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車隊一日能行個二三十里路,算是快的了,此去雍城上百里,還需在路上耽擱三、四日。
崔莞垂眸而坐,將所有事宜在心裡細細思量了一番,再擡起眼簾時,眸中的冷意已悄然褪去,一雙瞳仁黑白分明,清澈見底。
牛車晃悠悠的行到午時,車隊便停下休整用膳,許是隻有秦四郎一個主子的緣故,午膳並未耽擱多久,前後統共不過一個時辰便再度啓程。
午後的暖陽透過官道兩旁仍顯茂密的枝葉,綽綽的灑落在牛馬,車廂,以及人身上,偶爾一股徐徐拂過的和風,好似吹走了疲乏,令人愜意不已。
用過午膳後,崔莞便不再窩在牛車內,而是下了車,一步一步跟在牛車旁往前走,橫豎整支車隊的速度都不快,勉強一些還是能跟得上。
只是以她的身子,不到百來步便氣喘吁吁,難以爲繼,每到這時,崔莞便爬上牛車歇息,待恢復力氣後,再度落地行走,一遍一遍,周而復始。
兩旁的護衛及後頭的家僕見了,紛紛好奇側目,其中不乏冷嘲譏屑的目光。
崔莞恍若未覺,仍舊我行我素,她的身子太虛弱,又無過多的時間與精力,只能以這樣的法子,儘量使這副風吹便倒的身子變得結實一些,往後若是再遇到什麼歹人,逃跑也能多幾分把握。
衛臨原本落在後頭,與崔莞所乘的牛車隔着兩輛車的間隔,但看到那抹纖細的身影后,衛臨便不知不覺策馬上前,跟在了牛車的另一側。
他攥着繮繩,目光復雜的盯着雖氣喘吁吁卻仍堅持步行的崔莞。
明媚的陽光灑落在少女泌出一層薄汗的額上,晶瑩的汗珠子襯得光潔的前額愈發膚白似雪。
衛臨突然發現,原本以爲不在意的心,再度突突直跳,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恰好在此時,崔莞擡手拭汗,側臉一看,便對上了他有些癡癡,有些惶惶,又有些怔怔的眼神。
被那雙漆黑的眸子盯着,衛臨面上一熱,不由覺得大窘,神情狼狽的偏過頭,竟連連策馬,逃一般的衝到前頭,避開了崔莞。
崔莞的眸光始終清澈無瀾,出身風塵的她,豈會看不出衛臨的心思?
然而,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對衛臨,她有的,只是感激,僅此而已。
崔莞收回目光,繼續專心跟着牛車步行。
車隊如樓管事所言,朝起暮歇,絕不在夜間趕路。
崔莞夜裡未與侍婢們歇在一處,而是照舊睡在門窗緊鎖的牛車內,許是有護衛巡夜的緣故,過得倒也安生。
一連三日都是這般,漸漸的,官道兩旁的樹林慢慢變得稀薄,再往前行進一段,樹林盡退,入眼則是大片大片金黃色的田野。
望着遠處隱約的村莊輪廓,飄着幾縷晚霞的天幕下炊煙裊裊,這便意味着,雍城已然不遠了。
衆人的心情陡然變得雀躍起來,生火紮營,拾柴烹食,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一抹輕鬆歡喜的笑容。
雖說有護衛相隨,甚少會受到盜匪侵襲,但也只是甚少罷了,萬一真碰上膽大的敢衝上來,除去秦四郎這個主子外,任何一人都有性命之憂。
因此早一刻到達雍城,便多一分安全。
對於旁人的忙忙碌碌,崔莞安坐在牛車內,倚着窗臺眺望遠處的風景,顯得十分悠然。
突然,“砰砰”兩下敲門聲伴着一道怯弱的聲音傳入了車廂內:“阿,阿莞你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