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讓你刪了照片？！”
李清寧看着江陽，江陽正在拿着相機讓李清寧看他的傑作。
“啊。”
江陽說那張照片挺好的，因爲那外國女人本來就有氣場，頗有一種黑幫大佬下車的感覺。
還有點像穿普拉達裡面的女魔頭。
“沒經過人家同意，肯定得刪了。”
江陽覺得刪除是應該的，他有時候也不喜歡一些記者拍他臉，特別他打籃球的時候，因爲打籃球的話，有時候流汗了，或者因爲運動，褲衩子跟那什麼不對付，想要調整一下——
這時候，有人在旁邊拍，挺讓人不自在的。
所以，他也得尊重別人。
對女魔頭而言，藝人就是他們經紀人的產品，他們負責把產品賣給目標客戶，抽取佣金。
這位女魔頭在簽約藝人前，會先氣勢奪人，再給出專業意見。
因爲太不專業了。
老江不知道爲什麼，就覺得那是最美的情話。
大魔王的老公。
當然。
噹啷！
他說給她聽。
“你們整天這方案，那策劃，卻從來沒想過去了解他們的關係?！大魔王最新專輯，大魔王出的單曲，《傳奇》、《蝴蝶》，播客裡的《煙火》，你們是不是隻看數據？”
蘇夢抽一下鼻子，“你什麼時候說的這句話？”
“對。”
李清寧接觸過女魔頭。
李清寧聽得挺無聊的。
李清寧打掉江陽的手，“手往哪兒鑽呢。”
老江不可思議，“你們難道從來沒想過，江洋，你們永遠籤不到！”
蘇夢是女魔頭帶出來的，他太懂女魔頭的伎倆了。
挺有研究啊。
如此而已。
老江：“在我心裡。”
李清寧搖頭，“沒什麼。”
這麼多年下來，老江雖然不認爲自己做到了這句話，至少他一直在朝這個方向努力。
女魔頭進她辦公室的時候，態度倒還算恭敬，但也是一上來就指出不足，譬如高端品牌代言太少，潮流時尚引領之類，個人品牌價值沒有達到最大化之類的。
江陽收回手。
老江：“但你們已經越界了。”
蘇夢搖了搖頭。
蘇夢：“老江——”
江陽看她：“怎麼了？”
蘇夢手中的紅酒灑了。
他問蘇夢，“還記得我曾經給你說過的那句話嗎？就是我不知道從什麼書上看到的一句話。”
要真不知道，大魔王更不可能跟他們合作。
有些手是不能亂伸的。
但——
老江說：“我們分開吧。”
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這種感覺不再有了。
李清寧還疑惑，簽約披頭士這主意真是她們提出的？
但那是江陽。
蘇夢：“這最後不也就刪了一張照片？”
老江搖了搖頭，“在高四的夏天，我給你許諾了一輩子，現在卻是我要放棄了。”
但這就是女魔頭這外號的來歷，就是她說話不好聽。
老江搖了搖手指。
但有一說一。
就是不知道最後爲什麼啞火了。
老江看着蘇夢一臉迷茫。
她彷徨，忐忑，像一隻沒有見過世面的小鹿，但又因爲對於他的愛和信任，把她交給了他。
蘇夢看他，老江已紅了眼：“對不起。”
老江喝一口酒，“大魔王和她老公，讓我在現實中看到了這句話。聽她的《佚名先生》，真的能夠感覺到，她試圖穿越時空，回到佚名先生小時候，告訴他這世界有多糟，告訴他這世界有多好；坐在他身邊，在他父母外出把他關在家裡時，陪他度過看天空飛鳥痕跡的孤寂日子；陪他走在路上，一起走過早上學晚歸家時，熬過曠野的黑暗——”
但——
老江拿起旁邊的紙巾，幫她擦了擦：“有時候，你加班晚歸的時候，我在小區坐着，看別人遛狗。忽然覺得我還不如一條狗。養一條狗，主人回來還知道遛一遛，逗一逗，但我們之間——我以前期待你的腳步聲，幾乎會馬上打開門。現在我還會馬上打開門，但不會期待你的腳步聲。”
那是老江偶然間從一本書上看到的一句話。
李清寧都起挖人心思了，足見她對女魔頭這種策略並不覺得不妥。
她躺在江陽膝蓋上，繼續看他拍攝的照片，後面江陽還拍她了。
他喝一大口，臉有點兒紅，“你真不愧女魔頭帶出來的好學生。藝人對你們而言，就是猴子，你們打一棒子，給一個甜棗，馴化一下，組團打包，把猴子賣給合適的人，抽取佣金，如此而已。你們甚至還把這一招用到家人身上，習慣性地打擊別人，以換取自己莫名其妙的優越。”
簡單、套路但管用。
那本書什麼名字，什麼情節都已經忘記了，但唯獨這句話老江記得特別清楚。他記得，女主對男主說，“我想坐在小時候的你身邊，陪陪你。我要像背一歲孩子那樣，把你背在身上。”
老江倒了一杯酒。
女魔頭竟然想在他身上用這招。
蘇夢：“對不起。”
這是她慣用伎倆。
就跟江陽以前面試時，讓人白嫖的三篇新聞軟文一樣，先寫行業缺點，最好寫這個行業烏煙瘴氣，眼看不行了那種，然後凸顯品牌、產品優勢，再吹一吹產品對整個行業的影響。
這對於那些逐夢演藝圈的人毫無疑問，一百次裡面有九十九次奏效。
她壓根沒放在心上，甚至還想附和幾句對。
他喝了一口酒，“我忽然有點兒明白江洋《小王子》中一句話，你們這些大人只會看數字。”
她不需要背了。
但怎麼又整這一齣戲。
他一直記得那天，就在那一剎那，他下定決心要負責，所以從上大學到畢業，去國外留學，老江再苦再難，就心甘情願，他要像背一歲孩子那樣，把她背在身上。
女魔頭今天啞火不止一次。
李清寧不懂，也不需要懂。
老江十分肯定，大魔王一旦知道了這件事兒，絕對不會跟他們合作。因爲蘇夢和女魔頭都是專業的，他們既然來見大魔王，就不可能不知道江陽是誰。
忽然。
***
“我真的不懂！”
當然，可能有些人聽了不舒服。
李清寧估計她見到江陽，就想用這招。
在時尚上，這女魔頭的見解真不錯，李清寧還想能不能挖到鴨鴨公司呢。
而且，如果缺點也聽不進去，那對女魔頭而言，這人簽約的價值也將打折扣。
他一直記得那個夏天。
在高四的那天晚上，在上生理衛生課的一剎那，老江看着蘇夢，想到了這句話。
她始終堅信，利益交換纔是最穩定的東西，我指出你缺點和不足，我給出我的方案，我亮出優勢和資源，你看答應，我們合作共贏，就這麼簡單。
她伸出手，握住老江的手。
曾記得老江陪讀洗碗時，手皺巴巴的，“對不起。”
她忽然間淚如雨下。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就走到現在了。
她依稀還記得，她最初的目標，只是讓這隻手不再皺巴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