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玄十七年元月十四日,中都鴻鵠客棧發生血案,斃命者數十,京師朝野爲之震動,帝震怒,着各有司限十日內偵破此案,元月二十日,京兆府尹崔顥上本言稱此案已告破,擒獲行兇賊子十數人,證據確鑿,帝遂勾決之,判秋斬棄市,事遂平焉。
弘玄十七年二月初三,三年一度之大比在貢院隆重舉行,翰林院大學士蘇宇、禮部尚書葉筌、黃門侍郎艾明耀分任正副主考,另設十八房考官,皆以朝中文采著稱者任之,是日,雲集至京之考生竟達七千之衆,爲弘玄以來之冠,至二月初六,三日三試,以決殿試之資格;二月二十三日,榜放,四百舉子入圍,沈青衣、方瑞、西門無恨、章鶴皆在其列,三月初一,諸優勝舉子殿試於太極殿中,初三,金榜貼出,方瑞一甲第一,是爲狀元;沈青衣榜眼,西門無恨探花,章鶴亦在二甲之中,喜報傳來,蕭無畏大悅,大擺酒宴以爲慶。
弘玄十七年三月初六,遊街誇官之前三甲入宮面聖,得聖諭:方瑞就職翰林院,沈青衣入吏部爲郎中,西門無恨入禮部爲員外郎,章鶴原本擬定外放關中藍田爲縣令,經蕭無畏暗中使力,得以留京,亦入翰林院爲官,至此,蕭無畏的班底初具,在朝中算是有了點些微的根基。
弘玄十七年三月初九,馬政署所有馬場開辦事宜全部就緒,蕭無畏上本請奏,帝批覆一個“準”字,並依律劃撥白銀六十萬兩爲當季之啓動資本,較之原先應承之一百二十萬兩銀子足足少了一半,令蕭無畏大爲光火,累次上本抗辯,帝告知“國庫已空,後補之”,蕭無畏無奈之餘,也只好將早前拍賣馬牌之所得取出近半以爲用,好在馬場初開,尚無須大量耗銀購成馬,馬政署自有資金勉強敷用從燕西販馬之數,卻也不致有出亂子之虞,三月十一日,各馬場從“唐記商號”購得良馬種若干,各自運回駐地,六大馬場之營建正式拉開了序幕。
都說一年之計在於春,這話半點都不假,自元宵後蕭無畏幾乎就不曾休息過一天,各種事務纏雜之下,每日裡總是得忙到天都黑透了才能回到府上,累得個夠嗆,若不是身子骨強健,只怕早就吃不消了,好容易熬到三月中旬,諸般事宜算是大體理順,剩下的常規事務雖尚有不少,可都已是循例辦理即可,蕭無畏索性將這麼些零碎雜事都丟給了葉不語去操心,自個兒貓在瀟湘館裡跟一衆美人兒嬉鬧了幾天,算是舒散了下筋骨,這會兒正懶散地躺在榻上,跟林瑤等人嘻嘻哈哈地商議着改日該到哪去春遊一番,正自聊得暢快間,卻見蕭三急匆匆地從房門外行了進來,一躬身,緊趕着稟報道:“稟王爺,葉飛龍使在府外求見,說是有要事稟報。”
“嗯?”一聽此言,蕭無畏先是一愣,而後心裡頭猛地“咯噔”了一聲,涌起了股不算太妙的預感,一骨碌翻身而起,顧不得跟林瑤等人再多閒扯,匆匆交待了幾句之後,便即快步向府門外趕了去。
“下官參見王爺。”葉不語面色凝重地站在王府門外的照壁前,一見到蕭無畏行出了大門,緊趕着便迎了上去,很是恭敬地行了個禮。
“免了,不語,到底出了何事?”蕭無畏向來將葉不語當自己人看,此時着急着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自是沒去講究那些虛禮,隨意地揮了下手,緊趕着便追問道。
“王爺,出大事了。”葉不語口中說着出了大事,可卻沒說究竟是出了何事,一副欲言又止之狀。
“唔,且隨本王進府一敘好了。”蕭無畏見狀,自是知曉此事恐不足爲外人道,這便眉頭微微一皺,點了下頭,淡淡地說了一句,將葉不語讓進了前廳,各自分賓主落了座,自有一衆下人們奉上了新沏的香茶。
“不語,究竟發生了何事?”蕭無畏揮退了侍候在廳中的僕役之後,略有些子急迫地出言問道。
“稟王爺,昨夜山東報馬已到京師,言及大戰爆發矣,平盧、魯東、魯北三藩聯兵三十萬合擊臨淄,各路軍馬已過了黃河,淄山七寨皆已失守,臨淄陷入重圍,危在旦夕矣!”一聽蕭無畏發問,葉不語自是不敢怠慢,緊趕着答道。
靠,還真打起來了!蕭無畏心中一動,突地想起了去歲馬牌拍賣會之際,那個自稱是魯北賀懷亮使節的東方明寐之所言,眼皮子不由地便是一陣狂跳,心中既緊張卻又有着幾分的期待,一時間竟忘了要追問下文。
“王爺,家父昨夜正好輪值,有幸親見了軍報詳情,內中有檄文一份,事涉王爺。”葉不語等了好一陣子也沒見蕭無畏追問詳情,不得不再次開口說道。
“嗯?此事與本王何干?”蕭無畏一聽此言,不由地便是一呆,愣是想不明白此戰與自己能有甚瓜葛的。
“回王爺的話,檄文中提出要清君側,王爺便是那……”葉不語話只說了半截,可意思卻是表達得分明無比,很顯然,蕭無畏就是檄文裡該被清除的奸佞。
清君側?我靠,老子咋就成奸佞了?媽的,啥世道啊!蕭無畏一聽之下,登時就被氣樂了起來,翻了翻白眼,都不知道該說啥纔好了。
“王爺,這都是諸藩鎮造謠之詞,妄言構陷王爺,實當不得真,天下百姓斷不會上了藩鎮的當,只是朝中恐有小人作祟,還請王爺善自珍重。”一見蕭無畏半晌無語,葉不語擔心蕭無畏受不得此等刺激,這便緊趕着小心翼翼地出言寬慰了一番。
“本王沒事,嘿,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本王行得正,豈會怕影子歪,那些個跳樑小醜要鬧便由他鬧去好了,不語有心了,本王承情矣。”蕭無畏心中雖很是惱火,可也不至於衝着葉不語發,這便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笑着說道。
“那就好,下官這便回署公幹,王爺可有甚交待否?”葉不語該傳的話都已傳完,這便出言告辭道。
“嗯,馬政要務就有勞不語老弟多加費心了。”蕭無畏此際心思滿腹,自不會多留葉不語,笑着站了起來,送葉不語出了廳堂,待得葉不語去後,蕭無畏臉上的笑容慢慢地凝固了,在廳前愣愣地站了好一陣子之後,擡腳向琴劍書院趕了去……
齊王府後花園的一座小石亭中,一身淡青單衣的蕭如濤端坐在棋盤前,面對着打到了一半的棋譜,靜靜地思索着,眉頭微鎖,手指摩挲着一枚棋子,半天也不見動彈上一下,似乎對下一步的着法有些子遲疑不決,正自沉思間,蜀王蕭如義滿面春風地從竹林間的小路上轉了出來,離着還有數丈的距離,便有些個迫不及待地開口嚷道:“二哥,出大事了,您還有心思打譜,哈,真有您的。”
“嗯。”蕭如濤頭也不擡地吭了一聲,似乎一點都不在意蕭如義的話語。
“二哥。”蕭如義見蕭如濤沒反應,不由地便提高了下聲調,叫了一聲。
“坐罷,不就是臨淄打起來了麼?有甚了不得的。”蕭如濤不悅地看了蕭如義一眼,皺着眉頭責怪了一句道。
“哈,敢情二哥是一早就知道的,害得小弟還緊巴巴地跑了來。”蕭如義沒想到蕭如濤也已得到了消息,頓時愣了愣,哈哈一笑,一撩下襬,盤腿坐在了蕭如濤的對面,咧着嘴道:“二哥,小九這回可是名揚天下了,嘿嘿,有趣得緊,哈,恣意妄爲之輩,奸佞無恥之徒,瞧瞧,那幫子藩鎮還有點水平麼,這檄文可是寫得太對了,看小九這回如何過得關去。”
“老大那頭可有甚舉措麼?”蕭如濤沒有理會蕭如義的放肆之言,隨手將棋子丟回了棋盒,不動聲色地問了一句。
“二哥還真是神算,哈,今日一早老大那廝便急吼吼地進了宮,自請掛帥出征,據說被父皇給罵了出來,自討了個沒趣,笑死小弟了。”蕭如義對於蕭如峰吃鱉一事大爲興奮,嘻嘻哈哈地譏諷了一番。
“哦?是麼?”蕭如濤一聽此言,不單沒有欣喜之色,眉頭反倒更皺緊了幾分,站起了身來,低着頭在小亭子裡緩緩地踱了幾步,很明顯地遲疑了一下之後,這才謹慎地出言道:“兵部那頭可有何提議麼?”
蕭如義搖晃着大腦袋,滿不在乎地回答道:“老孫頭這會兒正在父皇處商議着呢,小弟也還沒得到可靠之消息,嘿,左右不過是要打罷了,臨淄一丟,山東盡墨,局勢必將就此糜爛,此戰已是非打不可了的。”
“打?嗯,是該打,誰去打?”蕭如濤似有意似無意地問道。
“這個……”蕭如義愣了愣,眼珠子一轉,試探着道:“二哥的意思是……”
“可以試試。”蕭如濤沒有具體明說,只是點了一句。
“好,二哥既然如此說了,那小弟就去試試也成!”一聽蕭如濤如此說法,蕭如義眼睛一亮,興奮地站了起來,拍着胸脯道:“二哥放心,小弟知道該如何做。”
“不急,等朝議時看情況再定好了,至於準備麼,還是得先做在前頭。”蕭如濤滿意地點了點頭,出言提醒了一句。
“哈哈哈,好,就這麼辦了,小弟定不會負了二哥的,事不宜遲,小弟這就安排人手去!”蕭如義得意地哈哈大笑了起來,一甩大袖子,大步行出了亭子,轉眼間便消失在了竹林的拐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