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川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天色剛剛泛白,太陽還未升起,看不清楚後面的弓箭手有多少,他心知硬闖肯定是過不去的。
爲今之計好似只有劫持了面前這人,當做人質才能衝過去,可對方也不是易於之輩,馬上的功夫十分了得,自己又沒有趁手的兵刃,想殺他應該不難,要生擒卻是難了些,而且,這些還有建立在對方不逃跑的情況下。
“李封,你當真不放我過去?”莫小川皺起了眉。
“少統領。”李封面露難色,道:“非是屬下怕承擔責任,只是屬下知道,你這般硬闖肯定是爲了司徒公子,可你救不了人的,就算救下來,如今你的行蹤暴露,也肯定出不了洛城。”
“這不用你管。”莫小川握在槍桿上的手攥的緊了些,道:“司徒兄對我有大恩,我不能不去。便是離不開洛城,我也認了。”
李封苦笑搖頭,道:“少統領,便是你現在去,也趕不及了。因爲行刑已經提前。”
“什麼?”莫小川睜大了眼睛。
李封看了看天色,道:“再有幾個時辰便要行刑,少統領還是走吧。這裡大多是當初跟過您的兄弟,你的事,我們會擔下來,一定保你離開。可您一旦進入洛城,我們便管不了了。而且,時間上,已經來不及了。何苦枉送了性命。”
莫小川一咬牙,道:“李兄厚意,在下謝過了。只是,不管成不成,我都要試一試,倘若李兄一定要阻攔,便將我射死在這裡吧。”說罷,一提繮繩便要衝過去。
“少統領稍等!”李封攔住莫小川,猶豫了一下,從腰間解下一道令牌,道:“拿着這個,路上北疆的兄弟應該會給幾分面子,只是到了城中就無用了。”
莫小川接到手中一看,這令牌他以前見過,是給北疆巡防小隊的斥候用的,有了這令牌,便是快馬奔行,也沒有什麼問題了。不過,每個巡防小隊最多配備兩塊,而且上面都有記錄,無端丟失責任也是不小。
莫小川擡眼看了看李封,正欲張口說話,李封擺了擺手,道:“少統領無需擔心,屬下現在已不是當初的小旗,一塊令牌還是能解決的。”
莫小川想了想,李封並非虛言,便點頭謝過,策馬而去。
李封揮了揮手,衆人讓開道路,看着莫小川離開的身影,他輕嘆了一聲,心中有些擔心,可按照他的能力也只能幫這麼多了,多想亦是無用。忽然,他提高了聲音,高聲喊道:“兄弟們,跟我去尋那闖入之人去。”
衆人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高聲應是。李封帶着人緩緩而去。
莫小川已經奔跑了一夜,太陽升起時,小黑馬身上的汗水在陽光下泛起一層光暈,但並未顯出疲累之態。
莫小川伸手拍了拍它的脖子,低聲說道:“好兄弟,幸苦你了。”
小黑馬長嘶一聲,似乎在迴應着主人的話。
莫小川擡起頭,目視前方,疾馳下,耳畔陣陣風聲,快速地消失在了遠方。
洛城之中,原本上元節的觀燈已經變得不重要了。百姓們都站在街道兩旁,囚車從城中駛過,司徒兄妹被鎖在裡面,三人臉上都是一片慘白。
周圍的百姓大多寂靜無聲,偶爾有些人嘶喊起鬨,迴應的人卻很少。百姓們雖然敢怒不敢言,可大多受過司徒青的恩惠,司徒雄雖被稱爲洛城四害之一,也只是因爲平日性格魯莽,行事較爲隨性而爲,倒也並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因此,百姓對司徒兄妹多是同情。
囚車在城中繞行,遊街示衆,本不是朝廷的命令,只是新上任的喬太守爲了鞏固自己的官位,對上任的一種抹殺行爲。
看着百姓這般,喬家的人好似很沒面子,喬志隼給江邊山使了一個眼色。江邊山會意,邁步退到了人羣之中,叫來幾個人低聲交代了幾句,便又行了回來。
洛城四害其實說起來,排名第一的梅少川只是好色和不學無術,禍害女子多一些,害人的手段到是沒什麼。
排名第二的司徒雄更是沒有什麼害人的心思。
真的成得上害人的,還是排名第三的喬志隼和排名第四的江邊山,這兩人滿肚子壞水,整人害人的手段層出不窮。
江邊山這般行事,自然沒有什麼好事。果然,在他回到喬志隼身旁不久,幾個潑皮便混到了人羣之中,高聲咒罵着司徒青和司徒兄妹,雞蛋菜葉紛紛朝着司徒兄妹扔來,甚至還提了東西逼着身旁的百姓也跟着人。
有幾個不願意的,頓時被拳打腳踢,吵鬧、哭喊、痛呼聲相繼響起。
司徒玉兒的臉上被砸了一顆雞蛋,蛋黃沾在臉上,黏糊糊的,她伸出手來,輕輕摸去,眼淚的淚珠又滾落而下。
司徒雄看着心疼,正要說話,突然,一塊石頭飛了過來,又砸在了司徒玉兒頭上,鮮血頓時流了下來。
司徒玉兒的身子一歪,跌倒在了司徒琳兒的懷中。
司徒琳兒着急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司徒雄大怒,起身叫罵着,撲上前去,將兩個妹妹護在了自己身下。
喬志隼扭過頭來,瞪了江邊山一眼,道:“我不想他們還沒到刑場就死在球車裡,到時會有很多麻煩的,叫你的人收着點。”
江邊山笑了笑,道:“沒事,他們知道分寸,死不了的。”
喬志隼想了想,微微點頭,便沒有再說什麼了。
囚車一直從辰時至午時將到,才把人壓入了刑場,但到了刑場並不行刑,仍是將司徒兄妹三人押在邢臺前鎖好等着。
百姓們看着正午已到,卻還不行刑,衆皆變色。
一般的煩人,便是犯了死罪,也只在正午時分開刀問斬。這是有說法的,正午時陽氣盛而陰氣若,行刑時不怕鬼怪作亂,但陽氣又不至強到使人魂飛魄散,這個時候被行刑之人,死了還可以投胎,再世爲人。
可現在已經是正午,尤不行刑,顯然是要等午時三刻了。午時三刻乃是一天之中陽氣最盛之時,太陽當頭,影子最短,這個時候被行刑的人一般都是罪大惡極之輩。人頭在這個時候落地,強盛的陽氣可使其魂飛魄散,死了鬼都做不了的。
司徒兄妹被定在午時三刻斬首,可見對方之狠。所謂殺人不過頭點地,這已經超過了頭點地的限度,算是做絕了。
司徒雄滿身是傷,髒亂不堪,司徒玉兒和司徒琳兒也好不到哪裡去,三人被鎖跪到那裡,下面的百姓看着不無唏噓。
喬志隼和江邊山在一旁冷眼旁觀着,他們兩人在洛城橫行無忌,也只在莫小川和司徒雄手上吃過虧,偏偏當時梅家和司徒家勢大,還不得不強忍下來。去年梅家被抄,算是報了一半的仇,只可惜未能看到那梅家大少爺跪在那裡的模樣。不過,現在看着司徒雄跪着,心中也是無比的解氣。
司徒玉兒滿臉是血,隨着太陽每移動一點,她眼中的希望便少了一分。她極力地在人羣之中尋找着什麼,卻沒有看到自己想要見到的人。
“午時三刻已到,行刑……”
忽然,一聲高喝傳入她的耳中,接着,脖子上的枷鎖被去掉,不用去看,便知劊子手已經舉起了手中的刀。
司徒玉兒猛地閉上了眼,高聲喊道:“梅少川——”
這一聲喊,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嗓子裡都帶着破音。舉起刀的劊子手愣了一下,下面的百姓出現了一絲騷亂。
喬志隼和江邊山面色微微一變,全都扭頭尋找。
找了半晌沒有發現可疑之人,這才發現,司徒玉兒也只喊了一個名字而已。
當即又是一聲高喝:“行刑……”
司徒玉兒徹底絕望了,淚珠順着面頰留下,沾染着臉上的血跡,好似兩行血淚一般,看在人的眼中,無比的悽慘。
劊子手的刀高高舉起,一聲大喝,便朝着三人的脖子上砍去。
就在這時,倏然傳來一陣破空之聲,“嗖!”伴着聲響,人們還沒看清飛來之物到底是什麼,便聽三個劊子手同時發生一聲慘叫,胸口分別插着三根斷裂的槍桿。
緊接着,圍觀的人羣瘋狂地四下躥開,讓出了一條道路。道路中央,莫小川急衝而至,來到行刑臺前,小黑馬揚起前蹄,長嘶一聲,霍然一躍,便跳上了行刑臺。
莫小川的目光掃過喬太守和周圍的官兵,冷聲說道:“我看你們誰敢動他們……”
“梅、梅、梅……”
聽着喬志隼梅了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江邊山咬了咬牙,道:“梅少川……”
司徒玉兒睜開了眼睛,扭過頭。神駿的小黑馬上,一個清瘦的少年,那麼熟悉的身影,現在看來卻顯得異常雄威,正是她心裡一直想要見到的那個人——莫小川……
百姓之中,也不知是誰帶了一個頭,齊聲喊出了以前洛城女子們聽之變色的那個稱呼,梅大少……
莫小川回過頭,朝下面望去。
此時此刻的他,已經被百姓看成了守護洛城二十多年的梅世昌和司徒青的縮影,以前那個好色之徒,不學無術之人,徹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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