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萬里疆土,南北迥異。神州已秋,但江南仍舊。
世人都說江南的風光,少的是風風雪雪,多的是才子佳人······
佳人,呵!
佳人,呵!
古來人性皆如此,最美的風光又哪裡會是那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便縱有畫廊無數,怎敵他銷骨美人,如玉軟香。
呵呵,這也就無怪乎那些文人墨客,達官貴人爲何如此喜歡江南了。
“哈哈,那些外人那裡知道,江南多的其實也從來不是什麼美人才子,而是那與別處一般無二的芸芸衆生,地痞流氓,頑固紈絝。”
白衣秀才言罷,舉杯飲盡濁酒,隨後整衣,束髮,起身,投江而死。
但繁華都城裡,一個人的死,和一片葉落了一般無關緊要,白衣秀才投江自盡所造成的這一切聲響,水花,漣漪,沒有一樣引起了這滿街滿巷遊人的注意。
熙熙攘攘的人羣在乎的,是秀才口中的紈絝,是荒唐人物做出的荒唐言,荒唐事。
而江南新寧府蘇家的大公子,蘇濂,就是這樣一個除了好事,什麼都做的荒唐公子。
今天是蘇大公子迎娶第五千三百三十四位和五千三百三十五位小妾的重大日子,新寧首府蘇陽城雖然從來繁華,但遠不像今天這般擁擠,這烏泱泱的人羣裡,倒有一多半是從四下裡趕來看熱鬧的。
想來也是,雖說人世中荒唐的事數不勝數,但像今天這般的,也不多見。不過讓人們蜂擁到此的原因裡,這也還只是其一。
其二是因爲世人都說蘇濂蘇公子,不僅是個不學無術,敗壞家財的渾主,還生得一副冠絕天下的容貌。
不僅在俊朗英氣上,衆才俊們拍馬難及,就是論那如花似玉的美貌,也一樣一碾江南的羣芳。
世人還說,蘇公子的容顏,但凡見過,沒有不驚爲天人的。
以至於到後來,出現了許多諸如妙齡男女只因在人羣中多看了一眼,就被蘇大公子美貌勾取魂魄,導致茶飯不思,活活餓死的傳言。
隨着蘇公子小妾納的越來越多,傳言也隨着愈演愈烈。傳言愈來愈烈,人們也就愈來愈好奇,不唯蘇陽城,整個新寧府的男女老少,鄉紳布衣裡,沒有一個不想自己親眼瞧瞧蘇大公子神仙樣貌的。
“不過平日裡,蘇濂蘇公子,他孃的,就像待嫁的媳婦一樣,只喜歡躲在蘇家的大園子裡,輕易不肯拋頭露面,着實是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鳳天樓裡,蘇陽城新近來的捕頭江萬年正在跟來人解釋道,但江萬年頻頻的伸長脖子,神色好奇的探出腦袋往街道上張望,顯然真正的注意力並不在來客身上。
唉,莫說這烏泱泱的人羣裡,恐怕是在爭個帝國的機制內,也沒有幾個人知道帝國此時的衰弱和風雨飄搖。
來客苦笑一聲,將杯中黃酒輕泯了一口,道:“江大哥,你蘇陽城呆了小半年了,也沒能夠一睹蘇濂的容顏嗎?”
江萬年聞言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這纔回過頭來,癡癡地笑着說:“哈哈,不瞞鄒公子說,我雖然只來了不到半年,但是像今天這樣的事,已經見過兩回了,不過當時離得很遠,只囫圇看了個大概,沒能看清這蘇家公子的容顏。”
“蘇濂,啊蘇濂,你麼變成今天這副模樣······”鄒謙小聲嘀咕着,又兀自低頭喝酒。
但坐在酒桌對面的江萬年,卻好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一樣,忽然眼前一亮,追問道:“莫非鄒公子與這蘇大公子相識?”
“蘇大公子!”
“是蘇公子,真的是他·······”
“蘇公子,看我,看我~”
“我的天,真個是仙一般的人!”
······
還未待鄒謙回答,就聽得樓下有許多人在叫喊,此起彼伏,連綿不斷,像漣漪一般向四下裡傳盪開來。
“什麼!”江萬年觸電似的跳將起來,將桌上的碗筷杯盞一齊觸翻在地,也不管不顧,徑直奔着窗口去了。
鄒謙一旁看了,只是心中苦笑,似這般模樣,哪裡有一點大晉官員該有的樣子。
不過自然無人會去理會鄒謙現在的所感所想。鳳天樓下,此刻到處站着神情激奮,張頭晃腦的人們。
鄒謙站在鳳天樓上,居高臨下看着樓下的人們,也一同將他們熱切希望見到蘇大公子一併收在眼底。
鄒謙站在樓頭,也不知怎的,卻不見什麼迎親隊伍,更也不見什麼新娘女子。
但鄒謙來不及細想,只覺心驚不已,但見那人生得:
一雙臥蠶長眉,而隱帶劍鋒,一對燦星目,更映秋水,丹脣皓齒,更兼朱顏。且一身英氣所發,如玉石立孤峰,直是男女英姿,同藏於身,巾幗才俊,一體生成,立則臨風玉樹,動則盈盈驚鴻,有姣姣明月照人之貌,有翩翩松風襲人之姿。
鄒謙望之失神,見之目醉,只覺一時之間,天地之色爲其所奪。
天地之間,竟真有這般的男兒!
這還是曾爲自己兒時玩伴的江南蘇家公子,蘇濂嗎?
而此時的有這樣感想的,不唯鄒謙。鳳天樓上,樓下,舉凡得以親眼看到蘇濂真容的,無不有此感。
甚至有許多在場的男男女女,竟不知爲何,兀自哭將起來,抽抽滴滴的,也不知是在高興還是痛苦。
再反觀蘇濂,世人口中的這位蘇大公子,在這樣的大喜的日子裡,竟也不曾着得紅衣,亦不騎馬,只是一身白衣,右手持一把摺扇,閒庭漫步,像個沒事的人兒一般走在街上,且面帶着微笑,神情悠然的忽略了近旁的衆人,獨自去看那遠天的風景······
“世有佳公子,豔絕世無雙!”
鄒謙現在無法去仔細思考樓下蘇濂在這般場合下,做出的這樣不着調的荒唐行徑,只覺得這樣反而更突顯了蘇濂的絕色。
但鄒謙失神之中,忽然聽得“咣噹”一聲巨響,卻是江萬年的佩刀掉到了鳳天樓的銅鑄瑞獸擺件上發出了聲音。
鄒謙回過神來,轉頭去看江萬年時,見他仍舊癡癡地望着樓下,口中嘀咕道:
“我的親孃唉,像這般天仙似的人物,我就是在夢中,也不曾見過半個。”
堂堂蘇陽城府衙裡的捕頭,卻是個傻缺似的憨憨,鄒謙心中覺得有些好笑,卻也不做理會,又回頭去看那樓下的蘇濂。
這時卻覺得蘇濂,這位兒時的玩伴,晏笑投足之間,隱有狂態,像老師口中所說的那般失心之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回過神來,大腦開始正常運行的緣故。
“別推~”
“往後面退些,退後!”
······
鄒謙又聽得離鳳天樓稍遠的地方,有人在不斷地叫喊。鄒謙轉頭過去看時,見那裡後人推着人,密密麻麻,已經擠作一團,甚至有不少人已經被擠落江中,熟悉水性的,正在救那撲水下沉的······那番場景,儼然已同粥亂,和蘇大公子這邊的閒庭信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自然,這些或許都是那些人咎由自取,怪不到蘇濂頭上,但鄒謙忽然覺得,自己的這位故人,雖然生得絕世的樣貌,卻實實的只是獨有一具空殼,內裡早變得和一般紈絝一樣了,於是,不免心中有些悲涼。
“江大哥,你看那處,再不處理,恐生踩踏,倒時鬧出人命來,可就不好了。”鄒謙指着樓下擁擠處對江萬年說。
“他孃的,我手下那幫飯桶,也不知先幫我維持一下秩序。”江萬年這才如夢驚醒,彎腰撿了佩刀,口中叫罵着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