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馨深深吸了一口氣,纔將後半句話說完,“奴婢怕跟秋菊姐姐解釋之後,以她的脾氣定要馬上出門知會於您,讓人看見便會害了我的家人,這才使了那迷藥,把秋菊姐姐暫時留了下來。想着之後再向她解釋……小姐莫怕,那迷藥奴婢試過,只會令人暫時昏迷,不會傷害身體,用涼水衝拭便會醒來。至於秋菊姐姐……如今,如今她就在您的牀下,是奴婢爲了掩人耳目保她安全才放進去的,想必此時尚未醒來。”
說罷,清馨便擦把眼淚,慌忙起身,探入牀下,摸了摸便用力拖拽,果然拉出一隻手來,看手腕上的袖口樣式,正是秋菊。
顏笙一驚,也忙翻身從牀上跳到地下,同清馨一起用力,一個擡頭,一個託腳,把秋菊抱了出來。
只見秋菊雖蹭了一頭一身的土,閉緊了眼,但小臉上仍表情恬靜,不時嘴角上翹,似正做着什麼好夢。
見到秋菊無恙,顏笙這才略放下心——無論如何,只要秋菊好好的,清馨這一時權宜的做法便也可以釋然了。
顏笙沉默,雖然滴血恩親這種事情作爲現代人的她是知道這純粹是扯淡的,很有可能是對方利用了她,但是作爲一個古人,而且是渴望親情多年的古人,怎麼會不相信。
她咬了咬嘴脣,最後還是決定先不去否定古人的滴血認親了,她如今已經很是愧疚了,若是在將這件事情說出來,怕是會讓她更加難受。
清馨看見顏笙沉默,還以爲顏笙在生氣,她心中更加愧疚不安,她向顏笙走了幾步突然跪到她面前,猩紅色的血絲已經退去,換上溫熱的淚水,“小姐,這件事情是我不好,小姐懲罰奴婢吧,我不應該爲了自己的事情就做下這些事。”
顏笙一看她的表情就暗叫不好,她果然是誤會了。
她嘆一口氣,直接彎腰將對方扶起,“這件事情不是你的錯,而且你不過是權宜之計,我怎麼會怪你。”
顏笙的聲音真誠,還帶着一些安撫的味道,清馨眼中溼熱的感覺更甚,直到眼眶承受不住壓力墜下第一滴淚水,這一下像是堤壩的一絲裂痕終於找到宣泄的出口,更多地淚水噴涌而出,她開口,忍不住帶了哭腔,“小姐…”
顏笙直接使力將對方拉起,“行了,別說了,我們還是想辦法怎麼將你家人帶出來吧。”
清馨見顏笙的表情緩和了許多,忙起身打了盆涼水,浸了手巾,邊給秋菊擦拭邊小心地續道:“奴婢做了這樣的事,深感對不起秋菊姐姐和小姐您,本想着事後再行請罪,沒料到您這時便能過來,奴婢此刻便是粉身碎骨也再在所不辭了。”
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不安地整了衣裙,恭敬地跪地磕頭問道:“小姐您剛剛是從正門進來的麼?可曾見到門外有人監視?只因爲奴婢的父母幼弟在皇后手中,清馨便只得與她虛與委蛇,還望小姐見諒。”聽到這裡,顏笙有些暗自慶幸,多虧那暗衛鳳雛攔下自己,從後院帶進這大殿,這纔沒有因一時衝動犯下大錯,主動受人把柄。
擦拭之後,秋菊果然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見了顏笙和清馨,也不管自己什麼姿勢,什麼位置,只是團身縮頭含着鼻音道:“小姐,困,讓我再睡一會……”
清馨就地把秋菊抱了起來,給她餵了一碗水,因慣常照顧人,動作溫柔,一點沒灑出來。
顏笙想她昨晚一夜未睡,如今回了京看到自己又心情放鬆,可能還有點迷藥的後勁,左右暫時無事,便乾脆放她繼續睡覺去了。她自動將此事算作了虛驚一場,和清馨一同把秋菊攙起放在牀上,自己也扯開被子,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這才衝對方一笑道:“駭我一跳,我方纔並未從正門進來,也沒有被人拖住,想是和那人走岔了,他辦砸了事卻不敢上報,所以單隻過來嚇唬你。”
又看了看左右問:“你屋裡怎麼也不見個人?清鴛呢?”
清馨剛站起來,嚇得又跪回了地上,沉默了片刻,直說道:“清鴛……她被皇后住,說暫時用幾天,待我把事情辦完就還回來。”
顏笙挑了挑嘴角,不可置信地問:“什麼,她竟還扣住了清鴛來逼迫你?”
清馨惶恐地答:“是。奴婢身邊連個可商量的人都沒有,一時想不出對策,這才做下錯事,如今小姐既然回來了,一切全憑小姐做主。”
“也難爲你了。”顏笙擡頭看了她一眼,那雙眼睛彷彿一對燧石,冷冷的,說不出的堅硬,又彷彿輕輕一碰,就能燃起火花來,“既然她這樣逼上門來,也怪不得我要多少給點回應。對了,你剛纔命人擡到皇后宮中的布袋,裡面裝的什麼?”
“那……那是晚間給我送飯來的姐姐,她長相頗似秋菊姐姐。因之前奴婢聽信了那人帶來的消息,以爲秋菊姐姐稍後便會落入羅網。爲防萬一,我藉口留下了這送飯的姐姐,用藥迷暈,還化了妝,想着先送到皇后娘娘那裡交差,把清鴛換回來。但剛纔見了面,那素雲只是滿口答應,讓我天明之後再過去接,並沒有馬上放人。奴婢爲了自己的姐妹家人便害了無關的旁人,心下忐忑,只盼她們發現抓錯人了,不要爲難那位姐姐吧。”
房中只有她和清馨兩個清醒的人,中間還隔着一位埋頭苦睡的秋菊,顏笙便沒說什麼場面話,實打實地說:“知道了,這事我來想辦法。最後問問你,我和秋菊之前見到你拿了東西,悄悄進了這殿。你方纔又說在找尋什麼,是怎麼回事?”
“原來小姐那時便已回來了。”清馨微微一震,苦笑道:“素雲說那是蠱毒人偶。她之前便給了我兩個怪模怪樣的人偶,讓我藏在殿中,說是可以驅鬼。可是奴婢以爲,所謂的‘鬼’還不是她們幾個造出來的伎倆,爲的只是讓我們搬到這裡來。這麼費盡心機,是以奴婢認爲此間大殿必有特殊之處。爲掩人耳目,讓她們放鬆戒心,這才接下娃娃,夜裡獨自點燈尋找,想看看屋中哪裡有不妥之處,誰知還正好讓秋菊姐姐撞見。我考慮時間緊迫,外面還有人等着我送人,便沒有向她說明,只怕她醒來後又要怪我了。”
“蠱毒人偶?”顏笙收斂了目光,失笑道,“還挺周全。你放在哪兒了,拿來給我看看。”
清馨轉身出了外屋,不大會兒便拿了一個一尺見方的烏木盒子回來,開啓盒蓋,向顏笙遞了過去:“素雲先前給我的兩個,我不敢留,私下夾在垃圾裡,偷偷出去燒了。如今這兩個,是她白天剛送來的,奴婢還沒有處置,小姐您看看吧。”
顏笙推開盒蓋,仔細打量。
那對人偶一般大小,都有半尺來長,不過二三斤重,遍體黝黑,面貌刻畫仔細生動,身上裹着一卷綢布衣裙,乍一看與真人殊無二致,彷彿睜開眼就能說話一樣。
清馨見她伸手便要觸摸,忍不住道,“小姐,我看這玩意陰毒得很,沒準有什麼不乾淨的,您還是躲遠一點吧?”
顏笙盯着那對人偶閉合的眉眼看了看,隱約覺得左側那個有一點扶搖小時候的樣子,右側那個卻隱隱形似自己。她伸出手指捋着下巴,又探頭聞了聞,問道:“挺精緻的。除了這個,她們還送過什麼?”
清馨有點不敢看,心驚膽戰道:“沒有了。小姐,還是趕緊請出去燒了吧,這神神鬼鬼怪瘮得慌的……”
“沒事,”顏笙看了一眼人偶的臉,隨口道,“我覺得他長得還挺好看的。”
清馨一臉泫然欲泣:“……”
小姐這趟出去究竟遇到了什麼?!
兩人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忽然聽到屋頂上傳來一陣希希索索的促知叫聲。
清馨睜大了眼,擡頭驚恐道:“這秋蟲子怎麼可能上到那裡?”轉眼看看顏笙手中盒子裡並排的人偶,臉都綠了,“莫……莫不是它們引來的?”
顏笙肩膀不由自主地緊繃了起來,眼皮都沒擡,面無表情地喊了句:“鳳雛——”
於是清馨目瞪口呆地眼睜睜看着一位身材魁梧的壯士從房樑上應聲飄下,扭着胯踩着碎步迤邐而來。
顏笙拍拍牀,示意清馨也坐上來,就算這姑娘被驚嚇暈倒好歹也能有牀褥子接着。清馨卻視而不見,老老實實地釘在原地發呆。
反正牀上已躺了個秋菊,顏笙也不強求,直接問:“如何?”
那鳳雛轉眼看看牀上躺的人,婉轉一笑,道:“原來人已經到您這裡了,到讓我好找。”
說罷一施禮報告道:“大人,先前進去那幾個高手是作爲歌舞雜耍藝人請進來逗皇后開心的,到沒敢在宮內過夜。那裡是關了兩個女孩子,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人,像是平民,不知怎麼得罪了她,那位皇后的興趣倒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