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拂面,地上的枯葉被一片一片的吹起又吹落。
沈慕麟坐在醫務室的椅子上,兩名醫務兵全神貫注的處理着斷裂的手臂。
林傾又一次詢問着,“長官的手嚴重嗎?”
醫務兵如實道,“斷了,這一次徹底斷了,如果是普通人,這個時候不是鬼哭狼嚎也會疼的齜牙列齒,像長官這樣面不改色的,不要以爲未傷筋骨啊。”
林傾不由得提心吊膽,“這麼嚴重?很痛嗎?”
沈慕麟打斷她的話,“如果是你的手斷了,你會覺得有多痛?”
林傾幻想了一下自己以往斷手的經歷,似乎什麼感覺都沒有啊,從接骨到後續治療,她並不覺得有任何疼痛感。
沈慕麟又說着,“並不是很痛。”
林傾點頭,“看來真的不是很痛。”
醫務兵嘴角抽了抽,得,長官都不是普通人,就屬他們這些普通人遇到一點折磨就哀嚎遍野,俗人就是俗人,長官就是長官,果真是不同凡響。
簡單的處理了一下手臂,沈慕麟看了一眼自己打上了石膏的左臂,這下子看起來徹底廢了。
林傾一路緊隨其後,時不時的會留意一番他的左臂,石膏把一隻手都完全藏起來了,再配合上長官那張一絲不苟的臉,說實話,有一點滑稽。
“你在看什麼?”沈慕麟突然止步,她更是一根筋的撞在了自己的背上。
林傾往後退了退,“沒什麼。”
“你的眼神告訴我,你掩飾着偷笑。”
林傾掩嘴輕咳一聲,“長官,您可以適當的眼瞎一下。”
“很抱歉,我這個人就是心直口快。”
“我應該誇您耳聰目明看得清。”
沈慕麟咧開嘴勾脣一笑,“我接受你的誇獎。”
陽光燦燦,猶如金黃色的碎光帶着炙熱同時落在兩人的身上。
一片祥和。
一羣525團士兵結束午休本是打算出場訓練,一見到操場中心位置你儂我儂氣氛下的長官時,一個個爭先恐後的掩藏起來。
簡易貓着腰,小聲道,“我怎麼看見了長官手上打着石膏?”
秦尚書伸長脖子,企圖看的更高更遠,他道,“你沒有看錯,長官真的是光榮負傷了,至於我們教官,她正含情脈脈的注視着長官那隻手,眼裡的疼惜感一覽無遺。”
“教官是不是對我們長官有了非分之想?”範舒嘖嘖嘴,“軍營這種封閉空間,一個全身上下都散發着荷爾蒙的男人,一個萬綠叢中一點紅的女人,天時地利人和的烘托下,他們終於暗度陳倉了。”
“你怎麼說的咱們長官和教官早就看對眼了?”李培玉瞥了他一眼,見他說的信誓旦旦,似乎早就未謀先知了那般。
“你們難道都沒有看出來,從一進入營區,我就發現了他們兩人的不一樣,像長官如此優秀的男人,教官這麼性感的女人,沒有一點想法,怎麼算是正常男人女人?”範舒捏了捏下巴,老神在在的說着。
一羣人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範舒更有成就感,“約莫着再這樣發展下去,我們525團怕是要舉行婚禮了啊。”
角落裡,一人從一開始便是沉默不語,他雙目一瞬不瞬的盯着前方不知陽光火辣的兩人,兩人對視中,周圍的一切變得可有可無,如此情景,倒真是有了幾分範舒口中所說的寓意。
他們兩,看上了。
陳宏亦不甘心的雙手緊握成拳,身爲一個男人,自己心裡想要的東西就這麼被對方當着自己的面搶走了,那種恥辱感,那種憋屈感,憤怒油然而生。
“走了走了,你們這羣崽子圍在這裡做什麼?”薛指導員捧着他的兩顆蛋強勢的插進了人羣裡。
一羣人忙不迭的散開。
薛指導員溫柔可親的撫摸了一下自己掌心裡那兩顆被他呵護備至的雞崽子們,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還是你們聽話,快一點出殼啊,老父親我會親自等着帶你們奔跑在整個營區,讓你們親身體會軍營的責任感、榮辱感、自豪感。”
陳宏亦隱忍着自己的怒火,卻早已被怒火燒燬了自己的理智,他義憤填膺的往着訓練區走去,全然沒有注意到距離自己不過三步之遙的男人,當他的肩膀撞在了薛指導員的肩膀上時,慣性使得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往前傾倒。
薛指導員下意識的想要捏緊自己的兩顆蛋,卻是因爲太過緊張,一時用力,他還沒有萌芽的雞崽子們就這麼碎在了他的掌心裡。
蛋清混合着蛋黃糊了他一手。
陳宏亦瞠目結舌的盯着薛指導員那滿手的蛋液,嘴角抽搐着。
薛指導員如夢初醒,攤開雙手,瞧着自己精心照顧了幾天幾夜的寶貝們,就這麼香消玉殞了。
525團的另一衆人圍堵了全部過程,從陳宏亦撞上薛指導員開始,再到薛指導員親自捏碎了自己的愛雞們,如此殘忍的一幕,讓人看得膽戰心驚。
薛指導員悲愴的嚎了一聲,“我的雞。”
陳宏亦不露聲響的往着右側移動,企圖趁亂逃之夭夭。
薛指導員卻是一把抓住他的手,兩眼老淚縱橫,“你殺了我的雞,你就打算跑了?”
陳宏亦指着他的手,“它們是死在了你的手裡。”
薛指導員不肯接受這個事實,撇了撇嘴,“我的雞啊。”
一羣人爭先恐後的跑開了,生怕被無辜殃及。
陳宏亦悶頭悶腦的往右側跑,發現前方正巧站着長官們,又急忙往左側走去。
林傾聽見了操場上的鬧劇,下意識的回過頭,一眼就瞧見了蹲在地上不停倒騰着雞蛋液的指導員,看他那痛哭流涕的樣子,怕是又白髮人送黑髮雞了。
……
時間彈指即逝。
525團考覈選在了西北平原,一如第一次的情況,一望無際的草原,鬱鬱蔥蔥的青草地上,風吹拂而過時,可見一隻只牛羊埋頭正歡快的吃着青草。
一道道身影潛伏在草叢中。
凖鷹隊四下散開,他們也同樣發現了一點不一樣,525團似乎能力提升了不少,至少比起第一次的較量壓倒性的勝利而言,他們現在藏得太好了。
按理說草原這種空曠的地方,最不利的就是埋伏和隱藏,然而這羣傢伙卻像是魚入大海那般,不見蹤影了。
林傾放下望遠鏡,臉上自始至終都掛着那抹刮目相看的微笑,她道,“這羣士兵進步很快,確實是出乎我的意料。”
“只可惜他們只知道一昧的隱藏,而不是趁機回擊。”沈慕麟擡了擡自己受傷的胳膊。
林傾看向他彆扭的動作,詢問着,“長官需要什麼嗎?”
沈慕麟拒絕着她的協助,他道,“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林傾秉持着要好好照顧長官的精神,強硬的擋在他面前,“長官你有話就直說,力所能及的事我必定會全力以赴。”
沈慕麟面色如常的看着她,也不打算避諱,直接脫口而出,“我要去一趟洗手間。”
林傾的面頰微微泛紅,規規矩矩的讓開一條路。
沈慕麟笑意盎然的走向了臨時搭建的廁所。
林傾斜了斜腦袋,朝着廁所的方向伸長腦袋,她傾聽着裡面的情況,好像並沒有任何聲音傳來,難道是長官一隻手不好脫褲子?
“你在看什麼?”男人的聲音從她的背後傳來。
林傾忙不迭的縮回脖子,含含糊糊的說着,“我在找那幾只藏起來的小貓。”
沈慕麟站在她身後,微微前傾着身體,從她的視野角度看過去,草叢裡若隱若現着一道道綠影子,卻是很快又消失不見。
林傾感受到他的呼吸噴灑在自己的脖子後面,動彈不得的挺直着後背。
沈慕麟靠在她耳側,小聲道,“按照我對凖鷹隊的瞭解,不出五分鐘,簡易同志光榮了。”
林傾皺了皺眉,簡易的確是不小心的暴露了自己,他的前方五十米外正巧移動着搜尋而來兩名特戰隊隊員,左右夾擊,憑着簡易那點能力,確實是送人頭的。
只是從一個角度看全局,自然是看不見全局動向,相反從全局看一個角度,就會發現,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當方子異與趙謙二人小心翼翼的移動到可以狙擊的範圍時,兩人同時戒備的掩護了起來,只是千鈞一髮之際,不是他們合力幹掉了暴露出來的簡易,而是聽見周圍稀稀疏疏的傳來一聲聲走動聲,兩人恍然大悟,被圍剿了。
525團的戰術便是合縱連橫,合則生,分則亡,一人爲餌,其餘十幾人分散在誘餌前後左右,像稻草人一樣一動不動的趴在地上,也虧得他們竟然能夠堅持一個小時一動不動。
林傾哭笑不得的看着完美隱蔽之後開始圍剿獵物的一羣人,看着他們身上的一堆草,斜睨了一眼身後的長官大人。
沈慕麟點頭,“雖然他們的戰術很成功,但在強者面前,特戰隊完全可以做到以一敵十。”
林傾沉默,長官當然所言非虛,這種時候就算是525團圍攻了兩人,但就憑能力而言,525團全員出動,估計也奈何不了這兩名精英人員。
方子異第一時間發覺到不一樣,企圖掉頭就跑,剛一動,腳邊赫然出現一個彈坑,他身體本能的蹲了下來。
趙謙冷冷哼了哼,“你從左面突圍,我突圍右側。”
兩人心照不宣的點了點頭。
形勢一觸即發,當兩人完美的計劃好突圍步驟時,按照他們的能力,從這羣小嘍囉手裡逃出去完全就是動一動手指頭難麼簡簡單單的事。
計劃的很周祥,實施過程也很完美,只是遇到了一羣不按套路出牌的小士兵們,以至於最後全局奔潰。
方子異躺在地上時,都還有些懵,自己明明是一米八的跑出場的,怎麼一眨眼,他就變成了一具屍體宣佈退出了?
至於自己是怎麼掛的,他都還沒有想明白,從左側進攻時,那羣小士兵完全暴露在自己的眼中,明明他有把握一擊而中的,怎麼就偏偏不湊巧,本來是趙謙那坑貨突圍的右側一羣人,怎麼就跑到了他的背後呢?
前後腹背受敵,他就這麼被擊中十幾槍,當場陣亡。
趙謙默默的朝着陣亡的同志敬了敬禮,慷慨激昂的說着,“兄弟你放心,我會爲你報仇的。”
言罷,他一溜煙就跑的無影無蹤了。
監控帳篷內,氣氛有些說不出來的尷尬啊。
沈慕麟掩嘴輕咳一聲,“這羣傢伙懂得齊心協力對付一人,在能力有限的情況下,不驕不奢,懂得取長補短,着實讓我刮目相看。”
“如此看來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成爲一個王者,當然,要在一個有壓力,有奮鬥目標的地方,山雞也能變成鳳凰。”
“林教官所言非虛。”沈慕麟看向了桌上放着的盒飯,“要吃飯嗎?”
林傾坐在桌子一側,打開了盒飯,將筷子遞給長官,“您一隻手方便嗎?”
沈慕麟喝了一口湯,“嗯,還好。”
方子異宣佈陣亡之後一回到指揮地就覺得氣氛不一樣,總有一種自己身爲一個第三者闖入了人家小兩口甜甜蜜蜜的世界,他有罪啊。
林傾看向正在脫下武器裝備的士兵,招了招手,“過來吃點東西。”
方子異進退爲難,他這樣過去會不會被長官們之間的電流電的粉身碎骨?
“愣着做什麼,不餓?”沈慕麟問。
方子異擡步有些僵硬的走過去,在長官們面前蹦着面部表情,儘量的讓自己看起來很輕鬆,實質卻是後背冷汗涔涔。
林傾吃了一口飯,瞥向一動不動的傢伙,問道,“你不吃?”
方子異亟不可待的埋頭大口大口的吃着飯,連哼都不敢哼一聲。
“喝點水。”沈慕麟的聲音響了起來。
方子異第一反應是長官在讓自己喝點水,真當感激涕零準備拿過水壺喝一口時卻見長官將水壺遞到了自己的右側,正是教官身前。
林傾自然而然的接過,喝了一口,“長官渴不渴?”
沈慕麟搖了搖頭,“不渴,你喝。”
方子異瞄了一眼眼神劇烈碰撞之後好像還在冒火花的兩人,慌忙的埋頭繼續吃着自己的飯。
“吃肉嗎?”沈慕麟的聲音再一次悠哉悠哉的響了起來。
“吃,長官要吃青菜嗎?”林傾將碗裡的青菜遞了過去。
“豆角吃嗎?”沈慕麟夾了一根自己的豆角。
“我不喜歡吃白菜,長官要嗎?”
方子異默默的咬了咬筷頭,偷偷的觀察着你給我一塊肉,我還你一根菜,你給我一根菜,我再給你一塊肉的兩人,險些沒有繃住自己把嘴裡呼之欲出的話吐了出來。
你們兩既然都不滿意自己碗裡的菜,爲什麼不直接換一盒飯?這樣夾來夾去,累不累?
沈慕麟察覺到一道醒目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問道,“你有話要說?”
方子異急忙吞了一口口水,搖頭道,“沒有,沒有話說。”
“飯不好吃?”沈慕麟再問。
方子異大口大口的吃着飯,“好吃,很好吃。”
“寢不語食不言,吃飯的時候少說話。”
方子異苦笑着低下頭,委屈巴巴的一口氣吃完一盒飯,隨後即刻逃離了餐桌。
林傾見着一轉眼就跑出了帳篷的士兵,看着他吃的乾乾淨淨的飯盒,“果然是體力消耗過大之後需要更多的熱量補給。”
“看那情況,又有一人陣亡了。”從沈慕麟的角度看過去,正好能夠看到帳篷外的動靜,一人拖着疲憊的身體緩慢的走了回來。
方子異一把抓住範舒的手臂,搖了搖頭,“身爲戰友,我友情提醒你一句,別進去,不要進去,不能進去。”
範舒不明他的言外之意,看着他嘴角沾上的兩顆飯粒,這是一眼就能瞧出來的真相,這傢伙已經吃飽喝足了。
方子異見他執意的走進帳篷,默默的嘆了一口氣,“沒關係,十八年後你還是一條好漢。”
範舒進了帳篷,看見了餐桌前相聊甚歡的兩人,突然肝有點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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