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底,姜曉洛接到通知,新警集訓開始了。
一大早,姜曉洛帶着簡單的行李到了公安局。院子裡已經站了七八十號人,都穿着軍裝,海陸空全有,還有武警,沒有軍銜,沒有領花,乍看上去有些像建築工地上的農民工兄弟,三五成羣地聚在一起,抽着煙,聊着天,又像是活脫脫的一幫散兵遊勇。姜曉洛四周打望了一下,看到張斌站在不遠處,正和別人聊着,便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姜曉洛,來啦!”
“來了。”
“同志們,大家過來,站好隊!”
姜曉洛回過身,看見一個穿着警服的中年男子站在辦公樓前的臺階上,手裡拿着幾張紙,大家三三兩兩地聚到臺階前。
“下面,我來點一下名。”
“時平。”
“到!”
“白明。”
“到!”
……
“張斌。”
“到!”
……
“姜曉洛。”
“到!”
……
“還有兩個人沒到,我們不等了!”
“現在大家上車!”
姜曉洛拎着行李跟在人羣后面上了身後的大客車。後來,他聽說那兩個沒來的人拒絕被分到公安局,最後到處找關係調到了別的部門。
南陵東郊有一個軍用機場,機場的北面有一條橫穿市區的鐵路,連接着永平門火車站,是一條貨運專線。新警培訓隊就在機場和鐵路線中間地帶的一個不大的院子裡,這裡曾是市公安局特警支隊所在地,支隊搬走後暫時做了市局的培訓基地。姜曉洛就要在這裡,和分到全市公安機關的二百多號人一起開始爲期三個月的初任培訓。
新警培訓,就是讓大家系統地學習公安知識和業務技能,從思想上、認識上、素養上對大家進行一次全新的改造。雖說軍警都是國家暴力機器、紀律部門,但部隊和公安還是有本質的區別,簡單一句話,就是讓大家從以前的軍營轉到今後的警營,從一名軍人轉爲一名警察,按照新警培訓開班儀式上一位市局領導的話說,大家以前是一名光榮的人民解放軍軍人,現在要努力做一名合格的人民警察。
大家的政治覺悟和組織紀律不用說,軍隊培養出來的,現在所缺的就是公安知識和技能,這需要一個過程,集中起來通過幾個月的學習,儘快熟悉公安工作,掌握公安技能,爲今後的工作打好基礎。
震耳的轟鳴聲,一架軍機騰空而起,越過城市上空,直衝雲霄;刺耳的隆隆聲,一列火車緩緩而行,貼着院牆一側,穿城而過。培訓班的第一天,就在一曲鋼鐵交響樂中過去了。
剛開始的幾天,大家不熟悉,還有點陌生,但幾天下來就打成了一片,雖說管得挺嚴,但根本擋不住大家的激情,很快就暴露出“兵油子”的本性。上課沒精神,不集中,下了課,籃球上擠滿了人,其餘的,不是跑出去閒逛了,就是躲在宿舍裡打撲克,到了晚上,膽子大的相約着偷偷摸摸地找個小飯店,灌上兩口,帶着微醺,再偷偷摸摸地溜回宿舍。日子就在緊張有序又充滿樂趣的氣氛中迎來了2005年。
元旦夜。培訓隊的食堂裡張燈結綵,飯桌被移到了四周,在中間空出一塊作爲舞臺,男同志女同志分成幾撥,正在食堂外面排練節目,姜曉洛和同班的戰友準備了一個三句半的節目,也在外面正兒八勁地練着呢。
三句半是一種傳統曲藝表演形式,押韻、同調,詼諧搞笑,是羣衆喜聞樂見的說唱曲藝,一直活躍在民間羣衆文化中。節目中,一般由四個人演,手裡各持鼓、鑔、小鑼、大鑼等擊打樂器敲打登場,三個人說三個長句,最後一個人只說簡短兩三個字的半句,故稱“三句半”。
甲:明天就是新元旦,
乙:先給各位拜個年,
丙:我給大家鞠個躬,
丁:給錢!
甲:我們五湖四海來,
乙:聚到一起笑開懷,
丙:走出軍營進警營,
丁:光榮!
……
一個鼓點,一個鑼響,引來圍在旁邊的戰友指指點點的大笑聲。
這邊是合唱《團結就是力量》,那邊是獨唱《少年壯志不言愁》;這邊男同志來一段相聲,那邊女同志來一曲舞蹈,幾個在部隊搞文藝工作的更是一出場就是吉他、薩克斯什麼的,彈出一曲《軍港之夜》,吹出一首《回家》,贏得大家的陣陣掌聲和歡呼聲。
最後,一曲《人民警察之歌》將整場演出推向氣勢高昂的結尾,也將這些離開部隊有些日子的人重新拉回了曾經的火熱歲月,只不過這次他們雖然還穿着軍裝,但已經或者正在成爲一名人民警察。時光流逝,橄欖綠已成往昔,三個月後,他們將穿上金盾藍,開始人生新的征程。
年初的冬夜透着刺骨的寒意,姜曉洛一個人站在籃球場上,院角的路燈流出冰冷的紅光,將他的身影投映在水泥地上,扯出一條長長的身影。已經從喧鬧中沉寂下來的小院落彷彿也進入了夢鄉,遠處轉來的火車鳴笛越來越近,已經能夠聽到車輪在鐵軌上滑動的咣咣聲。伴着火車漸行漸遠的聲音,姜曉洛仰起天,凝視着夜空裡不多的星辰,長嘆一聲,無奈中帶着一絲掙扎。
臨近春節,供稿的網絡媒體來電話讓姜曉洛到京州簽約。給雜誌和網絡媒體供稿已經有幾年的時間了,對他來說賺錢是好事,但主要是不會丟掉英文,他希望能夠到公安出入境部門,這樣多少還專業對口,然後利用業餘時間繼續寫稿,弄些零花錢花花。
從10月份開始,姜曉洛已經從公安局拿工資了,第一個月發下來,有2000多塊,比部隊多了好幾大百。課後大家閒聊到這個,有人說正式上班後有了職級和警銜會更多,還有什麼特崗津貼,比在部隊的工資要多出千八百塊,而且聽說每年年底還有額外獎金,上萬塊呢!這可比部隊的清湯寡水強多了,在部隊每年也就是春節什麼的發個百八十塊,除了1000出頭的死工資,其它什麼也沒有。轉業時,姜曉洛七七八八加在一起拿到了6萬塊錢的安置費,這筆錢是不能亂花的,他還沒有結婚,更沒有房子,這些錢用來買房子、結婚也只是杯水車薪,零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