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行駛中的一輛越野車,突然間緊急剎車在空曠的泊油路上。
兩山之間,靜的可怕。
林昊天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身體有些踉蹌的從車裡走了出來,他靠着車門仰望着不遠處水天一色的黑暗,他自嘲般的冷笑一聲。
無人的山道,彷彿連風聲都變得肆虐,一下又一下用力的衝擊着他的身體,他一腳踢開了腳邊的石頭,忍不住的怒吼一聲。
山谷中迴盪着淒厲又決然的叫聲,嚇得歸巢的鳥兒一隻又一隻前赴後繼的竄天而起。
林昊天雙手撐在額頭上,煩躁的環顧着四周,好像天旋地轉,他一個重心不穩直接摔倒在地上。
“小傾,小傾。”似乎是魔怔了,他一個勁的念着這個名字,彷彿那是他毒入骨髓唯一的解藥,只要他念着這個名字,身體裡那隱忍不住的疼痛就會一點一點的消散,最後他便能如獲新生了。
只是,他錯了,他錯了,這樣飲鴆止渴的方法不僅毫無作用,還會慢慢的加重他的毒,傷害他的身,最終,屍骨無存。
“啊。”林昊天一拳頭重重的砸在地上,用力之猛,直接將地面砸出了一個碗大的坑。
“呼呼呼。”他用力的喘着氣,有液體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眨了眨眼,眼前有些朦朧,好像有東西模糊了他的眼。
他雙手掩面,身體輕微的顫抖着,好像在控制什麼,又好像控制不了什麼,整個人都無法鎮定的哆嗦着。
我怕,我怕與你漸行漸遠,我怕某一個交匯點之後我們向着相反的方向背道而馳,我怕,我最怕的就是失去你。
“還真是讓我意外。”突然響起一道男人的聲音。
林昊天保持警惕的擡起頭,不知什麼時候車旁停靠了另外一輛車。
馮廷議嘴角叼着煙,帶着痞痞的語氣道,“我是不是還得誇誇咱們林隊長情深義重?”
林昊天漠然的站起身,渾身上下都散發着生人勿進的冷漠氣場,他道,“你想說什麼?”
馮廷議嘖嘖嘴,“我只是沒有想到林隊長竟然會爲了一個女人頹廢成這樣子。”
林昊天沒有理會他,徑直打開車門,瞧那樣子是準備離開了。
馮廷議卻是打開另一側的車門,上了副駕駛,他道,“愛而不得,的確是讓人很難受,要不我幫你?”
“下車。”毋庸置疑的拒絕語氣。
馮廷議卻是興致高昂,“你這樣不聽話,是得不到好果子吃的,我可以幫你,相信我,只要你繼續和我合作,你要的所有東西,我必然雙手送到你面前。”
林昊天瞥了他一眼,“我最不願的事就是強求她,誰也不能強求她。”
“這般深情,可惜了,別人卻是毫不在意,甚至嫌棄,怎麼辦?我都替你惋惜了。”
“少來我這裡陽奉陰違,下車。”再一次的拒絕語氣。
“按照你現在難以控制的速度,用不了多長時間,你便會發現會有更多的難以控制,到時候,你的不強求就會變成情不自禁的強求,你的不願傷害就會變成不擇手段的傷害,我是在救你,你明白嗎?”
“說完了嗎?”林昊天自始至終都帶着不容商量的語氣,“你無論再說多少遍,我都不會再與你同流合污,下車。”
馮廷議單手撐在額上,有些苦惱的說着,“果真不是一個聽話的實驗品,你這樣會讓我很爲難,你知道嗎?我實驗這麼多年,難得有一個成功的實驗品,我怎麼捨得看見我的藝術品被破壞,這樣我會很難受的。”
林昊天沒有再說話,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對方的身上,彷彿在用眼刀子警告對方,如若再不下車,他有的是辦法請他下車。
馮廷議再道,“我現在是在和你商量,下一次就不會是商量了。”
林昊天看似不經意的握着方向盤,力量卻是在一點一點的加劇。
馮廷議笑着說,“我再給你一晚上的考慮時間如何?明早我會在實驗室裡等你,別讓我失望,否則下一次我會讓你失望。”
林昊天看着對方上了另一輛車,隨後絕塵而去。
他疲憊的捏了捏鼻樑,喉嚨有些幹,像是身體裡的水分被人全部的榨乾了一樣,他很難受,有什麼東西在強烈的佔有着他的身體,他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怕的後果,可是無論選擇是什麼,都是一條必死的路。
清晨的陽光一縷一縷爭先恐後的從窗口處涌進。
林傾站在窗臺前洗着臉,聽見走廊上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急忙放下手裡的毛巾,轉身拿出自己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到了桌前。
下一瞬房門敞開。
沈慕麟笑逐顏開的看着坐在桌前好像在處理什麼公務的女人,推門而進,“我給你買了早餐,現在吃?”
林傾將手裡攤開的文件往着旁邊一掀,將桌子騰出了一大片乾淨的空間。
沈慕麟將稀飯饅頭放在桌上,遞上勺子,“去遲了一步,只剩下饅頭了。”
林傾啃着饅頭,看着他,“很好吃。”
“凖鷹隊的粉絲包子是最出名的早餐,明天我早點過去。”沈慕麟將鹹菜倒進了碗裡,“就這點東西能吃飽嗎?”
林傾點頭如搗蒜,“夠了夠了,你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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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麟拿起一直滿頭,撕開一小塊,“老面饅頭挺結實的。”
林傾忍俊不禁,“你是在誇這饅頭用料足,還是在嫌棄它硬的像石頭?”
沈慕麟笑,“你覺得呢?”
“我認爲你的貶多與褒。”
“我就喜歡你這心直口快不做作不輕浮的性格。”沈慕麟捏了捏她的下巴。
林傾羞赧的低下頭,“我也挺喜歡你乾脆直接不拖泥帶水的爽快性格。”
“如此說來,我們倒是惺惺相惜,理所應當的天作之合了?”
林傾嚼着嘴裡的饅頭,“我們是不是應該低調一點?”
沈慕麟反問,“我們像是低調的人嗎?”
林傾怔怔的看着對方,他是一個驕傲自負的男人,她是一個不懂謙虛的女人,兩個高調的人談低調,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軍號鏗鏘有力的迴盪在營區上下。
林傾下意識的看向窗口處,“該訓練了。”
沈慕麟按住她起身的手,“不着急,吃完早飯再說。”
林傾又乖乖的坐回了椅子上,以至於等到抵達操場時,已經是過去了半個小時。
一衆士兵從最初的神清氣爽到後面的東張西望,再到現在的身心俱疲,他們一度懷疑教官是不是把他們這羣可憐又可愛的小崽子們給忘記了。
林傾姍姍來遲,她道,“愣着做什麼,跑啊。”
衆人面面相覷一番,教官難道就不想和他們解釋解釋嗎?
林傾毫無愧疚之意,吹響了哨聲,“陳宏亦你是來溜圈的?”
被點名的陳宏亦忙不迭的加快速度,很快就從最後一名跑到了第一名。
林傾又喊道,“簡易,你的天使翅膀又斷了?”
簡易急忙的環顧一圈自己的四周,還好還好,他那雙隱形的翅膀依舊完美的綻放着。
林傾面無表情的瞪着猶如一灘散沙的新兵們,吼道,“全部停下。”
所有人緊急剎車,卻因爲最後來不及剎住的裴庚往前一撞,一個接着一個全軍覆沒的被撞翻在地上,好像被保齡球碾壓過似的,一個個拉直了躺着。
林傾站在衆人前,居高臨下的盯着潰不成軍的一羣人,拎起其中一人的領口,強硬的將他拽了起來,“站好了。”
所有人規規矩矩的站立一排,等待着教官那咆哮的河東獅吼。
“跟我走。”林傾帶領着這一羣一言難盡的士兵們走到了訓練B區。
槍聲連綿起伏,一道道身影矯健的從眼前一閃而過,毫無瑕疵,可謂是完美到無懈可擊。
林傾指着正在完成訓練的凖鷹隊一行人,再瞥了一眼身後看的聚精會神的一衆兵,她問,“慚愧嗎?”
一行人沉默。
林傾再道,“如果是普通教官,這個時候一定會慷慨激昂的振奮人心,一定會不遺餘力的樹立信心,他會說,彆氣餒,你們的未來一樣能夠如此精彩。算了吧,別癡人說夢話了,他們是你們望塵莫及的高度。”
“……”教官這雖然是實話,但你好歹還是委婉一點啊。
林傾捏了捏下巴,老神在在的說着,“雖然高度夠不着,我們好歹也試着蹦一蹦,不蹦出來永遠都不知道我們頭頂上空的磚頭裡是空心的還是藏着金幣,或者能夠變強的能源體。”
“教官,你這是把我們當成馬里奧了嗎?”簡易問。
林傾回頭看着他,嘴角微揚,“馬里奧都比你有出息。”
簡易委屈的撇撇嘴,“教官您這激將法對我們沒用。”
“所以我說的是實話。”
凖鷹隊已經結束了一輪訓練,汗水早已是溼透了所有人的上衣,一個個氣喘吁吁的站立兩排,保持安靜的等待着教官訓練。
林傾帶着一衆兵回到了自己的訓練地區,她繞着他們轉上兩圈,遲遲沒有說話,只是時不時的會嘆上一口氣,看那樣子,好像生不逢時、遇人不淑似的。
秦尚書忍不住的問,“教官您想說什麼就說,我們抗打擊能力已經強悍到無人能及了。”
林傾點頭,“這倒也是,你們的臉皮就算是遇到了當年的聯軍進攻也打不破,的確是很強悍了。”
江樺哭笑不得道,“教官,我們一定會勵精圖治好好的強悍自己的。”
林傾繼續點頭,“有志氣是好事,可惜身體跟不上,臨到頭不過就是空口無憑的瞎話一句。”
“教官,您這是不相信我們?”
林傾一一巡視過去,“嗯,不相信。”
回答的乾脆又直接,毫無考慮,幾乎是脫口而出。
衆人嘴角抽了抽,教官你老人家好歹也猶豫猶豫啊,我們這一個個的七尺男兒,還是要點臉的。
林傾看了看時間,“凖鷹隊下個訓練項目是十公里二十公斤越野,我們要求低一點,十公里十五公斤如何?”
所有人不敢吭聲,按照他們瞭解教官的尿性,如果這個時候吭聲,非但不能減少一點,恐怕還會更加無理取鬧的加上五公斤。
林傾打量一番衆人,“沒有異議?”
所有人緊繃着神經,保持一致的不說話。
林傾笑了笑,“我本以爲你們會反對反對,原本還想着如果你們反對了,我就適量的減少一些,畢竟大家初來乍到,需要適應期,既然大家都這麼有信心,有志氣,咱們就一鼓作氣的扛着這堆鐵塊出發。”
簡易的手不知不覺的捏緊成拳,好像跟教官單挑啊,可是怎麼辦啊,怎麼打都打不過啊,還得保持微笑啊。
作孽啊。
林傾瞧着浩浩蕩蕩離開營區的一羣人,擡手擋了擋燒眼的太陽,本是準備轉身回辦公室,卻見一輛車駛入營區。
車子停靠在辦公大樓前,車門從內打開,來人一路目不斜視的上了樓。
林傾並不認識這個人,但從對方的着裝以及氣場看來,應該是長官一類的人物。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
“進來。”沈慕麟站在書櫃前,似乎在查看着什麼資料。
許瑾瑞推門而進,敬禮,“長官。”
沈慕麟聽見聲音,回了回頭,“瑾瑞哥怎麼過來了?”
許瑾瑞面色比之普通人更加的蒼白幾分,可能是因爲身體緣故,他無論是何時何地,都有一種病弱的無力感。
沈慕麟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下再說。”
許瑾瑞卻是一動不動的站在桌前,面色凝重,“我來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和你商量。”
沈慕麟倒上一杯水,遞到他面前,“是爲了我姐的事?”
許瑾瑞嘆口氣,“這丫頭最近總是往我牀上爬。”
“瑾瑞哥,你們結婚也有幾年了,她能控制自己幾年的時間不和你睡一間房,已經是相當隱忍了。”沈慕麟看破不點破道。
許瑾瑞不置可否,“你的意思我明白,但你也清楚我的身體,我不想以後後悔。”
“雖然你體內的基因有問題,但說不準只是你想多了,或者你要不要讓二伯也替你研究研究一種適合的東西,比如那種措施東西。”沈慕麟同樣不說破。
許瑾瑞眉頭一蹙,“這種事還是不麻煩二伯了。”
“他喜歡樂於助人,你如果去找他,他必然會竭盡全力的幫助你。”
許瑾瑞尷尬的放下水杯,“我來只是想讓筱筱來你這裡住上幾天,你身爲長官,完全可以調任她過來。”
“你捨得讓她來凖鷹隊裡受累受苦,我還捨不得我的兵崽子們隨時隨地的受到生命威脅,恕我無能爲力。”
許瑾瑞苦笑道,“要不你再想想?其實筱筱這些年也挺想你的。”
“瑾瑞哥,你這樣就不怕我姐哪一天被別的男人拐走了?”
許瑾瑞神色一凜,卻是笑了笑,“你倒是小看了你姐。”
沈慕麟點了點頭,“確實如此,是我小覷了愛這一個字。”
許瑾瑞站起身,“既然你不能幫我,我去找找你大哥。”
沈慕麟隨着他一同站起身,“瑾瑞哥,你要不還是去找找二伯?”
許瑾瑞腳下一滯,掩嘴輕咳一聲,“走投無路的時候,我會去找他的。”
“如此甚好。”
林傾見着來人離開,上了樓。
沈慕麟一眼就瞧見了東躲西藏鬼鬼祟祟的傢伙,刻意的不出聲打破這份平靜,隨她一個勁的隱藏自己,殊不知早已暴露出來,卻一心以爲自己隱藏的完美無缺。
林傾探了探身體,瞧着辦公桌上正在閱讀什麼資料的男人,小心翼翼的伸手扒在門口上,同樣是不出聲不點破。
時光靜好,陽光和煦,窗外的吊蘭綻放的更加的美麗,空氣裡彷彿都縈繞着這一股淡淡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