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鎮,作爲齊心堂的總部,這裡大多的居民都是齊心堂中人。不過,這裡若是不知情的人進入,卻感覺和普通的小鎮沒有什麼區別。各色飯店酒館,成衣商鋪,一應俱全。甚至,還有青樓存在。而且,規模還不小。
莫小川來到白鎮雖然已經大半日,卻對此地瞭解不多。此時走出來,踏着薄薄的積雪,仔細望向整個鎮子,感覺上,與前線大營處的常鎮,倒是有幾分相似之處。
不過,此地相對於常鎮來說,顯得情景了一些,少了那些人潮的吵鬧之聲,竟好似透着一股儒雅氣息。這應該與白易風是這一代的代堂主分不開。
便是這總堂之地,也帶出了他個人的性格。
其實,仔細說來,莫小川對於白易風還是十分佩服的。此人無論是心智、武功,還是氣度,都有過人之處。只可惜,現在也不知他的情況如何了。
對於白易風,莫小川有些矛盾,若是白易風安然無恙,他想接管齊心堂,怕是要難上加難。可是,現在白易風將齊心堂拱手送上,卻又讓他的心裡生出幾分遺憾來。
在莫小川的心中,應該是想讓白易風從旁輔助吧。只可惜,這終究只是一個想法罷了。
天色漸漸晚了下來。劉娟娘所說的吃飯,自然是晚飯。而且,應該也不是單純地吃些東西,今晚的飯局之上,莫小川已經做了認識齊心堂這些核心人員的準備了。
明日上午,便要舉行接替儀式,到時候,劉娟娘應該會宣讀白易風的決定吧。
至於提前給劉娟孃的銀子,自然也是爲了安撫這些人用的。
在白鎮上溜達了小半個時辰,遇到了許多的生面孔。不過,這些人面對莫小川,似乎不以爲然。原因,其實也很簡單,莫小川畢竟太多年輕。即便是被齊心堂的人遇到,也不會認爲他是什麼高層人物。
這樣年紀的人,能出現在這裡,大多都是功夫還不錯的護衛隨從了。
回到住處的時候,顧明走了進來。施禮過後,輕聲問道:“少主,先前您出去之時,劉堂主來過,說是半個時辰後,會派人來接少主。”
莫小川點點頭,表示知曉。
顧明便退了出去,將屋門帶上。
來到裡屋門前,莫小川猶豫了一下,擡手輕輕地敲響了屋門。
綠帽子已經許久沒有出來了。她應該是一直在思索之前劉娟孃的話吧。對於此事,莫小川不知怎麼與她說,畢竟,劉娟孃的話,莫小川自己也不能確定真假。
過了半晌,裡屋沒有迴應。莫小川又等了一會兒,也未曾再擡手敲門,正打算要離去之時。屋門卻陡然打開,綠帽子的面容顯露出來。看着她眼皮略帶紅腫,似乎是哭過的樣子,莫小川不知怎地,心裡竟是有些心疼之感。
綠帽子對於莫小川來說,其實,遠沒有司徒玉兒和盈盈這些女子那般,有過讓他心神一動的感覺。一直以來,綠帽子的表現,和這些女子比起來,都似乎太過平凡了一些。
她只是齊心堂燕國分堂之中的一個護衛,雖說,對於江湖之中的事情,處理起來,很是得心應手,這一點,便是常年在江湖之中走動的小瑤,應該都比不上她。
但是,她的性格總是那種不溫不火,略顯謹慎的模樣,讓她很難突出。
尤其,莫小川的身邊的女子,大多都是姿色出衆之輩,像司徒玉兒和司徒琳兒姐妹兩人的容貌,便是放在整個中原,亦不會落於人後。在這種情況下,綠帽子這種中上之資,便顯得有些普通了。
畢竟,她沒有盈盈那樣的才能,亦沒有小瑤那種性格。
這樣性格的她,在莫小川的眼中,自然也是普通的。只是,在這種普通之下,莫小川卻慢慢地感受到了綠帽子那種默默付出的情感。人的心,畢竟不是石頭做的。何況,莫小川現在已然走上了一條不會一輩子只愛一個人的道路上。
漸漸地,對於綠帽子,他的心中竟是也給她留下了位置。
以前還不覺得,此刻看到綠帽子略微紅腫的眼睛,莫小川便明顯地感覺了出來。這種感覺,便是心疼,心疼此刻柔弱的她,看着她在自己面前,還努力地露出笑容,莫小川竟是有一種想要保護她的感覺。
雖說,她現在名義上還是自己的護衛。
“對不起,少主,方纔屬下在換衣服,沒有來得及開門。讓少主久等了。”綠帽子的聲音之中,帶了幾分刻意的忍耐和隱藏,似乎深怕什麼東西被莫小川發現似的。
莫小川搖了搖頭,邁步行了進去,坐了下來,道:“無妨。你今日還未吃飯吧?我讓顧明去幫你弄些吃的回來。”
“不用了。”綠帽子搖頭,道:“屬、屬下不餓的。”
“都一天沒有吃東西了,豈有不餓的道理。”
莫小川站起身來,正要走出去。綠帽子卻急忙過來揪住了他的胳膊,道:“少主,真的不用了。”說罷之後,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急忙放開了莫小川的胳膊,道:“屬下無禮,少主恕罪。”
莫小川伸出手來,拉起了她的手,道:“你莫要多想了。待會兒吃些東西,我晚上還有要事要做,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綠帽子的手被莫小川抓住,整個人的身子都緊繃了起來,停跳在這一刻,似乎突然加速一般,比她之前替莫小川換衣服的時候,還跳得要快許多。
嘴脣似乎都結巴起來,唯唯諾諾地說道:“少、少主,要、要去何處?”
“劉堂主說是置辦好了晚宴。可能需要見一些人,談一些事。你也知道,這樣的飯局,是吃不上什麼東西的。所以,你還是提前吃一些吧。免得到時候只忙得低頭吃飯,倒是忘記了說話。”莫小川說着笑了起來,握在綠帽子手上的手,也緩緩鬆開。
聽着莫小川的玩笑話,綠帽子羞紅的臉,緩緩低下,緊張之色,似乎也略微好轉了一些,感覺到莫小川的手離開,心中略微一鬆,卻也有淡淡的失落。
只不過,這個時候,她的腦子似乎有些亂。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便忙道:“少主渴了吧。屬下幫您倒水去。”說罷,忙端着茶壺跑出了屋外,走出去之後,卻發現,茶壺之中,之前早已經倒好了水,此刻慢慢的,溫度也尚好。
她愣了愣,又邁步走了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給莫小川斟好了茶,靜靜地站立在了一旁。
“無需如此拘謹,之前你不是已經好多了麼?現在又怎麼了?難道,來到這白鎮之後,我變得有些讓人害怕了嗎?”莫小川看着綠帽子緊張的模樣說道。
“沒有……”綠帽子輕聲回了一句,貼着莫小川的下手,坐了下來,看着莫小川遞來的茶杯,雙手接過,攥在了手中,卻是並不飲用。過了良久,她這才擡起頭來,似乎鼓足了勇氣,突然問道:“少主,先前您與分堂主所言,可是當真?”
“什麼事?”莫小川故作詢問。
綠帽子咬了咬嘴脣,道:“就是,就是關於白夜寒之事。”
莫小川擡起臉來,望向了綠帽子,道:“你很在意此事嗎?”
綠帽子又低下了頭去,頓了片刻,這才說道:“其實,我對此,早已經沒有了奢望。只是,偶爾也會幻象,若是有一天,能夠見到自己的親身父母,能夠和其他人一樣,也喚一聲爹孃。那種感覺,應該很好吧。但是,也僅僅是幻象而已。我一直都認爲,這是不可能的。這麼多年過去。現在年紀也已經大了,本來早已經不去想這些事情。可是,今日卻沒想到,會從分堂中的口中得知此事。”
“那你是覺得開心呢?還是不開心?”莫小川本來認爲綠帽子或許應該是會開心的,可是,看到她現在的模樣,卻有些拿捏不準了,畢竟,白易風的身影,在綠帽子的心中,可能與普通的父親形象出入很大吧。
“我也不知道。”果然,綠帽子的回答,與莫小川的猜想,出入不大。她低着頭,看着手中的茶杯,怔怔出神,過了一會兒,才道:“其實,當時聽到分堂主這般說的時候,我的心裡什麼都沒有想。也不知道該想些什麼。半日過去,我想了很多,卻依舊想不明白。白先生是我的父親?我本命叫作白夜寒?這些話,現在回想起來,我都感覺,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綠帽子說着,眼淚卻是不知覺地落了下來,似乎,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她低着頭,任憑眼淚落下,語調卻依舊很慢地說道:“一直以來,白先生在我們這些人的眼中,便好似是生活在天上的神仙一般。當初,第一次見到白先生,我都不敢擡頭去看他老人家。說出這些,怕是讓少主笑話了吧?”
對於綠帽子這句似乎是問話,又似乎是自語的話,莫小川沒有回答,他此刻,只是做了一個忠實的聽衆,因爲,他知道,綠帽子現在的心中一定很亂。
她需要傾述一些事情。
而在此地,怕也唯有自己才能成爲她的傾述對象了。
“白先生的高高在上,讓我幾乎感覺他不像一個人,而像一個神。可是,現在卻說,我是他的女兒。我不知該不該相信這些話。可是,分堂主又說的那般肯定。”綠帽子說着,擡起頭來,望向了莫小川,道:“少主,您覺得這會是真的嗎?”
“那你認爲他是真的好?還是假的好?”莫小川沒有直接回答綠帽子的問話,而是反問道。
“我、我不知道……”綠帽子想了想,搖了搖頭,道:“若說是真的,可是連我自己都難以相信。真也太過不真實,若說是假的,可是,我好不容易知道了自己原來還是有爹孃生的,難道要自己懷疑嗎?我現在也不知道,想不明白了……”
莫小川站起了身來,伸出手,攔住了她的肩頭,道:“如果,這是真的,那你現在想不想見一見白先生?”
綠帽子猛地一怔,似乎這個問題極難回答,過了良久,她才搖了搖頭,道:“還是不見了吧。我都不知道,我見到他,敢不敢和他說話。”
莫小川輕嘆一聲,道:“既然如此,那便當做真的吧。必然,劉堂主應該不會騙你的。什麼時候你有勇氣面對了,再見他,也是不遲的。”
“真的麼?”綠帽子擡起頭,看着莫小川,雙頰上的淚痕,使得她此刻,看起來是那般的柔弱。
這句“真的麼?”也不知是在問什麼。莫小川也沒有回答,只是用力地點了點頭。將她摟緊了些,過了片刻,耳邊便傳來了綠帽子的抽泣之聲。
這是莫小川第一次看到綠帽子哭,也許,只有哭出來,對她來說,纔是最好的發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