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換好最後一根繃帶,鮑勃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克雷德離開這裡已近一個小時,這裡傷勢最重的西伯也已經躲過了危險期,現在的他在伊莉安的陪伴下已然入睡。
清晨的陽光穿過並不密集的樹枝,林中已無霧靄,即使是在夜間尤其明顯刺鼻腐朽味道,這時候也隨着陽光的出現消失殆盡。但是,鮑勃環顧着四周早已變得些許明亮的哭泣樹林,心底的不安感依舊沒有消除。
按照盧克大師的安排,這個時間他們應該已經在這裡會合了,失約不是盧克大師和懷特大師的習慣。
一想到這裡,小小的危機感在他的內心越長越大,形成一股濁氣很快堵滿了他的胸膛。
“出什麼事了?”伊莉安問道。
鮑勃憨厚的笑容裡帶着一絲的憂鬱:“盧克大師和懷特大師從不遲到,按理說,他們已經應該這裡到了。”
“那個人呢?”伊莉安指指剛纔報信的那位獵魔人。
“死了。他傷得太重,而我之前的力量都用來救西伯了,所以……”鮑勃垂着腦袋,看不出是疲倦還是懊惱。
伊莉安寶石般的眼睛裡劃過一瞬的陰鬱,她把目光轉向手中的一根弩矢上,沉默着。
這跟箭矢是被克雷德擋開的其中一支箭,她盯着鋒利的尖端,思緒卻漂向了“克雷德”反擊奧林丹多的那一幕,那個威嚴的背影始終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伊莉安知道那不是克雷德本人,但是在魔法之力幾近於傳說的當今,這種力量究竟是什麼?它能夠在克雷德陷入危機時忽然爆發出來力挽狂瀾,那他是否……
女孩看了看被裹成木乃伊似的西伯——這個對他而言既像兄長、又像父親的男人,漸漸的陷入了沉思。
林中忽然發出的一陣響動引起了伊莉安的警覺,但是因爲身上的傷口阻礙的她的行動,女孩不得不提醒鮑勃。考慮到應付突發情況的戰力嚴重不足,不得已伊莉安硬撐着站起身子,將手中唯一的一支的箭矢安進了***中,兩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聲音發出的方向。
隨着聲音越來越近,不速之客的身影緩緩步入了林間空地,出現在鮑勃和伊莉安的視野中。他垂着腦袋,雙臂無力的耷拉在身前,面孔和身體被黑色的兜帽長袍遮住,看上去像是受了傷。
“黑色兜帽長袍,這是咒術師部隊……”伊莉安說道,後半句含在脣間卻欲言又止,因爲她察覺到一些不對勁。
一團金色光球忽然爆發,自她的身邊呼嘯着飛向來者,神聖之力毫無懸念的將他擊中,那人的身體猛的騰起一股刺鼻的青煙,然後頹然倒地。
伊莉安第一次見到這種法術,更令她吃驚的是,照理說代表着光明之力的神聖法術不會對人類產生作用,女孩緊鎖着眉頭,沉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鮑勃因情感波動而微微顫抖的聲音從她的身邊傳來:“這位是盧克大師手下首席傳令官諾曼先生,我還欠他一頓午餐……”
“這是你的部隊的人?”伊莉安心裡籠上了一層陰影。
“嗯……很遺憾,看上去他們……”鮑勃捂着自己的臉,聲音竟有些哽咽。與此同時,數十名頭戴兜帽身披黑袍的教廷國咒術師無聲的踏入了空地,其中還夾雜着不少手執兵器的戰士型獵魔人。頓時,照入林間空地的光線暗淡了少許,空氣中開始彌散着令人不快的腐朽氣息。
眨眼之間,幾名戰士瞬間彈起,他們殘破的兜帽下燃燒着紫色的眸子,早已失去生機的手臂揮舞着生前使用者最得心應手的武器,向鮑勃砍去。
胖子鮑勃咬緊牙關,雙手合十,神聖之力自他手中聚集而後膨脹,飛快的形成一隻護罩將自己保護在其中,幾名獵魔人的殭屍與護罩撞擊的瞬間光芒照亮了林間空地,而幾名獵魔人被這股力量彈飛後就再也沒有起來。
空地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這時候,圍在場邊的幾名咒術師突然有了動作,幾人同時吟唱起短而有力的咒文,數不清的金色鎖鏈憑空出現,令整個林間空地密不透風,緊接着它們從不同方向接近鮑勃,轉眼之間,鎖鏈和護罩便撞在了一起,飛快攢動的鎖鏈就像鋸子一般在護罩上切割着,竟也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不一會,護照的輪廓開始閃爍不定,鮑勃吟誦咒語的速度越來越快,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鼻尖、髮際滾落,鮑勃施展的護罩被四面八方夾攻的鎖鏈勒的變了形,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被鐵棍反覆敲打過的倒扣鐵鍋。緊接着,金色的護罩在鎖鏈飛快攢動下不停的收縮着,凹凸不平的鐵鍋忽然飛散成晶瑩的碎屑,而聖徒枷鎖的金色鎖鏈則盡數抽打在鮑勃的身上,下一秒,鎖鏈猛然斂進胖子的體內,頓時,鮑勃整個人就像被灌了鉛水,他的身體被無形的力量壓向了地面。
“竟然是組合咒法……聖徒枷鎖•靈魂之重!”鮑勃趴在地上,嘴巴里甚至進了土,身上的骨頭被壓得咯咯作響,但是由於咒法之力,他卻一動不能動。
然後幾名咒術師漸漸的分成兩撥,其中幾人甚至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長劍,一部分晃動着披着長袍的身軀緩緩向鮑勃接近,另有2人轉身向伊莉安走來。
伊莉安依靠着背後的大樹盡力站直了身子,通過***的瞄準具,鮑勃的遭遇一覽無遺,但是她平端着***的蒼白小手,卻在不停地顫抖着。
敵人太多,箭矢不夠,身上還有傷……女孩瞟了一眼腳邊依舊昏迷的西伯,竟有些羨慕他。目睹生前的戰友、兄弟姐妹的屍體被敵人如此褻瀆,有那麼一霎她竟然生出把這之箭留給自己的想法。
咒術師們的包圍圈越來越小無聲的攏向鮑勃,而另外兩名咒術師離受傷的伊莉安也是越來越近。近到女孩已經能夠聞道他們身上的血腥味,看到他們手中兵刃上自己孱弱無力的身影。
這時候,伊莉安的心裡竟然閃出與奧林丹多鏖戰時,克雷德充滿磅礴力量的威嚴背影。
金色鋒芒在她的身前一閃而過,致命而優雅的弧線穿行在林間空地,瞬間擊中了距離伊莉安最近的兩位獵魔人咒術師的身體,勁風呼嘯着將他們高高掀起然後撕得粉碎。
然後,一柄金色的闊刃斬矛以雷霆萬鈞之勢轟然立在林間空地的中央,距離鮑勃和另一羣獵魔人僅有幾步之遙。一名少年屈膝微蹲,足尖輕落在倒立的矛柄頂端,黑色的斗篷在他的身後默然張開就像是雄鷹的羽翼,他的雙臂向身體兩側平伸,金色鎖鏈在他的前臂蜿蜒着,另一端卻通向矛柄處的一隻釦環內。在銀白如雪的亂髮後,那雙猩紅色的雙眼裡激射出令人難以直視的凌厲之光。
圍在鮑勃身邊的咒術師們轉過身子,然後對着他伸出手臂。少年的身影忽然消失在原處,當他再一次出現在空地上的時候,蒼炎般的白髮跳躍着、飛馳着向他們的側方繞去,這團火立刻驅散了死氣纏繞的空地,點燃了生者的希望。
在3名亡者咒術師開始吟唱之前,5柄短刃飛刀自白影處飛出,刺入他們周圍的泥土中,圍成一個近乎於完美的圓形。隨着圓中空氣發出清脆的破碎聲,幾名亡者咒術師手中快速凝集的金色光芒砰然飛散。緊接着,金光絮繞的闊刃斬矛在柄端鎖鏈的牽引下拔地而起,並飛旋着從另一個方向以弧線攻包圍着鮑勃的咒術師。
如果他們仍是生者,也許他們能夠輕鬆的躲過這次攻擊。然而,此刻它們已經失去了思考和判斷的能力,只是一些憑藉着邪惡魔法起身的屍體而已。轉瞬之間兩個咒術師就被斬去頭顱。
尖嘯聲從鮑勃的頭頂掠過,又瞬間遠去,亡者的鮮血濺在胖子的臉上、身上。然後,無頭的屍體重重砸下,幾乎要擠空鮑勃肺裡的空氣。最後一名咒術師的注意力被飛旋的武器吸引過去,卻趕不及對從另一個方向襲來的對手做出反應。少年低吼一聲,一道寒光從他的腰間划向咒術師的脖子,頃刻之間就削掉了對手的頭顱。
聚集在鮑勃體內的重力忽然消失,胖子吃力的推開屍體從地上爬起身:
“翔,真沒想到,又被你救了一次。”
翔點點頭,他輕瞟了伊莉安一眼,纏繞着金色鎖鏈的右手隨意的一揮,闊刃斬矛在鎖鏈的牽引下瞬間收回手中,在金屬摩擦的聲音中縮成一隻不到一米長寬刃短劍。他一邊收起武器,一面和鮑勃向女孩這邊走來。
“這裡發生什麼了?”翔問道。
“這都是我所屬部隊的人……”鮑勃的聲音有些沙啞。
“他們怎麼了?”
“我真不願意去想……雖然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了。”鮑勃嘆了一口氣說。
翔環顧着已被陽光照得明亮的樹林,他的目光突的在伊莉安的身上停住,毫無感情的雙眼忽然變得殺意盎然,女孩心中莫名的騰起一團寒意,她甚至險些將***對準這個在當年的見習獵魔人中頗具傳奇色彩的人——翔,師從史上最強的使徒,擁有神秘貴族背景,以一己之力戰勝一名純血種的見習生。
然而,女孩立刻察覺了翔的目光並非針對她,而是她背後的潛行者。伊莉安猛地轉身,身上傷口的疼痛卻扭曲了她的動作,女孩的身姿不再輕盈,本該向後踏出的半步卻拌到了地面上。女孩仰面摔倒在地,正迎上散發着寒意的長劍,以及兜帽下了無生氣的雙眼。
伊莉安飛快的向身邊滾去,肩膀上的傷口卻因爲過於受力而崩裂,鮮血瞬間染紅了她的衣服。疼痛中,伊莉安**着手一鬆,***跌落到地上。
刀囊裡已經空空如也的翔低罵了一句,他抄出短劍俯身向那邊飛快的衝去,然而殭屍獵魔人依舊比他塊半拍,它追上半步一腳踏中女孩的小腿,雙手持劍猛地刺下。
金色光芒毫無先兆的在殭屍身側爆發,它的身體被神聖之力擊飛,肆虐其中的邪惡力量被燒得一乾二淨。
“真是千鈞一髮。”西伯放下手中的***,他說話的聲音從繃帶的縫隙中傳出,仍夾帶着一絲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