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誰會想到,這樣的一位天之驕子,竟然會死在敵軍的包圍圈裡,被殘忍的五馬分屍…”
“夠了!不要再說了!”墨彥陵忽然一拍桌子,猛地起身,緊緊的看着她,目光欲眥。手掌握拳,神情之上,悲痛與憤怒交織在一起,十分猙獰。
即使如此,顧傾雪依舊不卑不亢的直視着他,靜默片刻後,繼續道。
“當時舉國爲三皇子哀悼,皇上爲他的死臥病在牀三日,心力交瘁。而四皇子你,不顧一切殺進敵軍,奪回了四皇子僅剩的殘破的屍體…而後,跪在他的墳前七天七夜。你曾發誓要讓敵軍將領爲皇兄陪葬,然而大病之後,醒來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念力幾乎盡失。”
“三皇子會死,你念力會失,這一切的幕後主使人,不是別人,正是你一直以來,放在心裡尊敬的二皇兄,墨彥冥。”
她的話語鏗鏘有力,如鋒利的一把刀,狠狠的插進他的胸膛。血淋淋的事實,他想聽又不想聽,想相信卻又不敢相信。
他捂着胸口,因爲憤怒和悲傷而面色蒼白。神情呆愣,呈現出受到巨大打擊之後的茫然和無助。
沉了沉眸,顧傾雪斂了斂神情,肅穆的繼續道,“墨彥冥早已存了要置三皇子於死地的心思。當年,與敵軍一戰,三皇子用兵如神,怎會不知道如何佈局破敵?只不過,墨彥冥卻將三皇子的作戰方法暗中透露給了敵軍,才造成了那一戰的全軍覆沒。”
她說着,情緒也不禁微微激動起來,胸腔之中纏繞着一絲絲憤怒。
全軍覆沒,如此慘烈的結果。
聽完她的話,墨彥陵猶如失去靈魂一般,身形顫動,整個人跌跌撞撞的往後退了退,勉強扶住桌角。
他的頭微微下垂,抓住桌角的手指卻已然青筋暴起,可見他握的多用力。
繞是自以爲能夠平靜的顧傾雪,此時心中也是千轉百繞般的複雜。
她知道,對他而言,得知這一件事情的真相,已然盛卻得知墨彥冥其餘傷天害理的事情。夜半說過,三皇子的死,對於墨彥陵來說,打擊尤爲大。更何況,當年三皇子死後沒多久,墨彥陵的念力也隨之詭異的消散無幾。
據夜半所查,墨彥陵的念力,曾是三皇子親手所教。若不是墨彥冥暗中作祟,今日的墨彥冥,念力已然在墨彥冥之上。
良久,她幽幽的嘆了嘆氣,伸手倒掉他面前的茶水,重新替他斟上一杯溫茶。
“逝者已逝,活下來的人,只有活的更好,才能讓逝者安穩。”
她哀嘆婉轉的聲音在他耳畔低低的迴旋,憂傷卻帶了安撫的魔力。
半晌之後,他才從巨大的悲痛中回過神,緩緩地擡起頭。
顧傾雪隨之看去,心跳猛地一跳。他的雙眼之中,紅色的血絲清晰可見。瞳孔凝聚,眼底佈滿了恨意。
他倏的直起身子,握拳於身側,冷聲道,“我這就去找墨彥冥算賬!”
說罷,他一把抽出她手中的一疊宣紙,轉身就要離開。
眼疾手快的顧傾雪,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義正言辭的攔住他。
“倘若你魯莽,不僅不能打敗墨彥冥,還會讓你自己陷入囹圄之境。到時候被墨彥冥倒打一耙,你覺得皇上會相信你,還是身爲儲君的墨彥冥?”
墨彥陵頓足,冷眼看着她,面龐盛怒的吼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告訴我這些不堪入目的真相!以前是我不知道,但現在既然我知道了,就一定不會輕易就此罷休。有這些證據在,父皇肯定會相信的。當年,他那麼喜愛三皇兄…”
不等他把話說完,顧傾雪就沉下臉,冷若冰霜,揚聲呵斥着。
“那是以前!曾經對三皇子的疼愛有加的皇上,已經隨着三皇子的死而一起消失了!現在的皇上,不過就是一心將江山賭在墨彥冥身上。即使你將這些證據交給皇上,他也會爲了護皇家臉面而選擇沉默!”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讓墨彥陵一時之間怔愣在原地,無法反駁。確實,她所言不虛。
他頹然的埋下腦袋,有些無助的喃喃道,“難道,就真的要任由墨彥冥繼續這樣爲非作歹下去嗎?”
顧傾雪看着他,放軟了語氣,卻依舊冷冷的道,“讓不讓他繼續爲非作歹下去。這要取決於你的選擇。想要將他繩之以法,現在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提升自己的念力。然後,在合適的時候,將這些證據交給皇上。”
墨彥陵不語,狠狠的捏着手中的宣紙,手指捏的“咯吱”作響。
良久,他稍稍平復了心情,沉眸低聲道,“多謝。”
聞言,顧傾雪彎了彎脣,苦笑一聲道,“談何謝意,我不過是不願意嫁給一個渣男,不過是不願意讓天下黎民百姓活在一個暴君的治理下。對比來說,你是北承唯一的希望。”
語畢,她將手中的青瓷小瓶交到他的手中。
“當務之急,是提升你的念力。即使知道這些真相,你暫且也不能和墨彥冥撕破臉皮。”
聽罷,墨彥陵沉了沉眼眸,握緊了手中的青瓷小瓶。將手中的宣紙放進胸膛的衣服裡,轉身不發一言的離開了。
夜幕漸漸降臨,遠方的晚霞逐漸黯淡無光。有風吹起,涼薄如水。
“咳咳!”她掩脣,低低的輕咳。方纔用力過猛,動了些氣力。
正沉思時,肩上傳來溫暖的觸感。她下意識的轉身,是夜半。
夜半正將黑色的披風蓋在她的身上,帶了幾分憐惜摸了摸她的額頭,“走吧,夜黑風大,你回屋歇着吧。”
緊了緊肩上的披風,她轉身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朝墨彥陵離開的方向多看了兩眼。
見狀,夜半不由得問道,“師妹,將這些真相告訴他,他真的就能棄手足之情於不顧,而報復墨彥冥?”
顧傾雪搖搖頭,淡淡的看着他,語氣卻是十分篤定的道。
“他不會,性格使然。即使他內心深處無比痛苦無比憤恨,但說到底,墨彥冥是他尊敬的兄長。我想,他會念力手足之情,還是願意放了墨彥冥,並勸他收手。”
夜半皺眉,“如此一來,那師妹你豈不是白忙活了一場?”
“不,墨彥陵有情有義,這是正確的。如果他因此而變得冷酷無情,反而不是我想要的。爲君之道,先定小家,而後安大國。仁義孝道,對一個君王來說,會更讓黎民百姓擁戴。”
頓了頓她繼續道,“墨彥陵有情有義,但不代表墨彥冥就是個念力手足之情的人。他的殘忍已經根入骨髓,爲了掩蓋自己的罪行,他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這樣一來,墨彥冥最終會逼的墨彥陵不得不大義滅親!”
夜半聽後,恍然大悟般的一拍手掌,“我聽明白了,師妹,你這招夠厲害。”
她抿脣,想起了在墨彥冥密室之中看到的武器和軍火,瞳眸不由得微微一凝。
“我不過是做了順水推舟的事情,即使沒有我,他們兄弟二人也總有一天會割袍斷義。不過,那時的勝負結果,可就是大不一樣了。”
“對了,師兄,你有師父的下落了嗎?”她話鋒一轉,問了夜半有關於封千域的消息。
夜半聞言,眼神微閃,有些不自在的撇開目光。
“啊…師父他老人家,這會兒估計還是在給你找靈丹妙藥呢。你以爲靈丹妙藥好找啊?四海八荒的,天下之大,師父能找的地方多着呢…”
顧傾雪垂眸,眼底流露出一絲失望的神情。算了算日子,師父離開的日子,也有一兩個月了。
不知爲何,從上次墨彥陵告白之後,她的心裡對封千域便愈發想念了起來。
暗了暗眸光,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夜半覷眼悄悄打量了她的神情,好奇的問道,“師妹,你今日怎想起問師父的下落了?平日裡,你不是對此不關心的嗎?”
“哦這是…是因爲我想恢復念力了。沒有念力,我就不能保護自己。你不知道,上次我一個人偷偷潛入皇宮,去墨彥冥的寢宮拿解藥,差一點,就被抓住了。”
她閃爍其詞的轉移了話題,煞有其事的解釋着,以此來掩飾心底奇怪的情愫。
夜半不疑有他,權當她是在擔心自己的念力,安慰了她幾句,“放心吧,既然師父說有辦法,就一定有辦法能恢復你體內的念力。不用擔心,下次夜襲皇宮這種事,讓師兄我來做就好了。”
顧傾雪乖巧的點頭,隨即淡淡的開口應道,“嗯,我也覺得這種雞鳴狗盜的事情還是適合師兄你。”
語畢,她的脣角微微上揚,心情大好的踱着步,慢慢的回了屋子。
夜半反應過來,想發作又不好發作,只能憋屈着放在心裡。實在氣不過,揚手一揮,隔空劈斷了角落裡剛剛盛開的一株牡丹花。
黑夜沉沉,微弱的月光從雲層裡斜射進草叢的一角。夜半翻身上樹,想起今早飛鴿帶回來的消息,師父已經到了百花谷。
他知道,這麼多年來師父雲遊天下,龍潭虎穴都去過,唯獨從未踏過百花谷一步。
師父曾說,百花谷,有進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