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輕語進佛堂已經半個時辰,一直悄無聲息,這讓守在門外的邱蓉她們非常擔心,怕何輕語會跪傷膝蓋,可是顧忌着那兩個坐廊下自備茶水的兩個嬤嬤,不敢進去查看情況。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又是半小時辰過去,子衿壯着膽子問道:“王妃,你還好吧?”
“我沒事。”何輕語的聲音很輕鬆,聽聲音,感覺情況還不錯,邱蓉幾個稍覺放心。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已近午時,可是太妃還沒有派人過來。
“這都跪兩個時辰了,太妃怎麼還不派人過來?”添香小聲地抱怨道。
邱蓉瞄了眼坐在廊下的兩個嬤嬤,給了添香一個警告的眼神。添香吐了吐舌頭,低頭不敢再多嘴。太妃遲遲不派人來,讓邱蓉她們很心急,兩人知道內情嬤嬤同樣也很心急,這都兩個時辰了,王爺怎麼還沒來?
言庭羲其實早就到了佛堂,他就坐在佛堂左側的院子裡喝茶,他不過佛堂的原因,就是想讓何輕語多吃點苦頭。兩個時辰過去了,覺得何輕語已經受到了教訓,這才慢條斯理的起身去佛堂。
王爺終於出現了!兩個嬤嬤功成身退。
邱蓉幾個屈膝行禮道:“奴婢見過王爺,王爺萬福金安。”
“嗯。”言庭羲冷淡地應了聲,推門而入,佛堂內輕煙嫋嫋,何輕語端端正正地跪蒲團上。
言庭羲皺眉,跪了兩個時辰的人,還能跪的這麼端正?目光遊離,猛然發現供上佛前的蘋果和糕點少了,扯起一邊脣角,道:“何輕語,你居然偷吃供品!”
“我沒有偷吃。”何輕語回嘴道。
言庭羲微眯起眼,盯着何輕語脣邊殘留的糕點碎屑,“你嘴巴邊還留有罪證,你還敢說你沒有偷吃?”
何輕語忙用絲帕把嘴巴擦乾淨,柳眉一挑,“我纔沒有偷吃,我光明正大的吃。”
“嘿,何輕語,你說母妃要是知道你,‘光明正大’的吃供品,她會怎麼懲罰你?”言庭羲雙手抱着肩,挑着一邊眉毛,幸災樂禍地問道。
“《周禮》上說刑不上大夫,本王妃的品級好歹比大夫還要高上幾級吧,所以太妃是不會打我板子,更不會夾我手指,多半又是罰我跪着佛堂。”何輕語分析道。
跪佛堂的懲罰是不算太重,可是對一個柔弱的女子來說,跪幾個時辰,也是很辛苦的,可何輕語居然不怕,必定有什麼原因?
言庭羲的目光落到何輕語跪着的蒲團上,上面的痕跡不太對,眸光一閃,“何輕語,你剛纔一直坐在蒲團,根本就沒有跪。”
“我是沒跪。”既然他已經看出來了,何輕語也就沒必要再裝下去,從地上爬了起來,坦率承認。
“陽奉陰違。”
何輕語看了一眼外面,全是她的人,有恃無恐地挑眉,“那又怎樣?”
“你不怕我去告訴母妃?”言庭羲微眯起眼,威脅道。
何輕語恍然大悟,“真沒想到,堂堂汾陽王原來是個長舌婦!”
長舌婦!
這個女人還真敢說!
言庭羲眼中閃過一抹危險的寒光。
邱蓉在門外冷汗直冒,不敢相信地看着何輕語,爲什麼一向謹言慎行、柔順知禮的何小姐嫁人後變得這麼大膽?昨晚拒夫君進門,今天敢對太妃的懲罰陽奉陰違,現在又罵王爺是長舌婦!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何小姐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最嚴重的是,現在這個情況,不知道要怎麼幫她挽回?得罪太妃,得罪王爺,這日子沒法過了,就算王爺因爲指婚,不能休了王妃,但是恐怕也不會再進王妃的院子。
就在邱蓉絞盡腦汁想着要怎麼幫何輕語挽回時,子衿看到有晴走了進來,忙揚聲道:“有晴姐姐,你來了!”
何輕語聞聲,忙跪到了蒲團上。
言庭羲勾起一邊嘴角,還以爲她真得不怕罰,卻原來只是只紙老虎。
有晴走進佛堂,看到言庭羲也在,並不覺得意外,含笑行禮道:“奴婢見過王爺,王爺萬福金安。”
“有睛不必多禮。”對於太妃身邊的大丫鬟們,言庭羲還是很有禮貌。
有晴走到何輕語身旁,道:“王妃,下面的話是太妃讓奴婢代說的,逾越之處,還請王妃恕罪。”
“媳婦聆聽母妃教誨。”何輕語叭在蒲團上。
“汝雖是賜婚,但是家有家規,進了言家門就要守言家的規矩,不可恃寵生嬌。今日念汝初犯,小懲大戒,希望汝以後不要再做出這樣不知禮數的事情來。”有晴正顏道。
“媳婦謹記母妃教誨。”
有晴伸手扶起何輕語,道:“太妃已歇午覺,王妃請先回房休息,明日請安再過去吧。”
“謝謝有晴姐姐。”何輕語道謝。
“王妃不必客氣。”有晴看眼主庭羲,“有王爺送王妃回去,奴婢就先告退了。”
看着有睛離開,何輕語長舒了口氣,還好有晴不象這個男人長着一雙利眼,要不然,麻煩大了,她指不定要常駐佛堂,當居士。
“你真是會裝模作樣。”言庭羲譏諷道。
在佛堂兩個時辰,現在終於可以離開,何輕語是一刻都不想多呆,沒理會言庭羲的譏諷,大步向門外走去。
“何輕語,如果你不想讓母妃發現你根本就沒跪,最好還是讓人用軟轎擡你回去。”何輕語就要邁出門檻,言庭羲在後面來了這麼一句。
何輕語停步回頭,詫異地問道:“你爲什麼要提醒我?。”
“我不想母妃因爲你的所作所爲生氣,影響到身體。”言庭羲從何輕語身邊擦肩而過,揚長而去。
“還好王爺提醒,要不然又要惹麻煩。”邱蓉慶幸地拍了拍胸,打發添香叫人擡軟轎。
一會軟轎擡了進來,采薇和子衿扶何輕語上了轎,擡着回隰桑院的路上又被人指指點點。一個新婚之夜被王爺冷落的王妃,一個成親第二天被婆母懲罰的媳婦,真是世間少有。
邱蓉此時已無心攘外,只想先安內。
見何輕語被擡着回來,院中一干人等都嚇壞了,等知道何輕語沒有受傷,懸着的心才放下。
“王妃,奴婢有些話不吐不快。”待一切事情弄妥,大部分大退了出去,屋內只有秦嬤嬤、采薇和子衿,邱蓉跪在了何輕語面前。
何輕語看了她一眼,伸手扶起她,道:“蓉姐姐,有什麼事你說吧。”
“奴婢知道皇上指婚並不如王妃的意,王妃嫁入汾陽王府是不得已,不情願,但是王妃,事已無更改,多想無用呀!這就是命,不認不行,王妃的名份已經定,你只有跟王爺過日子,才能早日誕下嫡子,才能以慰老爺夫人在在天之靈,才能也讓關心愛護王妃的醇王妃、老太太,舅太太她們安心啊!”邱蓉苦口婆心地勸道。
何輕語垂睫,盯着手中的茶杯,抿脣不語。她不想認命,沒出嫁前,她做了很多心理建設,本以爲能泰然自若應付,可嫁進來,真正要面對時,她才發現,她真得沒辦法跟那麼多女人共享一個男人!所以昨天才會那麼衝動的去關門,直接拒絕他進來。
“王妃,邱蓉說的不錯,你跟王爺擰着幹,吃虧的是你啊!”秦嬤嬤湊過來,幫着邱蓉勸道。
直接拒絕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還是嘗試着和他談談,或許能解決這個問題,畢竟他身邊不缺女人,他沒必要強迫她。主意已定,何輕語擡頭看着邱蓉和秦嬤嬤,道:“我知道了,我不會再跟他擰着幹。”
有了何輕語這句話,邱蓉稍覺安心,服侍她上牀歇息。
何輕語睡了半個時辰,醒來去院子裡轉悠了一會,發現這個隰桑比錦苑足足大了兩倍。前院種着六株芭蕉、六株西府海棠和兩棵棗樹,左邊牆角種着葡萄,右邊種着竹子。後院有個小池塘,裡面種着蓮花,有錦鯉在池中游來游去,池塘的中間有一個小小的八角亭。
何輕語沿着小橋走進亭中,亭內的石桌上擺着一把琴,何輕語順手撥弄了一下,音質清脆,餘音嫋嫋。
“奴婢好久不曾聽達王妃的琴音,今日有好琴,王妃何不撫琴一首?”邱蓉提議道。
何輕語微微一笑,在石凳上坐下,纖纖玉指輕輕地勾動琴絃,樂聲悠揚,錚錚琴音似落珠,柔柔由調如微風。
言庭羲伴着夕陽餘輝向隰桑院走來,遠遠的就聽到了悠揚的琴聲,是何輕語在撫琴?她到有興致!走進院,揮手阻止那些來行禮的下人,尋聲而去。
言庭羲停下了腳步,站在樹下靜靜的看着亭中螓道低垂,凝神撫琴的紫衣女子。晚風輕拂,暗浮動,素容如月,琴曲清雅,構成了一幅美到極致的圖畫。
一曲終了,何輕語擡頭看到了站在樹下的言庭羲,嫣然一笑。
言庭羲回了她一個笑臉,朗聲道:“想不到,王妃還撫得一手好琴。”
何輕語扶着邱蓉的手走了過去,道:“曾跟沈先生學過幾日,琴技粗劣,不堪入耳,讓王爺見笑了。”
言庭羲挑眉,“想不到你這麼有自知之明。”
這個男人,真是讓人……
想到一會還有事要和他說,何輕語決定不和他計較,笑道做了個請的手勢,道:“婢女應已備好晚膳,王爺請。”
言庭羲轉身,向正房走去,脣角微揚,心情大好。何輕語嘟着嘴跟在他的後面,一起進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