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矇矇亮,克雷德就被屋外的嘈雜聲吵醒,男孩很意外除了大教堂的侍僧們,居然還有比自己起牀更早的人。
然後,他聽到了破門而入的聲音。一股不祥感直襲他的心頭,他翻身取下雙劍負在背後奪門而出,迎面看見數十名身披黑色鑲金重甲的武士踏進屋裡。沒等他做出任何動作,8柄金色的長戟尖端就已經指向了他的喉嚨,緊接着一同天昏地暗,等克雷德再次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被按倒在餐桌上,雙劍已經不知何時被一名黑甲武士奪走。混亂中,他隱約睹到黑甲武士胸前的徽記:金色巨手緊握長戟向下刺擊。
克雷德想起喬尼曾經告訴過他,教廷內部除了獵魔人和十三使徒身着黑衣之外,還有一支身披黑甲的部隊——監察部直轄的仲裁隊。這支隊伍接受最嚴格的訓練,但是他們存在的目的不是爲了和惡魔戰鬥,而是爲了懲戒教廷內部高層的不法之徒。
喂喂!不是吧!這些傢伙來這裡做什麼,不會是喬尼大叔刺殺教皇去了吧!
一羣黑甲武士在屋裡大肆翻找一通卻沒什麼收穫,末了,他們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只穿了一條褲衩、被摁在桌上的克雷德身上。
這時候,爲首的武士踢開腳邊的盆盆罐罐走上前來,他莊重的拉開手中一紙長卷,朗聲讀道:
“喬納森•戴布里克因涉嫌行刺教皇,被判處火刑。他背叛了自己的導師、信仰,罪不可恕。”武士猛地合起長卷,凌厲的目光看的克雷德心裡直打顫。
“不過,他好像不在這裡,你知道他去哪裡了?”
“我剛從被子裡爬出來看到的就是你們,大人。”
“你睡覺的時候還真是小心。”武士看了看男孩背後空空如也的劍鞘,對摁着克雷德的武士說:“把他帶走,好好問問他那個叛徒的去向。”
男孩疲憊的睜開雙眼的時候,傷痛再一次包圍了他。克雷德被赤條條的被掛在一間筒狀的黑屋子裡,遍體鱗傷。在距離他的頭頂數米遠高度有一扇一米見方的窗戶,但是投到底部的光亮卻僅僅使人能看到物體的輪廓,他的身上被皮鞭打的皮開肉綻,卻疲憊的無法瞭解自己的傷勢,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能讓他的傷口產生絲絲麻麻的痛楚。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摺磨令他迷濛恍惚,隱約的,他看到再一次看到那些全身都套在紅色衣服裡的人影,自從他被拖進屋子,就一直在變着花樣折磨着他,想從他口中套出些什麼。教廷內部,居然還有這麼黑暗的地方嗎……原以爲自己生活在天堂裡,沒想到僅僅一夜之間,自己就墜入了地獄。那個黑甲武士說什麼……喬尼涉嫌刺殺教皇?
他媽的。克雷德暗罵了一句,看上去,以後不能胡思亂想了……一想成讖啊。
這時候,一名紅衣人發現克雷德已經清醒,他碰碰身邊另一名紅衣人,兩人一起拿着燒紅的烙鐵向他走來。
“我都說了,我什麼都不知道啊……”克雷德說,但是他的力氣太小了,那聲音也僅有自己能聽見,而且,他從紅衣人眼裡透出的光亮感覺到,這些傢伙其實根本不在乎自己知道什麼,只是想解悶而已。
大叔,你到底……
燒紅的烙鐵即將捱上男孩的皮膚,克雷德已經感覺到了一件散發着熱量的物件緩緩地靠近胸前。
一身脆響,燒紅的烙鐵應聲從紅衣人的手中飛出,重重的砸在牆壁上,濺出的火星令屋內突地一閃。男孩知道有人來救他了,他全身漸漸的放鬆下來,然後慢慢的失去了知覺。
紅衣人捂着麻痛的手腕把憤怒的目光轉向門口,與來者目光相撞的一霎那,頓時退縮了下去。
“把你們的髒手都給我拿開!”雅莉珊卓手握利刃怒視着屋裡的紅衣人:“不然當心我把它們剁下來!”
一名紅衣人上前:“雅莉珊卓大人,這個孩子和教廷叛徒喬納森•戴布里克關係密切,我們正在……”
他的嘴被堵住了,雅莉珊卓把特赦令粗暴的塞進他的嘴裡後,快步來到束縛着男孩的刑架前,她從地上拔起另一把劍,兩道寒光劃過,克雷德被解放出來,一下子軟倒在雅莉珊卓的懷中。
雅莉珊卓攙起克雷德,悄悄的對她說:“我們回家。”
不知過了多久,克雷德睜開了眼睛,被一片白茫茫的顏色所包圍的他一度以爲自己已經去了天堂——到死都沒有殺過人、超度過幾個可憐的靈魂、而且沒過過幾天好日子,誰還能比他更有資格進天堂呢?
直到一名爲他更換傷藥的護士出現在他的視野裡,才把他拉回了現實。望着那張看上去頗爲提神的臉,男孩知道自己要不是沒死,要不就是去了地獄,相比之下,前者的可能性更高。
護士告訴他,有位大人急着接他回去,等他醒來以後就做好回家的準備。克雷德悄悄的活動了下四肢,發現傷口已經不大疼痛。
教廷國的藥效居然這麼厲害?男孩叫住正欲離開的護士:
“請問,這是哪裡?我睡了多久?”
“這是中央教廷國的醫院,你睡了半個月。”護士厭惡的望了他一眼,便轉身離開。
那種目光,曾經身爲孤兒的他真是再熟悉不過,有那麼一瞬,他甚至以爲自己有又回了奧爾芬,頭上始終懸着一隻寒光閃閃的鐵鍋。
那感覺,真的很冷。
勉強吃下毫無油水的飯菜,便來到了醫院大門口。一眼就看到了已經等在哪裡的雅莉珊卓。
今天的他還是一身筆挺的黑色長衣,但是他的淺金色頭髮卻沒能像以前那樣束成大大的麻花辮,而是非常隨意的披散開來。等男孩走近了,纔看到雅莉珊卓的臉色蒼白,眼圈也有些黑,整個人站在黃昏的春風和太陽的餘輝中,竟顯得有些孱弱。
看上去着兩週她並不好過。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雅莉珊卓的家,路上,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克雷德跟着雅莉珊卓來到客廳後,這個女人的行動突然迅速、果斷了很多,幾乎沒用幾分鐘,屋子第一層的窗簾已經全被拉住。
她又前前後後把屋裡每一個能夠藏人的角落都搜索了一遍,然後才示意克雷德坐下。
“喬尼的事情,弄得很大。”雅莉珊卓癱坐在沙發裡,腦袋無力的靠着靠背,她的聲音就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出來的。
“聽說他……那是真的麼?”
“你覺得呢?”雅莉珊卓突然起身緊緊的盯着克雷德。
男孩想了想,回答:“我不覺得喬尼會幹出那種事。就算如果是真的,那也是有原因的。”
雅莉珊卓點點頭:“好吧,我就告訴你真相。教廷高層有人是他們那邊的。”
克雷德聽了一身冷汗,他瞪大了眼睛壓低聲音問道:“難道是教皇麼?”
雅莉珊卓嘆了口氣搖搖頭:“不會,教皇大人是我和喬尼的恩師,這次你能從地牢裡活着出來是因爲教皇大人的手諭,而且,對於你今後的安排,教皇大人也做了安排。”
“今後?”
“從今天開始,我將成爲你的正式導師。”
克雷德問道:“可是,那喬尼怎麼辦?他……”然後男孩停了下來,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怎麼問。
雅莉珊卓憂傷的說:“喬尼告訴我教廷國內部並不乾淨,在出事之前他應該是去見過教皇,而‘那些人’可能知道了這件事,所以想找機會幹掉他,教廷仲裁團也來找過我,但是並沒有太過爲難我……後來我纔在前一晚他帶來的酒瓶標籤上找到了他留下的便籤。”
“上面說了什麼?”
“讓我想辦法救你出來,這些事他都提前料到了。在你被逮捕之前就已經預知到了。而且,可能他也和教皇商量過,讓我來接手你的訓練。喬尼的破小屋被教廷仲裁團搜了個底朝天,卻什麼都沒發現,所以哪裡也留給你暫住,這都是教皇大人安排的。”
克雷德點點頭,接受了個這個安排,畢竟自拿起雙劍後,就是雅莉珊卓一直在教導自己,但是他依然放心不下自從離開小村就和自己一路歷經磨難、並肩作戰的喬尼大叔。他問道:
“那喬尼呢?他現在怎麼樣了?”
“他現在是教廷國有史以來懸賞最高、同時也是實力最強的通緝犯。”
克雷德舒了一口氣,看上去喬尼是被冤枉的,而他現在消失的無影無蹤,他覺得喬尼很安全,憑塔的本事,只要他不想被找到,就不會被找到。
只是,他又想起了教廷國醫院裡,那個護士厭惡的目光,也許他們都知道了自己是叛逆者喬尼帶回來的野小子吧,克雷德一想到這裡,不由得自心底泛起一團寒意,他非常害怕自己又重新變回那個始終被人帶着有色眼鏡注視着的孤兒奧爾芬。
“我擔心,我又重新回到以前的日子……”克雷德低聲說道:“喬尼和你說過我以前的生活麼?”
雅莉珊卓點點頭,眼中流露出同情和憐憫。
“本來是打算在教廷國平平淡淡度過餘生的我,在不斷遭遇的困難中堅定了今後的人生目標,但是現在我被捲入了這種麻煩中,又一次的不得不承受令人不快的目光。我覺得我的人生就是一個泥潭,怎麼爬都爬不出去,旁人的輕蔑、冷漠、敵意從我出生起就一直將我粘在深不見底的泥水中,直到現在。我覺得總有一天我會被活活的淹死在裡面。”
“克雷德,別在意別人的眼光,自己決定要走下去的道路,就要精彩的走到最後!用你最擅長的東西來改變別人對你的看法,用你的行動來證明你的價值,只要不停地前進,總有一天你會發現那些曾經對你不友善的傢伙們,已經遠遠的被你仍在身後,他們尖刻毒辣的言語已經再也無法趕上你步伐。那時候,你纔會真正的感覺到自己活着是一件多麼具有成就感的事。”
說完,雅莉珊卓又補充一句:“這是喬尼和我說的。”
“喬尼就會說這些好聽的,”克雷德笑着說,他的心情已經不像原來那樣壓抑了:“還有圖拉也是。”
“別和我提那個花花公子,他的開場白我都要背下來了。”
“那麼,雅莉珊卓大師……老師,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做?”
雅莉珊卓很滿意看到小鬼很快振作起來,剛纔的一番說教,使她自己也解開了心結。如釋重負的她把一大堆精心準備的教材搬到克雷德的面前。望着自己的徒弟越見蒼白的臉色,她居然很想笑出聲:
“今天開始,我要傳授你‘靈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