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面而視,她感覺到他的呼吸聲越來越沉重,好似壓抑着什麼無法言喻的痛苦。
“大哥哥。”沈筱筱捧住他的臉,他的臉上密密麻麻的滲着冷汗,然而他卻對着自己一如既往的笑的從容淡定。
許瑾瑞輕輕的拂過她的眉眼,“怎麼了?”
沈筱筱輕咬紅脣,“你是不是騙我的?大哥哥一定會和筱筱一樣長命百歲的。”
“人活一世怎能沒有一個生老病死?”許瑾瑞同樣捧住她的臉,像撫摸一件奇珍異寶那般謹而慎重的細細摩挲,“回去吧。”
沈筱筱搖頭,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毫不猶豫的搖頭,“我不走,我就要留在這裡。”
許瑾瑞被她緊緊的抱着,這丫頭下手從來不知輕重,她的一個熊抱差點勒斷他一排的肋骨,這丫頭是嫌棄自己死的慢嗎?
沈筱筱發覺到自己的力量,忙不迭的鬆開了對他的束縛,自責道,“對不起大哥哥,我好像太用力了,我以後會控制好自己的。”
許瑾瑞喘了喘氣,“筱筱真的不想回去嗎?”
沈筱筱點頭如搗蒜,“我不回去。”
許瑾瑞朝着她伸出右手,“那能麻煩你扶我起來嗎?就這麼坐在地上,有點涼。”
沈筱筱託着他的胳膊,本以爲憑着自己的力量很輕鬆的便能將他扶回牀上,卻是剛一動,小腿一陣發麻,她還沒有來得及站穩,就帶着他一同摔在了地上。
許瑾瑞下意識的托住她的腰。
沈筱筱摔在了他的身上,腦袋重重的磕在了一起,頓時眼前一陣金光璀璨,她晃了晃腦袋,掙扎着想要站起來。
許瑾瑞緊閉着雙眼,肺部一陣急喘,“筱筱,別動。”
沈筱筱安靜的趴在他身上,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臉色由蒼白變得通紅,最後好像缺氧般的青紫了起來。
許瑾瑞張開嘴很用力的喘着氣,喘了幾次之後毫無緩解,他一手捂住嘴,血腥味充斥在嘴中,他一咳,便是一手的血紅。
沈筱筱先是沒有看清楚他怎麼了,當聞到空氣裡淡淡的血腥味時,她猛地反應過來。
“咳咳咳,咳咳咳。”許瑾瑞趴在地上,每一聲咳嗽都像是被刀子凌遲過身體,他不受控制的痙攣着。
沈筱筱不敢靠過前,她怕蠻力的自己一個不小心會成爲壓倒他身體的最後一棵稻草。
許瑾瑞喘了幾聲,注意到身後哆嗦着的小身板,提着一口氣胡亂的擦了擦嘴角的血,卻是越擦越多,整個手掌心全被血色溼透。
“沒事,我真的沒事。”許瑾瑞安撫着。
沈筱筱往後踉蹌一步,她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她只覺得她的聲音帶着害怕,她哆嗦着,“我去找醫生,我去找醫生,我去找醫生。”
許瑾瑞脫力的看着離開的小身影,意識忽遠忽近,最後完完全全的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滴答滴答。”
房間裡很安靜,靜到恍若人去樓空。
許瑾瑞迷迷糊糊中覺得有人在自己身前晃悠,他輕輕的顫了顫眉睫,在昏睡中慢慢的醒過來。
“哪裡痛?”沈晟易注意到他睜開了雙眼,湊上自己的腦袋,開口詢問着。
許瑾瑞愣愣的注視着眼前人,他對他的印象很模糊,好似見過,又好似並沒有見過。
沈晟易拿起旁邊的水杯,遞到他面前,“你可以喝點水,這樣會緩解你的不舒服。”
許瑾瑞搖頭,“會吐。”
沈晟易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眉頭輕皺,“剛剛筱筱電話裡哭着鬧着非得要我來醫院,我本以爲是不是這個小丫頭生病了,沒想到一進來就看到了渾身是血的你。”
“我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許瑾瑞笑了笑。
沈晟易雙手握着杯子,神色凝重,“起初我以爲我只是看錯了,後來我確定了一下檢查單,你的內臟全部衰竭,血紅細胞也在減少,按照一個人類的死亡速度,你頂多還能活幾天。”
許瑾瑞似乎已經猜到了自己大限將至,並沒有過多的意外,“這些事不要告訴筱筱,她會難過的。”
“筱筱這個孩子很執拗,她一旦認準了什麼事,除非是自己放手,否則一輩子都會刻骨銘心,當然了,我不會過問你們孩子之間的感情,我只知道我是一個醫生,我的責任是力所能及的治好我的病人。”
許瑾瑞撐着牀想要坐起來,奈何渾身乏力,努力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
沈晟易替他升了升病牀,“你這種情況的確是沒有治療的可能性了。”
許瑾瑞點了點頭,“辛苦您特意爲我跑一趟了。”
“不過我不是一般人。”沈晟易放下水杯,“對於你這種情況,我可以定義爲身體上的再生。”
許瑾瑞聽的有些發懵,他詫異道,“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晟易湊上前,刻意的壓低着聲音,“那些電視劇裡不是經常上演這種奇蹟嗎?置之死地而後生,你這種情況就叫做脫胎換骨。”
“您是把我當成小孩子了嗎?”
“你先聽我說,尋常的醫生是檢查不出你的真實情況,但我不一樣,我是有證的博士,我能夠很清楚的發覺到你的細胞變異,基因變異。”
許瑾瑞聽的更加糊塗。
沈晟易繼續道,“當然,在沒有開始實驗研究之前,我不敢確定你是不是我猜測的那種情況,所以我需要你的配合,你願意跟我走嗎?”
許瑾瑞眉頭一皺,“我聽的不是很明白。”
“像你這種情況,我定義爲’全或無’。一旦實驗成功,你可能會涅槃重生,但如果失敗,可能會直接死亡,明白嗎?”
“您的意思是我可能不會死?”
沈晟易點頭,“一半的可能性吧。”
許瑾瑞臉上的喜悅之色微微一僵,“所以還有另一半的可能性我會死?”
沈晟易無奈的聳聳肩,“我沒有研究過你這種情況,但我會盡力而爲。”
“如果成功了,我會變成什麼?”
沈晟易皺了皺眉,“你體內的基因很奇怪,我目前發現有幾種特殊,所以具體你會變成什麼,我無法給正確答案。”
“您的意思是就算成功了,我也有可能會變成異類?”
沈晟易拍了拍他的肩膀,“瞎說什麼,或許你會變成一個只是存在特殊基因的正常人呢?想想沈晟風那貨,他不就是隻是身體特殊,除卻這一點,他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類。”
許瑾瑞雙手緊緊的扯着被子,他的話卡在了喉嚨裡,他是有可能活着,但也可能會變成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異類嗎?
“這事我覺得咱們還是不要告訴筱筱,憑着這丫頭的性子,我怕到時候她會直接拆了我的研究所。”沈晟易站起身,看了看時間,“我先走了,明天我會派人來接你。”
許瑾瑞雙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的燈光似是忽明忽暗,他的視線也在沉默中開始變得渙散。
“咔嚓”一聲,緊閉的房門微微露出一角。
沈筱筱往着裡面探了探頭,輕喚一聲,“大哥哥你醒了嗎?”
許瑾瑞聽見聲音扭過了腦袋,“筱筱還沒有回去?”
沈筱筱小跑進去,“我剛剛看到我二伯出去了,他能想辦法救你嗎?”
許瑾瑞欲言又止,他擡起手輕輕的搭了搭她的腦袋,“筱筱覺得你二伯很厲害嗎?”
沈筱筱想了想,又搖頭,“奶奶常說二伯的證可能是買來的。”
“既然筱筱也知道實情,爲什麼還會覺得你二伯能救我呢?”
沈筱筱紅了眼眶,“可是我想不到別的辦法了。”
許瑾瑞急忙坐起身,想着替她擦一擦臉,卻是還沒有伸手過去,眼前一黑又重重的跌回了牀上。
“大哥哥你別動,你要什麼我替你拿。”
許瑾瑞掩嘴一笑,“我就想再看看誰家小丫頭在哭鼻子。”
沈筱筱嘟了嘟嘴,“大哥哥你不要嚇唬我。”
許瑾瑞一本正經道,“好,我不嚇唬筱筱。”
沈筱筱低着頭,“二伯也沒有辦法了嗎?”
許瑾瑞看了看窗外,“今天天氣很不錯,我想出去走走。”
沈筱筱愕然,“你這樣不能出去的,我們不出去。”
許瑾瑞卻是執着的坐起身,“筱筱,我想再多看看陽光。”
沈筱筱撇了撇嘴,那些想要呼之欲出的話被她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她一聲未吭的找來了一張輪椅,“我推你出去。”
許瑾瑞坐在輪椅上,陽光刺眼的落進他的眼瞳中,他抿脣微微一笑,“這樣真好。”
沈筱筱站在他身側,“大哥哥要不要喝點水?”
許瑾瑞撐着輪椅站起身,兩隻手從她的眉睫上輕輕的滑過,“筱筱怎麼愁眉苦臉的?筱筱笑起來時是最漂亮的。”
沈筱筱目不轉睛的凝望着他的面容,那雙眼裡好像有水,盪漾着些許微波,微波顫動過後,她的五官在他的眼中漸漸的清晰。
許瑾瑞捧着她的臉,溫柔的摩挲過她的面部輪廓,像是一種記憶,他很想要記住這張臉這個人。
沈筱筱面頰微微發燙,她羞赧的低下頭,“大哥哥爲什麼要這麼看着我?”
陽光燦爛中,微風輕撫過,院子裡有青草的芬芳暗暗縈繞。
他捧住她的臉,閉上了雙眼,當清醒過來之後,他的脣已經貼在了她的額頭上。
沈筱筱驀地瞪大雙眼,不敢置信的僵硬着身體,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脣上的溫柔以及溫度。
許瑾瑞將她擁抱進懷裡,“忘了我。”
沈筱筱倉皇中看着他,“大哥哥——”
“我有點口渴了。”許瑾瑞體力不支的坐回了輪椅上。
沈筱筱不確定自己剛剛是不是耳鳴了,她試着再問,“大哥哥剛剛是有話對我說?”
許瑾瑞莞爾,“我說了啊,我口渴了。”
沈筱筱皺了皺眉,糊里糊塗的擰開水壺,她試了試水溫,有點涼,“我去給你倒一點熱水。”
許瑾瑞看着她的身影在自己的眼中漸行漸遠,強提着的那口氣彷彿在那一剎那得到了紓解,他掩嘴止不住的咳嗽,每一聲都像是要把身體裡那個病變的臟腑吐出來。
許沛然本是藏匿在角落裡偷偷窺探着兩人,在看到許瑾瑞偷偷的親吻他家迷糊的筱筱之後,心裡的怒火霎時被點燃,但最後再看到他半死不活的癱在輪椅上之後,怒火又暗戳戳的熄滅了。
許瑾瑞順了一口氣,啞着聲音說着,“出來吧,扭着脖子偷看不累嗎?”
許沛然尷尬的走出去,“我沒有偷看,我是光明正大的看。”
“把她帶回去吧。”許瑾瑞直視着他的雙眼,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好似已經掏空了他的所有力氣。
許沛然冷冷一哼,“我要帶她走何需你來吩咐。”
“難道你還想看我死在她面前?”許瑾瑞似笑非笑的說着。
許沛然臉上的鎮定一崩,他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快死了,你看不出來?”
“都說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我看你這腹黑心腸,也不像是短命的模樣。”許沛然揶揄道。
“那還真是不好意思,我大概就是壞的太徹底了,老天看不過去了,打算提前收了我的命。”
“你少說這些風涼話。”許沛然咬了咬牙,“給老子活着,老子還要繼續跟你公平競爭。”
“帶她回去吧,她還小,不懂這些。”
“我如果可以帶走還需要你多說?”許沛然蹲在他身側,雙手抱拳,“她是一個認死理的人,更何況她爲了你特意通知了她二伯,憑着她二伯的能力也不能救你?”
許瑾瑞沉默了片刻。
許沛然見他不說話,眉頭皺的更厲害了,“你這是什麼苦大仇深的表情?”
“沒什麼。”
“你這種說一半藏一半的性格,老子真的是很不喜歡,都是大男人,有什麼話不能直說的?”許沛然哼了哼。
許瑾瑞笑了笑,“我不能讓她知道我即將是她二伯的實驗對象。”
許沛然聽的一知半解,“什麼叫做實驗對象?”
“你養過小白鼠嗎?”
許沛然噌的一聲從地上站起來,“你、你說她二伯要把你當成小白鼠?”
“無論成與敗,他都是在救我,只是如果筱筱知道了,憑着她的性子,她會想錯的。”
許沛然咬了咬手指頭,“這事你也答應?”
“我別無他法。”許瑾瑞瞧着走廊處小跑而至的身影,“帶她走吧,我不想讓她看到我的狼狽,這是我僅存的尊嚴。”
許沛然如鯁在喉,他瞧着漸漸靠近的小身板,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我只能盡力勸說她離開。”
“大哥哥,我試過了不燙不冷,剛剛好。”沈筱筱將水壺遞到他嘴邊。
許瑾瑞瞄了一眼旁邊杵着一動不動的許沛然,他道,“他好像餓了,你們去吃飯吧。”
“不要,我和你一起吃。”沈筱筱說着就推着輪椅往病房走去。
許沛然嘴角抽了抽,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他不要面子嗎?突然間他有點後悔這麼自甘墮落的跑出來了,偷偷的暗中窺視不好嗎?
沈筱筱打開病房門,對着身後亦步亦趨的許沛然道,“我想吃混沌,大哥哥只能喝白粥,辛苦你了。”
許沛然剛開始沒有明白她的言外之意,當細細品味品味她的一番話之後恍然大悟,這是把自己當成送外賣的了?
許瑾瑞躺回病牀上,忍俊不禁道,“許沛然找不到路。”
沈筱筱不以爲意:“他有嘴,知道問路。”
“筱筱,畢竟他是我們的同學,你應該和他一起去的。”
“是啊,作爲同學,我應該寸步不離的守着大哥哥,你不用跟我客氣,我們是同學,這是我應該做的。”沈筱筱搬來一張椅子,直接坐在他對面。
許瑾瑞眨了眨眼,眼底滿滿的都是疲憊,“許沛然同學可能會詛咒我的。”
“他不敢,我會揍他的。”沈筱筱雙手撐在下巴上,目光如炬的盯着眼前人。
許瑾瑞學着她的樣子同樣用雙手撐着下巴,明知故問道,“筱筱爲什麼要這麼看着我?”
“大哥哥長得真好看,生病了也這麼好看。”
許瑾瑞嘴角微微上揚些許,“筱筱也好看。”
沈筱筱面頰泛紅,她抿了抿嘴,說的很小聲,“我可以親一親你的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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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蠻知道這兩天可能會有很多人給我寄刀片,哈哈哈,放心放心,我也心疼咱們瑾瑞小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