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喬尼和翔在路口卻不得不停下。
就在旅館的大門外,夜色正濃的大街上,秋之讚歌的鎮民密密麻麻站滿了街道,他們每人手中都舉着一隻火把,然而這連綿不絕的橘色光亮非但沒有令人覺得安心,反而還給這一區域蒙上了詭異的氛圍。
當師徒2人一出現在鎮民的視野中,原本靜止不動的火把之海,突然攢動着一點一點向他們靠近。
“是衝我們來的。”翔說。
“很明顯,”喬尼眯着眼睛眺望着熙熙攘攘的火把羣:“看上去惡魔已經知道了些什麼。”
驅走坐騎,兩人閃進路邊的陰影裡靜靜的等待着火把人羣從他們附近經過。
隨着腳步聲越來越近,喬尼和翔終於看清了一切。
這些人是本鎮的居民沒錯,但是他們的眼中充滿來路不明的憤怒和狂熱,漫無目的朝着一個方向走去。這和剛到秋之讚歌的時候完全不同。
“應該是蠱惑,”喬尼說:“通過魔法或是別的途徑影響其他生命心智的伎倆,這些人現在是他的玩偶,更是他的擋箭牌,只是這些人自己斌不知道而已。”
“我去引開他們。”
“別急,我們先去屋裡看看情況吧。”喬尼正準備動身潛入旅館,突然被翔叫住:
“吾師,委託人盧瑟一家。”
喬尼順着翔的目光望去,發現委託人一家正與人羣一道向着遠處走去,父親母親各舉着一支火把,神情木然,他們的女兒牽着母親的裙襬,正不安的四處張望着,看上去被沒有受到蠱惑的影響。
不過,毫不意外的,委託人的小女兒不在人羣內。
正在這時,就在他們藏身的小巷不遠處傳來一陣響動。一名身着圍裙的家庭主婦慢慢的挪着步子從黑影裡出現。然而當她的目光最後落在喬尼和翔的身上時候,無神的雙眼突然爆發出兇殘的光芒,緊接着,幾乎能把玻璃全部擊碎的女高音從她的大喉嚨裡轟然響起。
“邪教徒!!!他們在這兒!”
緩緩行進的隊伍彷彿擁有同一個大腦,同時停下了腳步。在一片令人極度不安的寂靜之中,數不清的面容一起將目光投向了喬尼和翔藏身的角落。
然後,死寂的人羣慢慢的開始升溫。
“邪教徒啊……”
“顛倒黑白是非的傢伙們。”
“是來給我的村子添亂的嗎……”
“就怕不止是添亂吧,想想北地那幾十個可憐的孩子,真是一幫禽獸。”
翔大聲對人羣說:“我們不是邪教徒!我們是來自中央教廷國的獵魔人!”
“和他們說沒用,想想怎麼衝出去吧,”喬尼眯着眼睛打量着漸漸圍攏過來的人羣。
“殺了他們!”人羣中不知道誰大喊了一聲,頓時點燃了鎮民的怒火,被跳動着的火把照亮的大街上,人羣的焦躁終於被狂怒代替。
“爲了我們的妻兒!燒死他們!”一個鎮民瘋狂的大喊着,他的雙目已經充滿血絲,連說話時候咬到了自己的舌頭都不知道。口水與血沫順着嘴皮留下,頗顯猙獰。
喬尼搖搖頭,衝翔使了一個顏色,轉身貓腰,4個烏黑澄亮的小鐵罐滾落在地上。
刺眼的光芒頓時將鎮民吞沒,未等站在前排的村民視覺回覆,喬尼和翔便疾風般的衝出了包圍圈。
“殺了他們!”包圍圈外側的鎮民立刻追了上去,無數的火把衚衕決口的洪水、發飆的蟻羣,轟然緊跟在喬尼和翔的後面。原本死寂的秋之讚歌小鎮,立刻變成了殺聲震天的戰場。
而這時,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婀娜的身影正立在街邊的屋頂上,黑色的長衣與夜色融爲一體隨風微動,背後交叉揹負着的一對利劍,無不散發着森森的寒氣。
望着被衆人追趕的喬尼師徒,藏於兜帽下哪張紅潤的脣邊擠出一味冷笑,而後整個人消失在錯落的小鎮房屋間,不見了蹤影。
在城鎮中東躲西藏的喬尼和翔,認爲事態已經失去了控制,而他們之前到此執行的任務,完全和目前的情況不是一回事。喬尼和翔決定帶着克雷德暫時離開秋之讚歌。然而,當他們回到鬼屋的時候,卻發現這裡已經擠滿了被蠱惑的鎮民,其間還有人手握農具、工具。很快,一臉茫然的克雷德就被暴躁的村民從老屋子裡揪了出來。
喬尼捂臉,沮喪的坐在影子裡,翔也難得露出了無奈的表情。不得已,師徒二人把身下的武器裝備統統拿出來堆在一起。看看還能做些什麼。
然而結果非常的不樂觀:他們大部分的裝備都留在了鬼樓裡,身上只有一些隨身的物件。
克雷德也正在被強行綁上十字架,部分鎮民甚至找來了柴火堆在克雷德的腳下。一場對“邪教徒”的審判即將開始。
“這樣,你去把他們引開,我進去把他救出來。”喬尼說。
“吾師,在非必要情況下殺傷被蠱惑的人,是不被允許的。”
“徒弟都快送命了,宗教法庭和衆議院會體諒我的,雖然他們一次都沒有體諒過別人。”喬尼微微一笑:“我已經被處罰到最底端,也沒什麼能失去的了。……只是給他們來一點皮肉小傷,這也沒什麼。”
克雷德陷入了難以名狀的恐懼,和陷入路修菲斯的幻境不一樣,這種感覺真實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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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感覺到火把的灼熱、人羣的狂躁,還有嘈雜繚亂中隱藏着的不和諧感。這種感覺慢慢的影響着他,使他也變得有些急躁。然而這些並不是最讓克雷德擔心的。
現在的情況是,周圍的村民鬧哄哄的進行了一通“審判”似的過場,打算把他當成邪教徒綁在十字架上活活燒死,這纔是大問題。
然而被擡在人羣頭頂的克雷德卻發現恐懼的頂端,心境竟是莫名的平和。明明死到臨頭,明明毫無希望,但是就是這樣心無波瀾、氣定神閒。
是我從心底已經放棄了麼?克雷德想。這時候男孩竟然希望自己重回飛艇墜落時的那個幻境,和凱莉好好聊一聊,哪怕她不是真的凱莉。
鎮民七手八腳的在屋子門口豎起一根臨時製作的十字架,下面堆滿了柴火,還有不知從哪裡弄來的樹枝、書本、衛生紙……能點着的東西全都拿出來了。然後幾名身着治安部隊盔甲的壯漢把克雷德按在十字架上開始捆綁他的四肢。
這時候,一團炫目的光亮越過人羣,在老屋的牆上投下一排猙獰的倒影。
“又是他們!”克雷德聽到人羣中一聲呼喊。緊接着遠處人羣的盡頭傳來了打鬥聲。原本圍在克雷德四周的人開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涌動。
就像是一羣螞蟻。
很快,克雷德的身邊就剩下了3名被蠱惑的士兵,克雷德本能的感覺到會發生什麼,或者說目前的局面很有可能是某些人造成的。想到這裡,克雷德不再那麼悲觀,他的心欣喜的砰砰跳着,等待即將發生的事情。
一定是喬尼大叔和翔。
會是突然飛來的箭矢瞬間射倒這幾個壯男?還是瀟灑而凌厲的身影揮舞長劍斬殺這幾個笨手笨腳的傢伙?
還是在火光之中掀飛整個小鎮?好吧,這個不大可能……
胡思亂想了一通後,克雷德覺得還是靜靜的等着比較好。
不一會,混淆的黑暗中跑出幾個鎮民,神色驚恐,慌不擇路,連火把都丟了。他們跑過克雷德和他周圍的大漢,一刻也沒有停下。很快,又出現幾個村民,和前面的鎮民一樣,頭也不回的屁顛屁顛逃走了。幾名大漢面面相覷,他們互相交換了一下目光,也都跑了。
黑暗空曠的門前路口,轉眼就只剩下克雷德一個人。異狀不斷髮生的同時,喬尼和翔始終沒有出現,難道這不是他們安排的?面向着漆黑混淆的路口,克雷德又開始不安了。
然而,像是迴應他心裡的期盼,克雷德突然覺得地面在微微的震動。
震動越來越大,堆放在克雷德腳下的可燃雜物在震動中滑落,發出令他忐忑不已的聲響。伴隨着這震動,路口盡頭漸漸地變得明亮起來,緊接着大量的村民洶涌而出,或奔跑、或尖叫,不惜一切的要爬向高處或是擠向路邊。
“發生什麼了?難道大叔弄來一輛八匹馬拉着的戰車嗎?”想到這裡,克雷德突然笑了起來,喬納森戴布里克,一個總是令人充滿驚喜的傢伙,這可是地獄領主路修菲斯的評價。
很快,他便聽到了自己身後的細微響動。利刃切割繩子的聲音漸漸響起。
果然是你們乾的!克雷德完全放下心,慢慢的品味着束縛着自己手臂的繩子緩緩被切斷的感覺,他就要得救了。
但是,這不對啊……切割繩子的手法不僅外行,而且有些無力,就像是3歲小孩舉起斧子那樣顫顫巍巍。
克雷德回過頭,愕然了。委託人一家的大女兒,身着淺色的蕾絲睡袍,正吃力的舉着他的劍——被拖出老屋時候起就不知道蹤影——一點一點的切割着。
“好姑娘!”克雷德回過神,急忙表揚了一句,然後他又模仿冒牌獵魔人“晨風”的語氣補充了一句:“你比同齡的孩子要厲害得多。”
正在換牙期的小天使露出了笑容,說不出的可愛。
以此同時,伴隨着隆隆的馬蹄聲,在大街的盡頭,令村民陷入慌亂的東西本體終於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