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時候,雲家書院設宴款待了衆人,君臣同樂倒也其樂融融,明顯的氣氛有些彆扭,假意恭維的,拍馬屁的,刻意刁難的……應有盡有。若不是皇帝在此,估計雲憶柳又會陷入一場無謂的爭論了,幸好有自己的兄長還有父親抵擋着,內院的學生也是在極力維護着自己的小師姐,一晚上倒也沒有大的亂子。不過,大家卻也見識這位新任小帝師的親和力了,天宇未來可以預見的可用之才,都對她全然的信任,或者說是心悅誠服吧,連那些書院主事們帶來的一些夫子和自己的得意門生,也興致盎然的和雲家書院內院的學生攀談起來。
不太喜歡喧鬧的環境,雲憶柳填飽了自己的肚子,便來到院子裡來,空氣明顯清新了許多,院子有着馥郁的花香,濃烈而不俗氣。
"若乘風歸去,該是怎樣的風景和心情。"突然的聲音,讓雲憶柳一愣,看來有人也不喜歡這熱鬧的筵席。
"高處有它獨特的魅力,卻也有着徹骨的寒涼,若沒有這樣的準備,還是務實些比較好。"見到是軒之言,雲憶柳並不意外,這樣的心性和才智,該有他的傲氣。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軒之言似乎並不贊同雲憶柳的說法。
"看來,是雲憶柳多事了。"既然不受歡迎,何必再去打擾,不過和太子一樣的年紀,傲氣卻不輸於太子。
"等一下。"軒之言突然着急了起來,一把竟抓住了雲憶柳的衣衫,發覺有些唐突,又鬆了手。
"既是男兒,就該有話直說,何必扭扭捏捏的!"雲憶柳笑着搖頭,看到了軒之言的尷尬,"那場辯論本是用於考覈我能否擔當太傅重任的,你何必來湊熱鬧?"
"既然如此,爲何不願與我相辯?!"這是軒之言糾結到現在的問題,說了出來,明顯的輕鬆起來。
"你既是贏了又如何?在皇上心中,你是京城第一神童,才智過人,贏我這六歲小兒是自然不過的事情,不過實在是不挑時候,不該你出風頭的時候你何苦強出頭,再者你贏了皇上的欽點的太傅,你認爲以後還會有仕途可言嗎?!若輸了,估計你那心高氣傲的爺爺會是第一個受不了的人吧!"
"所以你索性不給我發言的機會。"
"是金子總有發光的機會,不急於一時,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清楚,否則不會在最後說那一番話了。"
"我似乎明白皇上看重你的原因了,並不是那出色的辯才,也不是那臨場的應變,而是你的心思慎密,每一步都考慮的周全,甚至不顧自己的處境。"軒之言知道,那場的辯論,雲憶柳不給自己留有餘地,在衆人眼中卻留下了犀利而咄咄逼人的印象。
雲憶柳笑而不答,隨即轉身離去,留下俏皮的一笑,彷彿一切都無所謂一般,卻也在軒之言的心中投下一絲漣漪,久久不散。
一場宴席,格外的熱烈和盡興,使得之後對於雲憶柳的敵意和偏見也沒有那麼深了,在雲老太傅的安排下,各家書院的人被安排到了客房休息,一切歸於平靜。
折騰了一天,雲憶柳已經有了疲憊,心智如成人,這身子分明還是小兒,實在有些不堪重負,沐浴過後幾乎已經在昏睡狀態,都是自己的兩位婢女在幫忙穿得衣裳。即便如此,還是有人不讓她安生,沒睡多久,就被自己兄長擄到了爺爺的書房。
"爺……,呃……雲憶柳,見過皇上。"一肚子起牀氣的雲憶柳,正想質問自己的活寶爺爺又想折騰什麼,誰曾想偌大的書房除了爺爺,還有一人,正是當今的天子,自己的哥哥只守在緊閉的門外,讓她一頭霧水,有什麼事非要深更半夜說嗎?!
"朕的新任太子太傅,看來有些不情願呢。"皇上此刻少了威嚴,更多了份親切,笑着繼續說道,"是不是覺得朕的旨意匪夷所思,一個六歲的帝師,又是女子。"
"皇上,不拘一格選拔太傅,真可謂千古一帝,英明神武……。"雲憶柳的語氣聽不出似褒似貶,不過有些衝的語氣,預示着自己被人打擾不能睡覺的不悅。
"不用給朕帶高帽子,如果有可能朕也希望能夠親自教導太子,而不是扔到雲家書院來,至少也該從書院選一些太傅到宮裡去,這樣也就不必讓年幼的太子遠離父母的身邊了。"皇上此時有些苦澀,緩緩道來緣由,"多年前,風汐國聯合青依城城主,對朕下了殘咒,並派了一位有着絕世姿容的女子來操控朕,使得大批的有識之士被無故殺害,自己剛出生的皇子也險遭毒手,幸虧有兄長歧王相助求得清心珏救了朕,可是歧王爲此也死於非命,那位女子在臨終之前竟對朕唯一的皇兒下了蠱毒,讓他變得體弱多病,經常無故暈厥。"
"不知不覺中被人操縱着,猶如提線的木偶一般,醒來之後發覺朝中已經被殺得幾乎無人可用,自己的兄長爲自己而死,皇子中了蠱毒,行兇者逍遙法外,而自己卻要承受莫大的痛苦和暴君的罪名。"此刻君王不復剛剛衆人面前的卓然,而是自責和痛心,雙手握得幾乎泛成青色,雲憶柳不忍再看,便接着說了下去。
"是啊,朕成了傀儡一般,雖然不是朕要去殺害這些人,卻也是經過了朕的手,這一點無法改變。"皇上拉過雲憶柳,輕撫着她紮成一束的青絲,猶如看待自己的女兒一般,"既是朕的郡主,朕也叫你柳兒吧。"
"可是,皇上,使用符咒,特別是這種邪惡的符咒應該是有禁忌的吧。帝王身上有着真龍之氣,是上天之子,如果擅自對其使用符咒殘害無辜,施咒者本身也不會有好下場的。"雲憶柳曾偷看過文月葉珍藏的家傳書籍,裡面曾經記載過關於符咒的一切。
"想不到柳兒連這些也知道,的確,青依城的城主後來被殘咒反噬,灰飛煙滅,偌大的青依城也被徹底毀去。風汐的國主,和朕落得了一樣下場——不能生育。這也是兩國爲什麼皇嗣單薄的原因,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卻是風汐的國主不知道的,就是他將會和朕同生共死。"
"機關算盡,自作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何苦來哉!"雲憶柳不明白,那個風汐的皇帝實在傻得可以。
"當時,天宇是第一大國,有着百萬軍隊國庫充裕,朝堂上更是人才濟濟。而風汐卻是連年災荒,朝廷中派系之爭日盛,盛行,而風汐的君王卻有着吞併天下的野心,爲圖捷徑才和青衣城主聯合的,條件是毀了神相世家。"雲斐替皇上繼續講述着原由。
"看來各自的目的是達到了,神相世家被毀,只留了齊冉一個,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風汐和天宇現在的國力相當,風汐還似乎有躍然其上的勢頭,更有着齊冉這個才能卓越的國師。不過,有一點不明白的是,太子的蠱毒如何解的?"
"並沒有解,只是轉嫁到朕的身上而已,依靠着清心珏和珍貴的靈葉草,朕多活這些年,爲得是讓皇兒有更多的時間準備接掌皇位。"
"靈葉草可以續命,但是不能斷,一直要服用。可是靈葉草生活的地方都是高山險峻之處,極難開採。"雲憶柳突然覺得這個君王有些可憐,本可以成爲聖主明君,也有這個能力做到,卻毀在了符咒和蠱毒之上。
"所以朕才受宰相李刖牽制,大權旁落,因爲只有他才能找到靈葉草。而朕根本無法培植自己的親信,也沒有人再信任朕了,畢竟多年前朕殺了許多可堪重用之人。"
"請問,皇上您要我做些什麼呢?"雲憶柳嘆了口氣,深夜叫來,果然是沒有好事。
"替太子培植自己的勢力,教導他成爲一代明君,協助太子守護我天宇數百年的基業。必要的時候,滅風汐,取天下!"
"可是,雲憶柳只是一介女子,尚且年幼。"
"柳兒,你不用過謙。你的出生,天一老人早已推算出,在當年交給歧王清心珏時,轉告於朕&39;雲家有女,可救世濟國,可爲太傅&39;。"
"所以,皇上今天就設了這一局,一來爲了考覈我雲憶柳是否真有濟世之才,而來也算是爲我建立了名聲!"雲憶柳此刻想罵人,又被算計了,把她當什麼了,真是豈有此理。
"本不想如此張揚,但是風汐派了國師來求親,雖然未成功,終究不會死心。現在你頂着太子太傅的頭銜,是不可能再嫁於風汐爲太子妃。"
"風汐的太子,野心不亞於其父皇,又有齊冉在,豈會輕易善罷甘休。"這皇帝真太天真了。
"那柳兒,你就嫁給皇兒,成爲天宇的皇后。"
雲憶柳這次真的呆住了,這皇帝最終是這個目的,這如意算盤打得實在是太好了,雖然並不討厭宇文天晨,但是現在他可是自己的學生,師傅嫁給學生,實在是荒謬至極,更何況自己心裡似乎已經有了一個如月華般男子的身影。雲憶柳,此刻開始懷疑,蠱毒是否爬進了這皇帝的腦子裡。
"太子太傅嫁給太子?"雲憶柳提醒着這個腦子似乎有些糊塗的君王。
"應該說是文佳郡主嫁給太子!"皇上好心地糾正,看來雲憶柳今日被刺激得可以。
"可是,太子有青梅竹馬的戀人,柳兒也對太子無意。"雲憶柳還把平凡清秀的小臉擡給皇上看,如此姿色豈能母儀天下。
"這不重要,柳兒,你有着朕的旨意。朕希望,你能夠爲了天宇的江山竭盡全力,不惜一切代價!雖然對你而言非常的不公平,但是朕答應你,當一切平靜下來,即使柳兒你貴爲皇后,只要你願意可以隨時離開,任何人不得阻攔!"
"包括那時的皇上嗎?"
"任何人!"
"那好,雲憶柳在此起誓,必定會協助太子締造一個天宇盛世,不惜一切代價。"既然一切都躲不過,至少她可以選擇在喧鬧過後安靜悠閒地度過餘生,這前提雖然艱辛了些,但是人生在世不可能就這樣庸碌無爲,總該有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
"明日朕就會離開,太子便託付於你了,所有的旨意朕都寫了三份,一份朕會帶回封存於宮中,另一份交由你的爺爺,最後的有你自己保管,還有朕的兵符,此刻也交於你雲憶柳。"皇帝猶如是在說臨終遺言一般,爲雲憶柳考慮得也相當周全了,"朕也剩下這幾年,能爲太子做的朕也會盡力。至於今日之事,能不提則不提了吧。"
見皇上的臉色愈加蒼白,雲憶柳也沉默不語,世間最爲偉大的便是這父母親情,爲了子女犧牲性命也再所不惜,甚至可以利用他人的幸福的作爲賭注,比如此刻。
江山如畫,引無數風流人物爲之癡狂,前赴後繼,耗盡心力,到頭來不過是數十年的輝煌而已,終究會化爲黃土一杯。
"煙花的燦爛不過在於一瞬間的美麗。"雲憶柳感嘆的同時,不明白自己深知這一切,卻還是不顧一切參與其中,是上一世的太過平凡吧,這一世註定要糾纏於爭鬥的中心,以及至高無上的權力。
不由得,一聲嘆息,感受着繁星滿天,月色皎潔,以及那徐徐的夜風,如此的靜謐,不知道多少年後纔會有機會重新感受到,只是不知道那時會是怎樣的心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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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操作平臺突然抽住,折騰了不少時間才能上傳,各位親們,千萬不要怪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