盈沒有得到自己回來的消息,亦或者,她被她姑姑給叫去了,沒有時間過來,那小樓窗戶沒有開,是因爲今日下雪,天氣有些寒冷了的緣故吧。
他這般思索着,不知不覺的行走着,只聽晨公公輕聲,道:“王爺,到了。”
聽到晨公公話聲,莫小川擡起頭,卻已經站在了御書房的門前,他深吸了一口氣,雙目微閉,復又睜開,看着御書房的門,躬身行禮,道:“皇上,莫小川幸不辱命,回來覆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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