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都,身爲當今朝廷的都城所在,臨近新年的時候,過年氣氛也是十分濃郁,和青州一樣,同樣是大雪飄揚,甚至要更勝一籌,一些細嫩的枝丫因爲承受不住厚雪的壓力已經摺斷在地。
明明最應該有過年氣氛的皇宮卻沒有任何的改變,和平日裡沒有任何的區別,唯有皇宮一角處曹操的丞相府,上上下下都洋溢着過年的喜悅。
火紅色的大燈籠早早的就掛滿了丞相府,燈火整夜不熄,也和烈王府一樣,張掛上了神荼鬱壘的木牌,不僅如此,曹操還差人找書法大家,寫了幾十副春聯張貼在丞相府的上上下下。
曹操一大早就起來了,隨後帶着早早就來到了丞相府的典韋前往了皇宮深處。
此刻的皇宮深處,當今皇帝劉協的寢宮內,卻是一片荒涼破敗,別說張燈結綵了,寢宮內甚至連取暖用的炭火都沒了,若不是滿天大雪減少了些寒氣,恐怕劉協這小身板還真難撐得過這場冬寒。
劉協正坐在自己的龍牀之上,抱着自己的被子凍的瑟瑟發抖,他身上裹着尚未沒落時候的狐狸大衣,因爲年齡增長的緣故,現在這個狐狸大衣顯得實在是有些過於小了,不過總好過沒有。
在劉協身邊,一個老宦官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陛下,您就讓老奴去討要一些炭火來吧,您的龍體,哪裡能就這麼凍着,萬一凍壞了,就是把老奴千刀萬剮也不能彌補啊,老奴求求陛下了。”
劉協冷的嘴脣發白,但是那個老宦官卻已經是凍的渾身顫抖不止了,就算是這樣,他仍舊固執的跪在冰涼的地上,不聽的叩首乞求。
“邢公公,不必再說了,皇后她們那邊的炭火是她們的,與朕無關,朕爲什麼要用她們的炭火?!”
劉協顫抖着嘴脣說道,他知道,只要自己開口跟皇后索要,或者有宦官去討要炭火,那消息就一定會傳到曹操那裡,劉協不願意和曹操屈服,所以纔會被斷了炭火,不然怎麼可能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陛下,老奴求求您,您的龍體是最重要的啊,老奴舍了這條命不要,也不能讓您凍着啊。”
宦官說罷,似是下定了決心。
“陛下,如果您執意不願意讓老奴去的話,那老奴只能抗旨了,等到老奴帶着炭火回來,您身子暖和了,要殺要剮,都隨陛下您的心意了。”
說完之後,宦官強撐着已經是抖成了篩子一般的身體站了起來,朝着劉協彎腰拜別,倒退着朝外面走去。
“邢貂寺,竟然敢抗旨,你以爲你是誰?你只是一個狗奴才!你有什麼資格替朕做決定,你如果敢再走一步,朕就革了你的職,以後你也不用再來侍奉朕了!”
劉協猛然拍案而起,怒聲罵道,那老宦官果真不敢再前行,只能是無助的再次跪倒在地,希望劉協能夠回心轉意。
與皇帝寢宮一片清冷截然不同的是皇后的寢宮,皇后的寢宮可以說是整個皇宮裡最富麗堂皇的地方了,甚至連曹操的丞相府都有所不及,曹操自然也不計較,不管什麼都由着自己這個女兒去了。
曹操帶着典韋先來到了自己女兒這裡,還沒有走進門,就立刻有宮女去裡面通報,同時有太監高聲呼喊。
“曹丞相到——!”
一衆太監宮女都連忙跪地迎接,一個穿着華麗的女子欣喜的從屋內跑出,一路跑出屋門來到院子裡。
“參見父親。”
那女子俏皮的對着曹操行了一個萬福禮。
“父親可是有些時日沒有來看女兒了。”
曹節撅着嘴不滿的說道,曹操放聲大笑。
“哈哈哈,爲父這段時日比較忙,所以才疏忽了你,這不是來看你了嗎。”
“切,要不是今天過年的話,父親你今天也不會來吧。”
曹節佯裝生氣的模樣,轉身背對曹操。
“怎麼會呢,快,去屋裡,這下雪呢,小心彆着涼了,你就這麼讓你父親這把老骨頭在院子裡淋雪啊。”
曹節聽到曹操這麼說,曹節連忙拉着曹操往屋內走,曹操身後撐着油紙傘的典韋收起了油紙傘,跟着曹操的步伐朝着屋內走去,不過卻沒有進房間,而是站在了屋檐下,靜靜的看着曹操走進房間。
“典叔叔怎麼不進來?裡面可暖和了。”
曹節探出一個小腦袋,對着外面的典韋問道,典韋罕見的露出了笑容。
“快進去吧,叔叔不冷,叔叔想看會雪。”
曹節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屋內曹操的聲音傳來。
“你典叔身體好,不用管他,他想進來就進來,想在外面就在外面好了,隨他去。”
聽到曹操這番話之後,曹節才吐了下舌頭,朝着屋內跑去,只剩下還噙着笑容的典韋坐在了屋檐下,看着漫天的大雪,嘴角的笑容久久未曾消失。
屋內,曹操坐在爐火旁邊取暖,在外面凍的有些僵硬的身體,在爐火的高溫下逐漸恢復了過來,曹節在曹操身旁像只百靈鳥一樣,興奮的給曹操講述着皇宮裡,寢宮裡的一些事。
無非就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例如哪個侍衛和哪個宮女看對眼了,倆人一直悄摸摸的私會,今天的飯菜要比昨天的好吃一些的瑣碎日常,曹操也不覺得煩,一邊聽曹節說一邊點頭,時不時還會主動追問。
兩人聊了足足兩刻鐘的時間,曹操的身上已經被火爐的溫熱沾染,整個人舒暢極了,曹操親身,曹節也跟着起身,曹操忽然問道。
“這一段時間,陛下有來過你這裡嗎?”
“沒有,他來幹什麼?”
曹節有些疑惑,曹操隨之一笑。
“沒什麼,爲父還有些事要處理,就不在這裡陪你了,晚上記得來找爲父吃團圓飯,到時候讓你典叔來接你。”
“好。”
曹節像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答應。
曹操走到院子裡的時候,屋內的曹節突然跑了出來,然後遞給了曹操一個手爐,又塞給了典韋一個,然後笑着和兩人擺了擺手,便跑回了屋內。
看着手中溫熱的火爐,曹操不禁輕輕一笑,典韋感受着手中的溫熱,臉上的笑容更多了一些,曹操轉身看了典韋一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對嘛,就得多笑笑,一直僵着,怪不得你到現在連一房媳婦都沒能討到。”
典韋剛剛還掛在臉上的笑容被曹操一句話又給趕了下去,曹操見狀仰頭大笑,兩人再次朝着皇帝的寢宮走去。
離開屬於皇后的寢宮之後,剛剛熱鬧的氛圍便徹底消失不見,只剩下了絲絲入骨寒意,曹操雙手攏袖,袖中是剛剛曹節拿來的手爐,握在手中,有着陣陣暖流從雙手涌入體內,讓曹操這個沒有武將體質的也能在這大雪之中不會過於寒冷。
劉協的寢宮,宮門大開,被凜冽的寒風吹的吱呀吱呀作響,邁過門口的高門檻,曹操不禁回頭瞥了一眼那高度快要接近膝蓋的門檻,像是想起了什麼,咧嘴一笑。
宮門大開,但是房門卻緊閉,門上,窗戶上,都糊了厚厚的幾層紙,彷彿是爲了禦寒一般,曹操在典韋撐着的油紙傘下朝着屋門信步走進,沒有敲門,而是擡腿一腳踹開了屋門。
剛剛積攢了一絲暖氣的房間瞬間被狂暴的冷風充滿,最後一絲暖意也被這冷風肆意絞殺,劉協仍舊是坐在龍牀上,只不過身上多了幾層被子,用來裹着自己,用以取暖,那個磕頭的老官官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指着曹操。
“曹操!你身爲當今朝廷丞相,竟然對陛下如此不敬!該當何罪?!”
老官官拖着已經是隻剩一口氣的身體,走到了曹操的面前。
“你這種行爲,在之前的朝廷,是要誅九族的。”
老官官還想再繼續說些什麼,但是卻被曹操身後的典韋一腳踹翻在地,他本就是強弩之末,哪裡擋得住典韋一腳,就算是一個身強體壯的壯漢也擋不住。
一腳過後,老官官便躺在了地上,失去了氣息。
劉協臉上罕見的浮現出了怒氣。
“丞相!沒經過朕的允許,就殺了朕的人,你也太不把朕放在眼裡了吧,怎麼着,是準備換個劉家的人來做這個位置?還是你要親自來坐坐龍椅?”
“哈哈哈,陛下說笑了,本相可對你屁股底下的龍椅沒什麼興趣,也不打算換人來做,畢竟像陛下這種難得一遇的明君,太難找了。”
曹操臉上洋溢着笑容,嘴上一口一個陛下,但是眼神中卻滿是不屑。
劉協惡狠狠的盯着曹操,似乎是想要把曹操生吞活剝了一樣,曹操對此全當看不見。
“一個狗奴才而已,陛下何必如此,如果陛下這裡缺狗奴才的話,本相就給陛下再派來一個就是了,或者,本相可以用幾斤炭火來換這個狗奴才的命?一個老太監,就算是剝皮抽筋剔骨賣肉,可也換不了幾斤炭火。”
曹操說着,走近了劉協,典韋在後面拎起一把椅子,放在了曹操站定的地方,曹操就這麼坐在了劉協的對面,距離劉協不過兩步遠的距離。
“劉協啊劉協,現在不是之前的漢室了,你只不過是一個皇帝傀儡,幹嘛還在乎那麼多的名節?我說什麼,你做什麼就好了,這樣咱們君臣和睦,我也不會斷了你宮殿的炭火和糧食,也能多派一些人來伺候你,你想要宮女的話也不是不行,你說是不是,我們君臣之間,幹嘛要搞成這樣呢?”
“呵~”
劉協輕聲一笑。
“曹丞相,還要給朕送宮女嗎?不是都已經把女兒送給朕做皇后了,按照輩分,你還是朕的岳父呢,要不要朕叫你一聲相父聽聽啊?”
曹操沒說話,只是把袖中的手爐扔給了劉協,手爐落在了劉協面前,劉協卻固執的沒有撿起來,對於劉協的此番表現,曹操並不訝異,這位年輕的皇帝,早早的就展示出了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他也樂得跟劉協這種人相處。
如果只是一個他說什麼就做什麼的傀儡皇帝,那該有多麼的無趣啊。
典韋把自己的手爐遞給了曹操,曹操也不客氣,接過重新放進了袖中,或許是典韋本身火氣就旺,他的手爐入手竟有些燙。
“陛下,這手爐在這天寒地凍的屋子裡可撐不了太久,要是陛下不珍惜的話,這手爐恐怕就快滅了。”
曹操笑着說道,然後雙手攏袖,就這麼坐着,不再言語,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劉協,想要看看劉協是否會妥協,劉協盯着距離自己近在咫尺的手爐,距離近到他已經能感受到那手爐的溫度了,他只需要一伸手,就能把那手爐給夠到懷裡。
兩人僵持了有一百多息的時間,劉協終於忍不住了,伸出手把手爐拿了起來,放在了自己的被子中。
“哈哈哈哈,這就對了嗎陛下,接下來說說上次的事吧?”
“丞相,上次的事不必再說了,我不會同意的,荊州牧的變動,如何可以這麼兒戲?”
劉協有了手爐之後,只覺得整個身子都變得暖洋洋的了起來。
被拒絕的曹操也沒有生氣,而是耐着性子繼續說道。
“陛下,我知道你打的什麼算盤,你不就是覺得荊州是劉備的地盤,如果你下旨封程昱爲荊州牧的話,會得罪劉備,更會讓劉備覺得你已經不再和他一條心,我沒說錯吧陛下。”
“什麼地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荊州是朕的,豫州也是朕的!”
劉協心底一股無名怒火燃起,曹操一語中的,說到了他的心裡,他不免有些慌亂,對於劉協所說的什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曹操只是輕蔑一笑。
“陛下啊陛下,如果沒有炭火,你恐怕連這個冬天都撐不過去,還談什麼王土不王土的?你想要等劉備打進豫州,迎你回都,那你也得有命能活到那時候才行啊,活不到那時候,又有什麼用呢?”
曹操的這番話讓原本堅定的劉協出現了動搖,他原本只想着,自己堅持住,不讓曹操得逞,早晚有一天都能夠等到劉備,曹操的話提醒了他,就這樣下去,他該怎麼活到那時候呢?他恐怕連這個冬天都撐不過去。
就算撐過去了這個冬天,還有倒春寒呢?他又該如何?
料峭春寒,凍殺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