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時四周的模樣實在是說不上多好，大地上滿是密密麻麻的坑洞，土壤被衝擊波壓縮成石塊，然後又碎成粉末，海風一吹，黃沙緊貼着地面旋轉瀰漫，更讓人觸目驚心的是時常可以見到一兩抹帶着污漬的白色粉末，那是人類腐朽的身軀。
寶兒咬了咬嘴脣，盡力讓自己不去看那些，她轉過頭來望着沈付，“將軍是想要用我來阻擋攻擊嗎？只是這個心智模型的軀體對我們來說並不是必須的，即便被毀後也很容易重建呢......還不如把整艘寶船帶過來，那樣的確能拖延一段時間。”
“爲什麼要轉移目光。”
沈付微微眯起眼睛，又重複了一句，“爲什麼要轉移目光，這些不正是你們的傑作嗎？消滅人類，沉沒陸地，還是說你們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兵器，卻連正視死在你們手下的亡魂的勇氣都沒有嗎？”
“將軍，你這是在偷換概念。”
寶兒又咬了下嘴脣，美目裡透出怒氣，“攻擊人類只是因爲命令，但是我沒有任何輕視他們的心理，將軍你們人類在戰場上，難道會因爲憐憫而罔顧命令嗎？”
“當然不會。”
沈付直接否定，但是卻冷笑不已，“在戰場上對敵人的憐憫就是對自己的殘酷，但是面對已經失去戰鬥力的敵人，我們也會採取俘虜的手段，而現在，你對我說你們是在戰爭？簡直可笑，我看到的只有冷血的殺戮而已。”
他猛地一揮手，指向另一個方向，在那裡，有一隊衣衫襤褸，表情麻木的人們搖搖晃晃的排着隊超這邊走來，其中有老有小，最年輕的甚至看起來不過五六歲的年齡。
“如果真的是在戰爭，那就看着你的那些敵人，拿起你的武器消滅他們！這不是你收到的命令嗎？”沈付說。
寶兒看看沈付，又看看那邊過來的人類，表情開始有些慌張，拳頭握緊，卻遲遲沒有動手。
“怎麼了？在船上的時候能夠毫不留情的開炮，換成這幅模樣就難以下手嗎？”沈付加重了語氣。
寶兒扭過頭去，不願意看着沈付的眼睛，身體卻開始微微顫抖。
“還是說你覺得擁有這具身體後就變成了人類，就已經不再是兵器？”沈付語氣刻薄。
寶兒似乎已經忍無可忍，猛地轉過頭來，胸膛處因爲憤怒上下起伏，手掌心處花瓣狀的克萊因立場浮現，飛快的凝聚成一柄巨大華麗的長劍，用力揮了揮，帶動着一片劃過空氣後刺耳的呼嘯聲，“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身爲人類的你就這麼希望看到我親自動手嗎？好！那我就做給你看！”
她擡着那柄巨劍，一步步的朝着那隊人類走去。
而那些人類好似沒有看見她的靠近一般，依舊錶情麻木，眼神呆滯，或者帶着解脫的神色，好似自己的前方就是沒有人間疾苦的天堂。
寶兒的內心也在承受着煎熬。
沈付最後的那句話深深的刺痛着她的內心，在塑造了這幅身體之後，她開始不自覺的想要關注，想要了解有關人類的事情，包括語言，音樂，家庭，還有她最喜歡的舞蹈。
但是沈付卻告訴她，在他的眼裡，她始終是兵器而已，哪怕是有了這樣的外貌與身體，也永遠成不了人類。
終於，寶兒與那羣人類相遇了，一邊是光鮮亮麗的絕世佳人，一邊是衣衫襤褸，心如死灰的人們，但是，無論是誰，都只是搖搖晃晃的從寶兒的身邊走過，沒有哪怕一個認真看她一眼，哪怕只是餘光掃過，也只有麻木枯寂。
他們也是一樣的！
寶兒握着大劍的手微微顫抖，他們也是沒有把她當成人類，無論多麼漂亮，無論多麼光鮮，都不會有人把她看作人類。
大劍，高高揚起！似乎想要連同內心那麼一點不切實際的幻想一同斬斷！
“姐姐。”
驀然間，一聲低呼讓揮下的大劍停在半空中。
那是一個看起來莫約五六歲的小女孩，正緊緊牽着她身邊一位年齡稍大些女孩的手掌，與其他所有人不同的是，這兩位小女孩的目光是鮮活的，在這羣人中就好像是黑白相冊中插入了兩位彩色照一樣。
“姐姐，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小孩子稚氣未滿的聲音在這片死寂的大地上格外突兀。
“噓——”
年紀稍大些的那位緊張的看了看四周，似乎怕打擾到這些大人，然後枯黃的臉蛋上露出神秘兮兮的神色，“我之前聽大叔們說啊，我們要去的是一個不會餓肚子，不會寒冷，也不會有那些轟隆隆聲音的地方。”
“真的？”小女孩似乎想到了什麼，咕嚕嚥了口口水，“那會有奶油蛋糕嗎？我好久都沒有吃過奶油蛋糕了。”
“應該......會有吧。”大女孩也有些不太確定，“不過聽說好像爸媽也在那裡，到時候可以讓媽媽給我們做......”
......
兩個小女孩一邊交談着，一邊緊緊跟着身邊的大人，話語中滿是對目的地的欣喜和嚮往，一步也不敢落後，生怕自己會被甩下。
她們，也都從寶兒的身邊走過。
直到所有的人都這樣，一個個的越過她，那柄大劍還是停在半空中，始終沒有落下。
終於，寶兒手中的大劍重新化爲花瓣狀的克萊因立場，緩緩消散，然後，不顧地上的灰層沾上那光鮮亮麗的紅色舞衣，直接坐在地上，環抱着膝蓋蜷縮着，將頭深深的埋了進去。
怎麼可能下得了手，她在霧之艦隊中，正是被稱爲姐姐啊。
那些妹妹們也正如剛纔那位小女孩相信她的姐姐一樣相信她，服從她，認爲她能夠帶領着她們完成任務，把握未來。
而她，卻宛如那位姐姐一樣，在無知的把自己的妹妹們帶入深淵。
沈付的手掌心也捏了一把汗，他剛纔可是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柄大劍上，甚至連魔法都已經準備就緒了，好在，最後的發展都和預料中的差不多，那些人類之所以注意不到寶兒，也是因爲他的魔法干擾。
當他走到寶兒的一旁時，聽到了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來。
“太狡猾了，將軍。”
寶兒依舊沒有擡起頭，只是聲音因爲將頭埋在雙膝間而有些沉悶。
她又不傻，當開始慢慢緩過來的時候，很容易想到這一切都是沈付的手段，畢竟連那兩位天真的小女孩也忽視了她，這明顯不正常。
“我只是想讓你看清楚自己的內心而已——你根本就不想做這種事。”
沈付也是在賭，賭這位旗艦的性格真的如自己所想的一樣，當然，如果不一樣，那就只有採取一些特殊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