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總署除了調撥了大批輜重支援北方戰線之外,還用重金徵召了一批願意爲軍隊辦事的醫生。
只不過阿瓦隆要塞這邊每天的傷患實在是太多了。
即便有了這批被北境總署徵召來的醫生助陣,阿瓦隆要塞這邊的軍醫仍舊不夠用。
在戰鬥從未停下來過的城牆一樣,傷患治療處的戰鬥也從沒停下來過。
論激烈程度,甚至比城牆上的戰鬥還要激烈。
最起碼城牆上的戰鬥,一到了晚上便可以休息,而傷患治療處的戰鬥即便是夜幕降臨了,也不得停歇。
在吃過晚飯後,達蓮娜便緩步朝傷患治療處走去。
她想要去看望一下今天救下的那名女兵。
那名女兵當時的模樣很是古怪,所以達蓮娜不禁對她在意起來。
傷患治療處很大,剛走進去,達蓮娜便聞到了撲鼻的血腥味。
和白天的城牆一樣,慘嚎聲在傷患治療處隨處可聞。
不過傷患治療處的慘嚎聲和城牆上的慘嚎聲有些不同。
傷患治療處的慘嚎聲要比城牆上的慘嚎聲要更淒厲一些。
而傷患治療處這的血腥味,也和城牆上的血腥味不同。
這裡的氣味摻雜了很多奇怪的味道。
所以即便是達蓮娜這種已經習慣了慘嚎聲、習慣了血腥味的人,在來到傷患治療處後,還是感到了些許的不適。
傷患治療處很大,傷患很多,什麼樣的傷患都有。
爲了找到那名女兵,達蓮娜花費了好大一番功夫。
不過花費的這番功夫並沒有白費,達蓮娜找到了今天救出的那名女兵。
那名女兵像今天白天蜷縮在城牆一角一般,蜷縮在一張鋪在地面上的被褥上。
“喂!你還好嗎?”
女兵並沒有迴應達蓮娜。
——是我聲音太小了嗎?
在走近這名女兵後,達蓮娜才發現這名女兵的身體不再顫抖了,臉上的表情也沒有再那麼古怪。
但總體看上去,還是有些不正常。
達蓮娜朝她問了很多遍“你還好嗎?”、“還記得我嗎?”,這名女兵都沒有迴應達蓮娜。
只是瞥了達蓮娜幾眼,便繼續抱緊自己的雙膝。
臉上掛着木然、呆愣的表情。
——她到底怎麼了……她看上去似乎也沒有哪裡受傷呀……
就在達蓮娜考慮着要不要抓一個軍醫來問一問這名女兵怎麼了時,她的身側突然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達蓮娜,由她去吧,她只是承受不了戰場的刺激而崩潰了而已,再優秀的軍醫對這種崩潰了的士兵也沒有辦法,能不能痊癒就看她的運氣了。”
“中隊長?”
這道聲音的主人,正是達蓮娜的長官——第17大隊第1中隊的中隊長琳賽。
琳賽正坐在不遠處的地上,身上好多處地方都纏滿了繃帶,正拿着一杯似乎是紅茶的飲料在那喝着。
看她的模樣,似乎是纔剛接受完軍醫的治療。
聽完琳賽的這番話後,達蓮娜纔想起來今天白天的時候,琳賽也說過類似的話。
說這名女兵崩潰了,能不能恢復過來就看她的運氣了。
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的達蓮娜,朝琳賽問道:
“中隊長,什麼叫崩潰呀?是一種病嗎?軍醫對這種病毫無辦法嗎?”
聽完達蓮娜的問題後,琳賽抿了一口杯中的紅茶:
“士兵崩潰了——這在軍隊中是很常見的,多見於新兵之中。”
“達蓮娜你參軍沒多久,所以這次應該是你第一次見到這種崩潰的士兵,而我已經當了好多年的軍人,像這樣崩潰的士兵我見得多了。”
“很多新兵在剛上戰場時,往往會承受不住戰場上的刺激和壓力,然後整個人都會出現異常。”
“我們管這種因承受不住戰場上的刺激和壓力而整個人出現異常的現象,叫做崩潰。”
“在崩潰之後,所出現的異常的舉動也是千奇百怪呀。”
“有像這個女兵一樣,整個人呆呆傻傻的。”
“也有那種性情突然大變的,原本性情恭順,突然變得暴躁起來。”
“在我還是新兵的時候,就遇到過這種人呀。”
“在我還是新兵的時候,有個和我關係很好的戰友在一次戰鬥過後就崩潰了呀。”
“原本性情很恭順、老實的他,像變了個人一樣,變得相當地暴躁、不可理喻。”
“講的話也語無倫次、不知所云,總是自稱自己是希蘭人,要幹掉我們這幫佈列顛尼雅人。”
“對於這些崩潰了的士兵,再優秀的醫生也束手無策呀。”
“醫生只能治療身體上的傷,對這種心理、人格上的創傷,根本無能爲力。”
“所以這些崩潰了的士兵能不能恢復回正常的模樣,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這些崩潰了的士兵在戰後,都會按照殘疾士兵處理,發放豐厚的撫卹,送回他們的家鄉。”
“我的那名老友在崩潰後沒多久,就被髮放撫卹、送回家鄉了。”
“這名女兵在這場要塞攻防戰結束之後,應該也會被當作傷殘士兵送回到家鄉去。”
“能不能恢復,就看這名女兵的造化和運氣了。”
“我的那名老友就是運氣不好,似乎到現在都沒完全恢復過來,整個人還是瘋瘋顛顛的,講不出幾句人話來。”
說到這,琳賽頓了一下。
然後換上了半開玩笑的語氣朝達蓮娜讚賞道:
“所以有些人天生就不適合當兵上戰場呀。”
“但也有些人天生就很適合當兵呀。”
“達蓮娜,我看你就是那種天生就很適合當兵的料呀。”
“經歷了去年的沙羅曼達作戰,和現在這3天的激戰後,整個人仍舊像個沒事人一樣,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而且我看你戰鬥時的模樣,似乎還越戰越勇了,你簡直就是天生的士兵呀。”
面對琳賽的讚賞,達蓮娜謙虛了幾句。
隨後仍不住再次把目光投向那名可憐的女兵。
“真可憐呀……”達蓮娜忍不住用悲愴的語氣說道。
達蓮娜很想幫幫這名可憐的女兵,但她根本無從幫起。
“是呀,的確是很可憐呀。”琳賽輕嘆了口氣,“士兵們發生崩潰,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呀。”
“我雖然沒受過什麼教育,但當了這麼久的軍人,我算是感悟到一些東西了。”
“戰爭本就是扭曲的行爲,而專門負責從事這種扭曲行爲的我們,被折磨得扭曲起來,也是難免的事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