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漸漸偏移,落到了西方平原之下,火燒一般的餘暉散落天際。
蘇牧和雲蒼並立在落荒山上,表情凝重地看向下方山門。
“雲前輩,這大陣能阻擋她到什麼時候?”蘇牧問道。
雲蒼昏黃的雙眼注視良久,緩緩地轉過頭來,說道:“這座隱陣是本派祖師當初從神州遷移過來的時候搭建的,久經磨損,對方又是陣宗高手,恐怕堅持不住一日。”
蘇牧點頭,他看到下方山門處,商琳正在不停的佈下玉玦,以某種奇異的陣型鑲嵌在山門腳下,口中唸唸有詞,臉上沒有任何焦急之色,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就在蘇牧仔細觀察的同時,也不知道是心有所動,亦或者是商琳的靈覺過於敏銳,她突然猛地一擡頭,明亮的雙目正對上蘇牧的眼睛。
雖然明知道對方不能看穿隱陣,蘇牧此刻也不由得心中一驚,按了按胸前被空裂石包裹住的琉璃珠,向雲蒼問道:“這玩意兒真的能隔絕法則嗎?”
“放心吧!只是這空裂石恐怕只能使用一次,用完你就得自己想辦法了。”
“只有一次嗎?那也行了!”蘇牧點了點頭,稍稍鬆了口氣。
雲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道:“相傳世界初開之時,三千大道之法便已經奠定。在製作空裂石的時候,老夫查過一些古料,這種存在異種法則的寶物十分罕見。”
“怎麼說?”
“老夫翻閱典籍看到,上古墨宗遺留的殘文中有記載,相傳遠古時期有一尊鼎形神物,可破世間萬法,先人懷疑這就是一件蘊含多種異種法則的寶物,所以你的那顆珠子將來也許會有大用。”
蘇牧皺了皺眉,問道:“這顆珠子曾經存在過仙蘊,但被人奪走了,會不會與這有關係?”
雲蒼聞言面帶詫異,頗有些驚訝地打量了一下他,許久才深深嘆道:“看來你當真不凡,被奪了仙蘊竟然還能打破桎梏。”
這話一出,蘇牧老臉一紅,正要開口,卻聽雲蒼繼續說道:“要知道,異種法則在遠古時期就已經出現,而仙蘊卻是絕地天通後的產物。它是天界遺留的仙氣固化而成,乃是修行界除卻大教聖地外普通修士登仙的唯一途徑。”
“但異種法則卻來自另一方大世界,這兩者之間應該無甚關係,或者關係不大,而異種法則和仙蘊同存在於一件器物之中,卻讓老夫有些看不清了。”
蘇牧一時惘然,當初在蒼莽古嶺時,生於上古時期的大修左冥尚且說不清楚,又何況如今殘老的雲蒼呢!
許多殘存的資料也不清不楚,導致蘇牧一直都不能確定這顆珠子的來歷。
他現在都有些懷疑這顆珠子在藍星的時候就十分不凡,也許是古華夏人留下來的寶貝。
“對了,雖然你已經破除了仙蘊詛咒,但這件寶物對你來說,仍然有利有弊,以後最好還是尋幾顆製作好的空裂石隨身攜帶。”雲蒼說道。
蘇牧聞言點頭,躊躇了一下,問道:“外面的人怎麼辦?不然你和我一起去大唐吧!”
劉猛被雲蒼安置在落荒山上,陣器宗的人是不會放過他的。而云蒼待蘇牧不薄,他也實在不忍心看到這位老人就此隕落。
雲蒼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冊,昏黃的眼睛中浮現一抹期望,對蘇牧說道:“在製作空裂石的時候,老夫回憶了一下,可惜識海被封,只得到這零星一點隱陣法,希望你能幫老夫傳下去。”
此時,山風襲來,颳起書頁翻動。
站在雲蒼身邊的蘇牧能清晰地看到,在這本薄薄的書冊上,刻畫着許多細小的文字,其中有大量塗抹和刪改。
細細想來,也深感雲蒼的不易與苦衷。
蘇牧一時間愕然,愣在原地,不知道是否該接過這個重擔。
沉默良久,他問道:“其實你和他們劉家也沒什麼關係吧?”
雲蒼聽聞此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環顧四周,滄桑滿是褶皺的臉上充滿了追憶。
“那時候我們師兄弟意氣風發,想要幹出一番大事業,光復宗門,但一直沒有找到好的苗子。有一次風師兄從中洲回來,十分高興地說找到了一位天賦極高的弟子,但因爲家世的緣故,暫且要等一年才能上山。風師兄不願意耽擱他的修行,便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去一趟中洲。”
雲蒼一邊說着,一邊沿着山路朝山頂走去。
狹窄的路邊長着幾棵歪脖子老樹,上面掛着幾隻黝黑無比的烏鴉,在夕陽的餘暉中呱呱大叫着。
山腰處的其中一間庭院內,開始有寥寥炊煙升起,那是在蘇牧指使下做飯的劉猛。
山門外,商琳不急不躁依舊在佈置着玉玦,那道清冷的白色身影在落荒山看來就像是即將到來的死神。
但云蒼似乎一點也沒有畏懼,蘇牧甚至在他眼中看不到一點緊張。
“除了風師兄的那個弟子,也就是劉笑成之外,山上還收了二十七名弟子,大多是無峰城附近的窮苦人家。”
說到這裡,雲蒼轉過頭來,笑着對蘇牧說道:“不是我們只收窮人家的孩子,而是這裡確實太貧苦,當初我們也未曾展示過自己的修爲,導致很多人都看不上這裡。”
“等到那些人知道咱們這裡有三金丹之後,我們早已就不收徒了,哈哈哈......”
雲蒼滿是褶皺的臉笑開了花,這件在他人看來微不足道的小事,在他心中卻十分寶貴,似乎每次想起都忍不住促狹一笑。
兩人來到山頂,這裡有一塊土黃色的大石,在日曬雨淋之下變得有些乾裂,許多沙土往下掉,在雨水的沖刷下勾勒出無數道痕跡。
大石背後的腳下,是一塊青石,大約有一方書檯大小,似乎有人時時擦拭,而顯得格外乾淨。
青石被隱藏在黃土大石之後,若不是走近,很難發現。
走上前去,青石之上放着的東西吸引了蘇牧的注意。
那是一些木雕的小人兒,每個都有巴掌大小,面目栩栩如生,刻畫的極爲有神,每一個的臉上都帶着孩童獨有的純真和好奇。
數了數,足足有二十七個,一個不多,也一個不少。
蘇牧頓時明白了其中的含義,一時間心下黯然。
這是隱陣派的二十七位弟子,他們其中最大的也許也不過十五六歲,還沒享受完無憂無慮的童年,還沒來得及學習精深的術法,就慘遭厄難。
“我還記得他們的名字!”
雲蒼轉身看向蘇牧。
“上一次,我獨活了下來。”
“這一次,我不會離開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