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四柱
呼呼的風聲不斷自院落外傳來，雨珠匯聚，大滴大滴沿着屋檐摔碎於地。
馬元德驚得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
“金鯊，銀鯊兩兄弟竟然……竟然死了……”
他難以置信地看着遠處雨幕中的高大身影。
作爲狂鯊會軍師的他，主要負責居中策劃。
如這次針對宮家包圍追殺，便悉數出自於其手。
而戰局瞬息萬變，所以向來他都會尋找一個安全的戰場位置，憑藉自身偵查手段，掌握戰況局勢，再給予金鯊，銀鯊兩兄弟各種應對突發情況的最好方法。
只是這一次，他失算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林末三兩下，生生將金鯊，銀鯊兩兄弟搞死了。
即使是作爲至寶避水珠的適格者，幾乎快要突破真君二劫，號稱浪裡鯊魔的金鯊甚至也沒堅持多久！
要知道其可是確切有過屠戮二劫真君武夫的戰績，在這七海中，也算強悍高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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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現在……
馬元德強行壓抑自身震動的情緒，如今事已至此，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
他快速運轉師門斂息秘術。
益州大儒應朧燨不是單純的書生文人，這個世道，單純的文人是沒有活路的。
越是名氣大，越是如此，越要道理，武功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
其中應朧燨最爲出名的便是一手四柱望氣術與玄龜斂息訣。
在運轉斂息訣後，馬元德整個人呼吸接近於無，心跳更是近乎停止。
猶如一隻積年老龜。
可饒是如此，他依舊不放心。
拇指與中指相扣，另一隻手取出一紅竹石石鑑。
“年末，月終，日息，時竭——四柱終算。”
他原本還有些許殘留的氣機，徹底消失不見。
君子慎始，差若毫釐，謬以千里。
這四柱終算，算沒的便是他的毫釐之氣。
這一下。那靈臺宗的兇和尚，必然無法發現他了。
馬元德鬆了口氣。
接下來便是離去。
如今益州因師門之變，他無法迴歸，只得浪跡在七海。
而現在保護傘又沒了，那便只有去……嗯？去海族！
沒錯！
如今聽聞海淵之中借陽潮而起，煥發了新的生機，甚至有數尊大蛇走蛟化龍，如今雄心勃勃，必然是好去處！
至於投名狀。
靈臺宗這位隱藏極深的道子，便足以。
也對，據聞其年歲不足而立，實力卻如此之強，身上必有秘密。
若是再加以挑撥一二，捏造虛構一些至寶，七分真，三分假下，海族沒道理不動心。
這樣一來，也算爲金鯊，銀鯊兄弟報了仇。
“不過在此之前，須得藏好，也罷，先龜縮一段時間吧。”
馬元德輕輕握住腰間的環佩，避免其發出聲響，畢竟武道到達一定層次，聽覺很是強悍。
暗讚了一聲自己的謹慎，他轉過身，邁開步子，準備找個地方貓着。
忽然……
砰！
轉過身，邁開步子的瞬間，猶如撞在牆上了般，直接把他震得踉蹌着後退了兩步。
“嗯？”他捂着腦袋，下意識皺着眉頭。
他記得他後面不是牆啊！
下一刻。
馬元德猛地一僵，慢慢擡起頭，看向前方的陰影。
黑暗中，一道魁梧的人影緩緩走出，其身材極爲強壯，從敞開的衣襟，可以看見磐石般的，上覆赤色鱗片的胸肌。
盡顯兇悍之氣。
這是……
怎麼會……！
他怎麼會在這，怎麼能發現他，怎麼這麼快！
馬元德看着林末，喉結不斷滾動，冷汗一下子滲透而出，手中緊握的環佩都顯得油膩。
“最後的小老鼠，就是你了？”林末平靜地說道，眼神卻中有些興趣之色。
眼前這傢伙賣相不錯，就是實力有些垃圾，只是宗師武夫，不過隱藏手段很是了得，幾乎將自身氣息全部隱藏。
若不是他直接以武道天眼看到其，還真不容易將其逮住。
“你……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馬元德完全沒想到林末會如此輕鬆找到他的位置。
這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層次。
“自然是用眼睛看的。”林末輕聲說道，笑了笑。
“能告訴我伱用的什麼法門隱藏自己氣息的嗎？”
他話鋒一轉，又問道。
“如果我說了，你能放過我嗎？”
馬元德澀聲道，他是黑暗中的復仇者，他還揹負着血海深仇，因此決不允許自己死在這裡。
林末微笑，沒有說話。
“呵呵，也是，不愧是輕而易舉便打死金鯊，銀鯊的高手大佬……”
馬元德，也笑了起來，雙手合十，眼神變得凝重。
“既然如此……”
他眼神越加凌厲。
嘭！
他一把傾倒在地上，雙膝跪地。在林末驚訝的目光下。
“既然如此，請接受我的效忠！我，益州大儒應朧燨二弟子，狂竹書生馬元德，很有用！”
說着額面觸地，合十的兩隻手架在頭頂，身子都在顫抖。
“……”林末愣住。
“你說說，你有何用？”
“我學藝頗深，師門中四柱望氣術可算吉凶，玄龜斂息訣更能隱藏氣息，再加上學富五車，可作各種謀劃，以及掌握有狂鯊會的的情報組織遊鯊，可作耳目。”
馬元德見林末語氣鬆動，連聲說道，一口氣也不帶喘。
不過身子一直在顫抖。
他很怕，很怕自己真的會死去，他不想死，更不敢死。
踏踏。
腳步聲響起。
林末彎下腰，手輕輕放在馬元德頭上。
“聽着倒是極爲有用，能再說說狂鯊會與海族的關係嗎？”他若有所思。
馬元德不知爲何，感受到頭頂的溫熱後，心神竟然莫名的平靜下來。
略微組織了語言。
“狂鯊會原本圍獵宮氏，其是不是想要與貴宗爲敵，而是想借此之機加入貴宗，只是就在不久前…………”
他一五一十，將其中經過一舉說了出來，隨後還加了些自身的猜測分析。
“原本海族便勢大，只是族內勢力很是混亂，如今統一，接着陽潮之機，高手不斷，其間又不像我等有界域之危，可以說韜光養晦至現在，必然所謀甚大。
不過現在千羽界將臨，兩虎相鬥，必有一傷，其未必不是好事，因此這七海盟組建，或許是大勢所趨。”
林末一邊聽，一邊目露思索之色。
“那你說說，我把金鯊，銀鯊兩人打死後，會不會惹得這所謂的海族上門找事？”
“這……據我暫時獲得的情報，這海族不惜付出重利與狂鯊會，目的一爲那小蓬萊島有奇妙之處，目的二則是銀鯊二當家的戰力，潛力，
若按我的推測，這兩點，大人完全能替代，只需改換一下身份便可。”
馬元德一直低着頭，以顯卑微，低聲說道。
“看來確實有些用處。”
林末點點頭，看着身下仍舊在發抖之人，輕輕捧起馬元德的腦袋。
“你通過了我的考驗，最後，可以告訴我，你爲什麼這麼害怕嗎？”
他眼中滿是興趣之色。
馬元德只感覺頭上的力量，讓自己完全無法拒絕，擡起頭，看着林末。
儘量平靜着心中的恐懼。
“我……我害怕死……我有不得不活着的理由……”
仿若想到什麼，他原本顫抖的眼角平息，眼神中閃過一抹痛苦之色。
“仇恨嗎。”
林末面色流露一絲瞭然之色。
世間最純粹的情感便是愛與恨。
看來又是一個有故事之人。
他看着喉結滾動，視線遊離的馬元德。
手臂已經盡皆爬滿漆黑的毒紋，其中有無數石質的符篆隱沒其中，顯得詭異無比。
“孩子，仇恨無非來源於弱小。”
他手微微用力，使對方視線與他對視。
“我能放過你，甚至給你完成復仇的力量也不無不可，只是需要你爲之付出自己的一切，包括性命？你願意嗎？”
林末臉上滿是真誠之色。
是的，來到這七海，周遭是陌生的一切，半年以來，他始終覺得束手束腳。
他需要幫手，需要助力。
眼前之人符合他的要求。
馬元德愣住了，甚至沒猶疑一息，直接用力地點頭。
林末臉上露出更加純粹的笑容。
“很好。”
嘩啦！
黑色的咒印從他手指遊動，如蝌蚪般遊向馬元德，轉瞬便覆蓋着其半張臉。
半盞茶時間。
林末施施然從房屋中走出，身後則跟着一臉恭敬之色的馬元德。
“聖僧！”
剛一出門，一旁便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是那被打成重傷的宮叔雲。
他此時狀態好了不少，不過臉色依舊蒼白，氣息不穩，由兩個孩子攙扶着，這才能站穩。
臉色滿是複雜。
“今日之事多謝聖僧了，如若不是聖僧，我宮氏一族，必然會被罹難於此，這是小蓬萊島海圖。”
他說着從懷中取出一張淡黃色的獸皮卷，他留給狂鯊會的是真的，但不代表他沒復刻。
“無事。”
林末搖搖頭，也不客氣，接過地圖，掃了一眼，收入袖中。
“聖僧，如今狂鯊會還有餘……”
宮叔雲見林末收下，神色稍霽，繼續出言。
可話沒說完，便看見林末身後之人，頓時啞了。
他自然認識馬元德。
只是怎麼回事？
明明狂鯊會找上門來，來救場的靈臺宗人，卻與對方混在一起？
難道……
他神色複雜，一臉欲言又止。
而身後的少女卻是沒那麼多顧忌。
在她看來，她們家將如此珍貴的寶物獻於了靈臺宗。
靈臺宗就有義務保護她們，乃至於給更多的還禮。
如今不僅沒有履行保護的職責，害的她們家破人亡，竟然還與兇手走在一起。
簡直是……
“你靈臺宗算什麼得道高僧！把海圖還給我們！”
少女當即怒斥道。
身旁的宮叔雲嘴脣微張，卻是沒有阻止。
一下子倒是把林末整不會了。
隨後反應過來，纔算明白了宮氏幾人的心思。
敢情以爲他和狂鯊會是一夥的了。
不過問題是，也不用腦子想想。
真若是一夥的，何必出來最後救場，就爲了好玩？
而且，面對金鯊，銀鯊等人的搶奪，絲毫不敢反抗，如今面對兩下搞死金鯊，銀鯊，更強勢的他，卻敢大呼小叫。
甚至強要回海圖，這是怎麼想的？
難道就因爲他靈臺宗名聲好？
果然……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如今亂世，一味的仁慈友善，並不會得到普通人的重視，尊敬，反倒只有露出獠牙，顯現兇惡，才能讓人真正心生敬意。
林末搖搖頭，看着與馬元德獻上來的，一般無二的海圖，隨手丟在地上。
回頭看了眼馬元德一眼，不再理會宮氏一衆人，立即快步離開。
馬元德會意，微微點頭，也不說話，快步跟上。
這時宮叔雲纔好似覺察到什麼，不顧傷痛，彎下腰，一把撿起滿是泥巴的海圖，轉過頭高呼。
“聖僧，誤會啊！小女不懂事！誤會啊！”
只可惜，前方之人，一點沒有停留，好似沒有聽見，速度越加之快。
跑了幾步的宮叔雲見追不上了，只得停下來，大口地喘息着，咬着牙看着消失無蹤的林末兩人。
這時，他心中才真正升起了怨氣。
完全理解不了，林末會與一個小孩子置氣。
沒錯！就是置氣！
明明笑着解釋一下，或者將那馬元德打死，便能解決之事，偏偏要將雙方弄得如此難看。
當真是不可理喻。
可念罷，忽然像想到什麼，臉色更爲慘白。
“走！鴛兒，龍兒！我們馬上離開宮雲島。”
同樣一臉憤恨之色的少男少女沒反應過來，就被宮叔雲拖着朝遠處遁去。
是的。
林末方纔沒要他獻上的海圖，便意味着不再對他們進行庇護。
擁有小蓬萊島海圖的他們，此時就是塊肥肉，必須趕緊離開。
否則慘劇還將發生。
當然，這也是個機會。
要回海圖，再賣與一方大勢力，得到大量資源，重建宮家的機會，不過其中變數太大，必須小心謹慎！
另一邊。
林末與馬元德朝碼頭趕去。
這次，他們要去接手狂鯊會的勢力。
順便新建一個身份，一個大盜的身份。
其實也不用新建，林末這半年來，到處殺人，便有過不少身份馬甲。
比如什麼血海狂人，什麼嗜血屠夫，邪心書生，等等，多的很。
隨便拿一個來用就行。
路途中。
“大人，我已經安排人手下去，宮氏一行人跑不了，至少在小蓬萊島海圖確認無誤，在您給他們一條生路之前。”馬元德突然說道。
林末擡頭看了眼天色。
不知何時，雨勢已歇，烏雲裂開微微的縫隙，有金色的陽光從其中冒出，照在人身上，好似有種暖洋洋的感覺。
給人幸福與希望。
“迅速解決吧，別耽擱。”
“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