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0.430賭徒
十一長假因在第一天就有了順潔集團職工上訪的事件小插曲,所以在餘下的六天時間裡,項州有人終於沒有過個安穩,有人在議論,有人在猜測,有人在狐疑,還有人在想念市長姜,說這個市長怎麼就不見蹤影了呢?
且說常務副市長錢運生,自從那天臨危受命現場處理了順潔職工上訪事件,再從市委書記辦公室離去,一連幾天,這位新被委以主持工作的副市長,過得極是不踏實,時而激動滿懷,時而惴惴不安,整個人搞得有些神經質似的,腦子裡始終在琢磨着市委書記的話,又想着主持工作的大好局面,等等,這麼點事反來複去地在其腦海裡折騰個不亦樂乎。
同樣,身爲項州本土知名企業的董事長,舒瑞東過得也是不得安生,企業職工去市政府門前靜坐討工資一事,他最先知道,但是聰明的他沒有指使手下人去攔阻和勸解,而是派人暗中到現場察看,隨時用手機向他彙報!
在暗中關注的舒瑞東心下暗暗得意,心道,你銀行不是牛嗎/看到市長姜可能出事了,於是凍結我帳上的資金,行啊,你凍啊,我這幾千號工人我看你怎麼辦?讓市政府出面來壓迫你銀行,你敢不聽命?
這是舒瑞東當時的如意算盤,因爲他知道,自己和企業的最大靠山市長姜已經倒了,那他在市領導眼裡也是一落千丈!
怎麼樣才能重新拾回昔日的輝煌,重新尋找政治官員的庇護,此時正是他絞盡腦汁去想的,至於巨大的資金缺口、經營銷售出現嚴重滑坡等企業現狀,他並不擔心,他在想,只要給我足夠的資金,這些自家的事,關起門來三下五除二自己就能把它理得清清爽爽的!
於是,先找對靠山,從而獲得資金投入,纔是當前首要問題!
但是職工集會的事最終結果讓他大吃一驚!有兩點讓他未曾預料,一是自己的職工去靜坐上訪,沒有如上次圍攻外地執法人員樣,去控斥銀行卡企業的脖子,擅扣資金,而是直接向市領導們要工資,然後據說向市領導們上交一份材料,後來經過多方打聽,他終於弄清了上面的所記內容,這件事讓他是火冒三丈!工人們不聽自己這個老闆的話,竟然吃裡扒外,讓他惱羞成怒!同時心下也暗暗後怕!
另一件事出乎他意料的就是市領導在出現集會上訪這種事件時,居然從頭至尾沒有給自己這個董事長打過一個電話!沒有任何人向他責問或是求助,前去解圍!自然他也就失去了與政府討價還價的籌碼!這一點讓他心下後悔不迭!
而且市領導們接受了工人的控斥材料,從那一刻起他就又心驚膽顫地等待被某個市領導召去訓斥,可能會嚴厲地責問他有關材料的所謂劣績等,他甚至都想好了說辭,可奇怪的是,舉報材料照樣是如同石深大海,一點消息沒有!
這一下,項州市鼎鼎大名的舒總徹底心下沒底了!一瞬間,他突然覺得,市政府離開了市長姜以後,好像自己與它已經越來越陌生了!那些在裡面高高在上的領導們,此刻好像也與他隔着千山萬水般,是那般的冷漠與生疏!
摸不透裡面的情況,也就意味着,他不能再如過去般,時刻能知道這個項州最高權力機構裡的所有有關動向,包括人事和政策層面的!
作爲一個精明的商人,他深知,在一個地方混,掌握不了這些上層的動向,那你永遠只能是小水塘裡瞎撲騰的小泥鰍,永遠翻不出大浪!
舒瑞東心下慌了!
國慶長假幾天,他一直在苦思冥想,希望能找到一個絕佳的解決目前困境的方法,但最後,還是令他失望萬分,把過去那些領導們在心裡一一排過,好像又都不靠譜!在無限的沮喪中,他深深自責起來,自己是不是過去只盯着市長姜一個人看了?是不是眼光太狹隘了?把自己和企業所有的前途和未來均義無反顧地系在市長姜一個人身上,這種做法現在看來真是太蠢了!就好比是做生意一樣,要多元化經營以規避行業風險,增強企業生存能力,這種最簡單的法則,居然被自己忽略了!真是大錯特錯!
百般失望自責當中,舒瑞東重新煥發了賭徒風格,他把目光瞄向了另一個至關重要的人!
————現在聽說是主持市府工作的常務副市長錢運生!
考慮再三,舒瑞東覺得只有這一步棋纔是最直接最省事的,做好了,一步到位,他在項州可以得拾輝煌和地位,但是也有失敗的可能,因爲這位錢副市長雖然過去與自己接觸當中,客氣熱情有加,但是中間總是缺着點什麼,不像市長姜一樣,可以敏銳地抓到突破口,而這個錢,看上去好好說話,但是真要想再進下溝通,好像又無處下口!
顧不得這麼多了!舒瑞東牙一咬!從來富貴險中求!事上有些事你不去試一試,怎麼知道成不成呢?
說做就做,下定決心地舒瑞東,果斷地打開家中的保險櫃,裡面整齊的碼着一迭一迭的人民幣。
找了一個黑色的方便袋,舒瑞東迅速地從中拿出十迭,整整齊齊地碼好在袋子裡,看看還略有些空癟的樣子,一狠心,又伸手從中拿出了十迭,整整二十萬元!塞在書包大小的袋中,像是裝了兩塊大磚頭般,有棱有角的整齊着。
一番忙碌包裝好,黑色的方便袋顯得很突兀地擺在面前的桌上,舒瑞東點了根菸,眯着眼,就這樣對着這個方塊邊抽菸邊審視沉思起來!
當晚,掐着時間,舒瑞東親自駕車,在九點鐘的時間,慢慢駛入了委大院,錢副市長住在這裡,這也是項州最高規格的住宅區,市裡的常委們大多住在這裡。
舒瑞東在一個燈光陰影下慢慢將車停好,熄火,四周機警地看看,這才放心地下車,他是經過精心準備的,特意挑這個時間段來的,這個時候,領導家中一般來人基本都告辭了,而領導們操勞了一天,也會洗洗瀨瀨準備休息,可謂是送禮的黃金時間。
在樓道中輕手輕腳的邁步踏梯,三樓門前停下,略掃了下四周,靜悄悄的,這時,舒瑞東才伸手敲了敲門,節奏和力度掌握的剛好,不大不小,不急不緩,足夠讓主人聽見,又不至於心生反感。
如他所願,門開了,錢的夫人穿着睡衣,好像剛換上的樣子,
“你好你好,趙主席,是我啊!”舒瑞東臉上換上一貫的笑容,顯得很熟練而不討人厭。
“喲,舒總啊,你好,請進!”錢夫人趙主席是市工行的工會主席,也是養尊處優慣了的官太太,場面上見過不少,這大名鼎鼎的企業家,她自然是認識的。
舒瑞東一閃身,動作恰到好處地進了門。
錢副市長此刻正坐在沙發上,手上拿着遙控器,有些無聊地在換着頻道。
“錢市長,您好啊!恭喜恭喜!”舒瑞東笑嘻嘻地上前打招呼,順手將腋下的方塊包放在了換鞋的鞋櫃旁。
“呵呵,舒總!”錢運生也笑着起身,握了握手,笑道:“稀客啊,請坐!”
他知道,眼前這位項州知名企業家,是市長姜的重要標牌,深得其青睞,二人間也不算陌生,見過好多次,但像這種私下登門造訪倒是首例!
舒瑞東敬上煙,給領導點上火,趙主席也端來杯茶水,笑眯眯地給其放在面前,舒瑞東忙受用不盡的樣子欠身道謝,趙主席客氣下,纔回房間休息,客廳裡只剩下兩個男人在抽取着煙。
錢運生眯着眼抽菸,眼神瞄向電視機,像是在看電視,又像是在等待。
舒瑞東見狀,連忙把身子前傾,誠懇道:“錢市長,我是來向您檢討的!我錯了,請您嚴厲的批評我吧!”
“咦?”錢運生把眼一睜,顯得有些吃驚,道:“舒總啊,你這是什麼意思啊?進門恭喜,現在又來檢討,這是哪一齣啊?”
“咳咳,”舒瑞東略做掩飾,繼續道:“錢市長,您是我的老領導了,在您面前我始終都是小學生,我也不怕老領導笑話,我錯了!”
“我不該讓工人到市政府門前去上訪,向市府要工資,真是我的錯!那天我到省城去了,不在項州,後來我聽說了,是您用專項資金幫我們解了困!給您添麻煩了!我心裡一直很自責,對不起老領導,今天你就批評我兩句吧,我心裡會好受些!”
舒瑞東言辭情真意切,適當的語氣配合悄到好處和表情拿捏,讓人不得相信他說的話,而是非常出於真心的!
錢運生看看其樣子,好像也是被感動般,抽了口煙,長吁了口氣,才道:“舒總啊,不是我拿架子,要說這個事啊,你做得真是欠妥!”
撣了下菸灰,見舒瑞東一副認真受教的樣子,錢副市長繼續道:“你企業怎麼搞的我不管,可是單從這件事上來說,你可是膽大妄爲!”
錢運生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道:“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嗎?啊?項州市政府目前處在非常時期,具體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本身就已經夠亂的了,你現在還搞麼一出!你說說,你的做法多嚴重!”
“姜市長一直對你是讚賞有加,把你們順潔當作市政府重點扶持企業去發展,他對你,不用我說了,現在姜市長遇到點情況,你就迫不及待地跳出來,給市政府出難題,要是他知道了,你說,你是不是給他上眼藥啊?啊?”
舒瑞東也臉上一緊,不由得虛汗出來了,是啊,這個錢市長說的對啊,自己現在這樣做,可不是給市長姜雪上加霜上嗎?這一點,他的的確確是沒想到,他只想着自己以後靠誰了,光顧着自身,卻忽略了另外了!
錢運生見眼前這個精明的商人有些真的動容,當下也很得意,繼續道:“再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你的員工在國慶節這一天來市政府門前上訪,你可知道性質有多嚴重!國慶節,國慶節是什麼日子,不會要我來教你吧?你也是全國勞模,你自己掂量掂量,這種政治上的錯誤你有多大吧!”
“哄”聲,舒瑞東這下真的是醒悟了!自己的鼠目寸光,竟然到了這種無知的地步,真是該死啊!
對於一個一心想入仕的人來說,政治上的錯誤是致命的缺點!要是哪一天別人以此作爲反駁的理由,那只有一個字:敗!
“老領導,我錯了,我真的錯了!”舒瑞東抹了抹臉上的虛汗,這下是真心實意地檢討起來,“謝謝您的教導!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忘記的!謝謝,謝謝老領導!”
看到此人被自己一番話說得有些痛失涕淚的,錢副市長也很滿意,點了點頭,才和善道:“好了,舒總啊,我也就是隨便那麼一說,有些過激了,你不要在意!啊,聽聽拉倒吧!”
“不不,老領導,這可是您幾十年人生的體悟啊!真知灼見,今天我真的是勝讀十年書!”舒瑞東連忙急道,一臉的感激之色。
錢副市長也笑笑,拿過煙也發了支給舒瑞東,後者連忙站起來接過,邊用打火機給其點上火。
隨後兩個人聊了兩句不痛不癢的話,不經意間,錢運生打一個哈欠。
舒瑞東連忙道:“老領導,時間不早了,我該告辭了,改天一定好好感謝您!”邊說邊起身,
錢運生也點了點頭,笑着起身握了下手,舒瑞東走到門邊穿上鞋,不經意間,黑色的塑料袋在陰影處顯得無跡可尋。舒瑞東轉過臉笑着連連哈腰揮手,自己開門出了去,腳一邁出,身後隨之就把門關上了。
快步走到樓下,舒瑞東打開車門,一貓腰進了去,關好門,他點了根菸,慢慢地抽了起來,過了足足有五分鐘,舒瑞東才點火打着車,慢慢駛離了遠去。
樓上,舒瑞東一離開,錢夫人趙主席就從房間裡推門出來。看看老錢正在抽着手上最後兩口煙,於是她便走到門邊,一腳便踢在了那個黑色方塊上。
“喲,這是個什麼東西啊?舒瑞東丟下他的!”邊用腳撥弄,趙主席有些刻諷道。
半響沒有沒音,趙主席回頭一看,錢運生還在抽菸,好像已經陷入了沉思,面上沉吟不決的樣子。
“老錢,跑你說話呢!”趙主度不悅地加重了力度。
“噢,噢。”錢運生好像回過神來,嘴裡應着,手上的煙也掐掉了。
“我問你,這個東西舒瑞東怎麼沒有帶走?”趙主席一彎腰把方塊兩手捧了起來,一面笑着一邊走過來,在剛剛拿到手上的一剎那,這個銀行出納出身的女人,好像就聞出了裡面的錢味,端得是職業素質相當高!
“不知道啊?”錢運生有些意外道,“這是他拿來的嗎?我沒看見啊?”
“嗯,到底是項州市有名的企業家,這出手就是不一樣!”趙主席沒有理會男人的發問,而是一邊捧着端祥一邊嘴裡嘖嘖讚道,彷彿捧在她手上的是一件陳年的古董或是藝術品般。
“你什麼意思啊?”錢運生也察覺到女人臉上的神情,不由得也直身道,“你說,這,是錢?”
“哼!你忘了我是幹什麼的了吧?”趙主席斜倪了眼一臉疑問的男人,嘴裡大言不慚道。
“哎,這個怎麼行啊?這個舒瑞東,他想幹什麼啊?這麼大一塊,數目肯定不小!”錢運生臉上不由得也緊張起來,連忙找手機,“趕緊叫他回來拿走!”
“行了行了!別大驚小怪的!”趙主席一把扯住了男人,臉上不屑道:“瞧你那點膽子!”
“你侄子搞了個夜總會,全仗着扛你的牌子,現在已經手上有幾百萬了!看看你,當着一個常務副市長,現在倒不如一個初中生了!給你送幾回錢你都不敢收,說什麼自家人不能收,這回可不是自家人了,爲什麼不能收?”
錢運生被女人一頓搶白,啞口無言的,看着女人捧着錢眼時精光四射的樣子,他還是有些擔心,道:“你不知道,這個舒瑞東是姜的人!”
“那更好了!”女人頭也不回,道:“姜市長都敢收,你幹嘛不能收?說不定姜市長收得比你還多呢!有他在前面頂着,舒瑞東還能把你單獨供出來啊!”
這下,錢運生徹底無言了,女人的心思靈巧,遠比他來得精明,想問題也周全,聽她這麼一說,好像真是這回事似的!想了想,他也心下坦然了,自己一下子撥出專項資金給他們企業職工解決工資,現在收點回報也是應該的!
再說了,有姜在前面頂着,自己怕什麼?反正姜有省裡大佬罩,出不了大事!姜算作是舒瑞東的最大的粗腿,自己頂多是在項州以後能給其力所能及的照顧,也沒什麼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