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遙的事情,我仔細思考之後,覺得現在的做法不太合適,過去對她可能是存在誤解。你說,我應該求助荒女王或者冰雪女王的力量完美的抹去家裡過去的不幸,還是用面對真實的態度,一點點的修繕?’搖姐當然不能讓陳逢時知道,她如今有了完整的菌魔本體力量。
但本來也不需要非得透露。
陳逢時本來還在睡覺。
白天吃了一車包子後,因爲身上較髒,陳逢時先回酒店洗了個澡,沈愛去幫他買衣服褲子,回到酒店後看見他睡着了,自然沒有吵醒他。
於是陳逢時就安靜的睡到這時候。
睜眼醒來時,看了搖姐的信息,他想了想,回覆說:‘我不想討論改變了很多事實的虛假記憶的植入,是不是會把她們變成另一個人,也不想說你能不能認爲那樣的家人還是不是真實的她們。我只想問,你確定自己能接受得了?’
搖姐收到信息的時候,不由自主的笑了。
是啊,她如果能那麼容易接受,就不需要找陳逢時聊了。
她是個很在乎自己感受的人,即使此刻滿懷愧疚,其實也沒那麼有自我犧牲精神。若不然的話,就能毫不猶豫的這麼做了,只要未來她時刻注意着,裝成符合虛假記憶中應有的那個搖姐的模樣就行了。虛假記憶對她來說會有很多痛苦和麻煩,但對於小遙和她父母來說,並沒有任何不適,反而沒有了過去的痛苦,是幸福的。
‘我不知道能不能一直裝成另一個自己面對她們,更不知道那麼裝着另一個自己,還有沒有面對家人的幸福感。所以,或許——我必須承認,我的猶豫可能來自於,我不確定面對真實是否對我自己更好,是否真能挽回父母的愛。’
‘我認爲,他們的愛一直在那裡,只在於你是否承認和相信。過去你不信,愛明明在也如同不在;現在你相信,愛更不可能消失。或許你的感受方式不如設想的完美,但我以爲,正因爲有過去的糟糕作爲比較,那麼,哪怕是你一句溫柔的善言,哪怕是她們的一點柔軟,也會讓你們得到強烈的幸福體驗。所以,過去的糟糕是不是毫無存在的意義,是否沒有正面的作用,你或許可以再想想。’
陳逢時發了這條信息之後,許久,搖姐那邊都再沒有信息過來了。
搖姐陷入沉思……
她想起父母記憶裡,都有的一件印象深刻的事情。
三年前,她父母有一天電話叫她出去吃飯,她本來拒絕了,卻被父母強行叫過去。那天是她該收下個月零花錢的日子,所以她忍着不爽,答應了。
當時她覺得很煩,因爲她認爲她父母應該知道見了面也就是吵架的結果,一頓飯十之八九是吃不完的,何必非要她過去呢?
吵完了,誰都不舒服。
搖姐當時覺得她父母莫名其妙的可以,多餘的可以,愚蠢的可以!
可是,現在的她,才發現當時愚蠢的是她自己。
她當時怎麼就不想想,既然她認爲父母能猜到見面的結果,那麼,爲什麼還要堅持?甚至選擇在給她生活費的當口強迫她去?
搖姐覺得眼淚又要出來了,忙點了煙,可是,眼淚還是涌出來了,於是,她把煙又按滅了。
是的,如陳逢時說的,沒有不幸作爲對比,就不會有異常強烈的幸福感。
正如當時她父母的感受。
當時的真相很簡單,他父母很久沒見到她了,想她了。之前的幾次節假日本來都以爲能看到,卻沒能見面。後來就謀劃了強行見面,選擇在給生活費的當口也是存心的,因爲知道不是那個時間點的話,哪怕強迫,搖姐十之八九也不會去。
那次見面很不愉快。
其實見面之前,搖姐的父母就做好了準備,譬如避開所有會爭吵的話不提,即使沉默的吃完一頓飯,也一定要避免爭吵。
可是,當她們看見搖姐帶了個鼻子耳朵嘴脣舌頭都穿了孔的‘煞筆男孩’,對,當時搖姐的父母就是這麼想的。她們看到這麼一個男的跟着搖姐過去,就以爲是她男朋友,瞬間火冒三丈,無法控制的情緒爆發。
於是搖姐也沒興趣解釋說明,雙方天崩地裂的懟了一通,搖姐摔門而去,連椅子都沒來得及坐。
事實上那男的只是搖姐的朋友,當然不是她的男朋友。
可是,搖姐的父母心裡,因爲她的長期行爲,自然把她定義爲私生活也混亂胡鬧的人了;而對搖姐來說,她在男女感情上是很認真而且慎重的,受到父母這種誤解和偏見時,就尤其的傷心和憤怒。
搖姐深深的吸了口氣,情緒稍微平復下來時,又想起了父母記憶中的其它事情……
是的,她們的記憶裡,諸如此類的事情很多,很多。
沒有糟糕,對於她父母來說,會連見一面都覺得幸福的不要不要的嗎?
沒有那些糟糕,她此刻會因爲這種小事而感動愧疚的無法控制情感的爆發嗎?
曾經的糟糕,是否存在正面意義?
她、以及父母和小遙,是否非得追求虛假記憶製造的那種,通常意義的長期和諧完美?
搖姐在思考着這些,而她心裡的答案,也在這過程中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堅定……
陳逢時沒有追問搖姐做出了什麼決定,也沒有問她是否還在猶豫。
因爲他覺得不需要考慮這些了。
搖姐需要幫助找的他,但不等於需要馬上決定,更不等於需要讓他知道她內心更多的、真實的脆弱感情面。
而且,搖姐遇到的問題。也讓陳逢時開始反省自己,他覺得,必須得儘快、認真的想一想,該如何面對沈愛做更真實的他。
沈愛在這裡嗎?
陳逢時不太確定的下牀,走出房間,就看見沈愛對着筆記本,在桌子旁。
那裡面傳出來爆炸的聲響,連續不斷的爆炸聲,那節奏,陳逢時不但知道是手雷,還能立即回憶起是身處陷阱中哪一段襲擊的爆炸聲音。
沈愛,又在看這段錄影?
他跟小安離開山區的期間,沈愛應該就在指揮部裡反覆看了,那時間足夠看好幾遍,爲什麼至今還在看?
“時,起來了。”發現陳逢時睡醒了,沈愛合上本子,微笑着站起來,說準備了吃的,又說黑陽派人送來了牙刷毛巾等用品。
“一直沒睡?”陳逢時覺得愧疚,他自己呼呼大睡,丟沈愛一個人這麼久,太不像話。
“睡了一會的。”沈愛推他去刷牙,幫他弄了牙膏,然後看着他刷。
陳逢時不由想起他母親,從小到大,經常都會準備好這些,對他如此,對他父親當然也如此。
他父親還在陪伴他母親到處飛,到處玩。
經常視頻,即使時間短暫。加上他有意說自己什麼工作初期,很久沒回過宣城,總在外面到處跑之類的話。
所以她母親自然如他們父子兩預期的那樣,爲了陳逢時的‘事業’,不想着回來強求他耽誤事情見面,又因爲陳逢時高興看到她們在外面放鬆的旅遊,更願意成全他的放心。
其實陳逢時知道,她母親短期出遊是有強烈興趣的,但時間長了,早就想回宣城,然後像過去那樣平靜的簡單生活。什麼環球遊,他母親根本沒興趣。丈夫兒子在的地方,就是他母親的根本之地;丈夫兒子說去的地方,說做的事情,他母親就可以放棄自己的真實意願,毫無怨言的開心陪伴。
而此刻,陳逢時在沈愛眼裡,看到了一種,常常可以在他母親注視他父親時有的東西。
謂之幸福和滿足的感情。
陳逢時刷着牙,心裡想的卻是,不應該繼續用非真實的面目對待她了。
過去爲了追求而塑造,現在還該那樣嗎?
洗簌完,陳逢時吃着東西,看沈愛沒吃,就看着他吃,就說:“一起吃吧。你自己也說過,對我來說也一樣,跟你共享肯定是超越獨享的幸福體驗。”
“嗯。”沈愛很高興的應了聲,陪他一起吃着東西。
陳逢時考慮有一會了,這時就說:“戰鬥錄影是不是讓你覺得不舒服了?”
“嗯……有點。”沈愛沒有假裝說沒有,她看着陳逢時問:“我可以直接說嗎?”
“當然。”
“非得殺那麼多人嗎?我覺得,那做法跟過去認識的你很不一樣。我想來想去,或許你認爲內安部的職能如此,從這個角度來說,你那麼做是可以的。但我想,內安部的根本意義是爲了維護內部安定,那也就未必非得選擇這種傷害性最大的方式吧?處置主謀,給附從的人認識到錯誤、並改正的機會,會不會更好?”沈愛說到這裡,稍微停頓了片刻,才又繼續說:“我所以會這麼想,是因爲聽說過很多人,會貿然從事高風險的投資行爲,開始的時候沒有考慮過風險,認識到失敗的風險是不能承受的體驗之後,就再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我想,給人機會的懲處也可以達到這種效果吧?即使未必對所有人都有效。”
陳逢時本來就知道,沈愛看了戰鬥錄影,對此肯定會有不舒服的感覺,這不是她能接受的,也不是她認爲金色血人會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