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地,大河。
河水中電流急速閃爍,一條體長將近三十米的電鰻瘋狂的釋放着電流,河邊淺灘中一頭巨河馬發出淒厲的悲鳴,抽搐着倒在河水中。
兩條黑色的梭子形物件被死去的巨獸骨骼阻攔,歪歪斜斜的停在了河灘上。
遠處的石縫中,飛瀑奔騰而下,濃密的水霧中似乎有異物衝了出來。
過了大概一刻鐘的功夫,當日石靈卿、羅林等人登陸的那段河道中,一條通體漆黑、頭生獨角的大魚猛地衝出。
大魚通體黑煙繚繞,碩大的魚眼灰撲撲的透着一股子濃濃的死氣,動作更是僵硬異常。它猛地張開嘴,幾條人影從魚嘴中衝出,其中一人反手一抓,長有十幾米的大魚就猛地縮小,化爲一縷黑光沒入他掌心。
身穿黑色緊身皮甲,頭上也帶着全封閉的頭套,背後插着直刀,腰間佩戴皮囊,這些人的打扮和羅林等人一般無二。
只是和羅林等人相比,從大魚嘴裡衝出的這七個人氣息強大了數倍,他們出現後,莫名的陰寒煞氣籠罩席捲四周,正在全力輸出電流的電鰻都本能的收斂了氣息,飛快的沉入了深深的河底閃避。
一行人從大魚嘴裡衝出的地方距離河岸有二十幾裡地,他們只是在河面上輕輕一點,就徑直騰空越過了這一段河面,輕鬆的落到了河岸上。
其中一人身體一晃,帶起幾條淡淡的殘影飛撲到了數十米外的一叢蕨林中,稍微搜尋了一會兒,就從蕨林中砍下了一根細小的枝條返回。
隨之帶回來的,還有一枚巴掌大小的鐵牌,上面用極細的血色紋路勾勒出了一柄染血的直刀。鐵牌時不時的輕輕震盪一下,不斷將一陣陣細微的波動向四周擴散開。
“九掌令……是釘留下的密信。”雙手捧起刻畫了數十道古怪紋路的枝條,這人將枝條獻給了正中一個身材魁梧,氣息比其他人更強大一籌的男子。
九掌令接過枝條,眯着眼仔細看了看枝條上留下的紋路,搖頭笑了起來:“一羣自以爲翅膀硬了的小崽子……這是什麼個意思?霧刀的規矩,都不管不顧了?擅自出手且超時不歸……哼!”
九掌令低聲的說道:“擅自出手也就罷了,活還幹得不乾不淨、拖泥帶水,居然讓一小丫頭給逃了……這要是傳出去,霧刀其他分壇的掌令怎麼看我?”
“當我這個掌令,是擺設麼?”絲絲黑氣從九掌令指尖涌出,迅速纏繞在細嫩的枝條上。
枝條萎縮、乾癟,呼吸間就化爲點點黑色灰燼飄落。
一行人一言不發的化爲殘影,緊接着就融入了風中。
又過了一陣子,大概過了兩刻鐘左右,石縫中奔流而下的瀑布中一抹黑影一閃而過,沒過多久,這一段河面上,一縷縷血色的煙霧冉冉升起。
河水翻卷,一條長有二十幾米的漆黑木船冒了出來,木船正中杵着一根十幾米高的桅杆,漆黑的船帆上,用帶着熒光的血色塗料,書寫了血淋淋的兩個大字——‘長生’!
一個身穿血色長袍,生得童顏鶴髮滿臉紅光,皮膚水嫩光滑猶如孩童的老婦人腰桿筆挺的站在船頭,她眯着眼向四周張望了一陣,欣然笑了起來。
“靈卿這丫頭,找了個好地方。這一片秘境,足以建立一處隱秘的分殿,好,好,好。”老婦人突然怪笑了起來:“我倒是要看看,敢屠我長生教分殿的,都是一羣什麼樣的英雄豪傑。”
老婦人身後站着十幾名青年男女。
無論男女,他們都身穿黑色長袍,腰間繫着血色腰帶。而且男子英俊瀟灑,女子青春美貌,一個個精氣神都充沛無比,遠比正常人強盛許多。
這些青年給人的感覺,就好像一顆顆過度施肥的豆芽菜,生命力飽滿得快要從體內噴涌出來。
聽了老婦人的話,這些青年同時輕聲笑了起來。
老婦人也笑呵呵的一跺腳,漆黑的木船就離開水面,帶着一道狂風飛到了岸上。繞着附近裡許範圍搜尋了一陣,老婦人手一指,地面上一塊泥團裂開,一枚不斷閃爍着淡淡血光的小珠子離地飛起,落入了老婦人的手中。
老婦人將小珠子一口吞了下去,麪皮上一陣不正常的血氣翻滾,她突然怪笑了幾聲。
“唷,是那羣喜歡背後捅人刀子的殺胚哪……靈卿不過是弄死了一個註定短命的小丫頭,至於這麼大動干戈的麼?”老婦人很和藹的笑着:“可憐見的,靈卿這也是……勤奮刻苦爲我長生教效力,被滅族了,這就是挑釁我長生教嘛……”
木船的血色船帆無風自動,‘嘩啦啦’一陣巨響,木船帶起一道狂飆,迅速向遠處地陷大坑的方向飛去。
看這速度,木船可比那掌令一行人快了不少。
四面八方都是高高低低的晶簇,這些晶簇散發出異樣的氣息,讓巫鐵感到很不舒服。這種感覺,就好像把人丟進了水裡,或者把魚兒撈上了岸。
這些晶簇控制了這個巨大的石窟,在它們的影響下,這個石窟中的環境,似乎並不適合人類生存。
站在石窟入口處還好,來到牛英雄身邊後,這裡的溫度變得極高,溼度變得極大,巫鐵更是感到自己的身體沉重了十倍不止,空氣更是給了他極大的壓力。
高溫,高壓,高重力,而且似乎還缺少氧氣。
巫鐵不明所以的看着四周,不明白就是短短几十里的距離,這裡的環境怎麼會變成這樣。
老鐵站在牛英雄腳下,他擡頭呆呆的看了牛英雄一陣,含糊其辭的咕噥了幾句,繞過牛英雄龐大的身軀,向牛英雄身後那一片建築遺址走去。
“你知道‘平天大聖’這個頭銜的來歷麼?”老鐵一邊走,一邊問跟在身邊的巫鐵。
巫鐵茫然的看着老鐵,搖了搖頭。
“所以,要多讀書。平天大聖牛魔王……那可是神話傳說中的人物。”老鐵一邊走,一邊說道:“牛英雄這傢伙,大概還沒有牛魔王一成的本領,就硬是給自己起了這麼個綽號……”
巫鐵悚然,他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牛英雄高達千米的魁偉身軀。
就這樣,還沒有那個‘牛魔王’一成的本領麼?那個牛魔王本尊,又會有多麼強大?
“欸,牛魔王是誰?”巫鐵很認真的問老鐵。
“等爺爺我有空,而且心情好的時候,再告訴你。”老鐵吊起了巫鐵的胃口,卻很不負責的將問題甩開了一邊:“不過,這是一個很有趣的故事,和一隻猴子有關。”
巫鐵恨得牙癢癢,猴子?什麼是猴子?他沒見過猴子……這故事,怎麼又和猴子有關了?
他和老鐵走進了殘破不堪的建築遺址,殘垣斷壁,凋零不堪,但是透過殘留的建築細節,巫鐵能想象當初這一片建築羣的精美、華麗。
很古怪的,這一片方圓百里的石窟被無數大大小小的晶簇統治,唯有這一片建築廢墟中乾乾淨淨的,沒有任何晶簇的痕跡。
地面更是潔淨異常,一塊塊青色的地磚鋪得整整齊齊。
順着青磚鋪成的道路向前走了一陣,前方出現了一個方圓百米的大池塘。
池塘中居然還有一池子清水,還有幾叢大葉子無風自動,幾根長長的花莖上挑起了幾朵面盆大小的白色花朵。淡淡清香撲面而來,這是巫鐵從未聞到過的味道。
無論是巫鐵自幼常見的蘑菇,還是那些夜光藤蘿,它們都沒有香氣。
這股清香沁人心脾,讓巫鐵整個僵硬在了原地。
一種前所未有的美好感動莫名襲來,他呆呆的看着那些花,那些葉,這不是這個暗無天日的世界應有的美好。
“發什麼呆?幾顆不值錢的荷花而已。”老鐵乾巴巴的話迅速打破了巫鐵的感動:“這種爛大街的玩意兒……又不是什麼珍稀品種,有什麼好發呆的?”
巫鐵張了張嘴,惱怒的盯着老鐵。
他似乎,突然理解了一些當年灰夫子的惱火。
繞過池塘,走過一段短短的青磚道路,走上幾級臺階,就是保存大致完好的大殿。
紅色的牆壁,紅色的柱子,金黃色的瓦片閃爍着淡淡光芒,整個大殿都被一層淡淡的白光環繞。大殿規模不算太大,自有一股古樸、厚重、讓人心境寧和的氣息傳來。
耳朵裡,似乎有人在輕聲的吟唱着什麼。
遠遠的,好似有鐘聲響起。
莊嚴、肅穆,配合着四周殘破的建築廢墟,巫鐵的莫名的悲從中來,兩行眼淚莫名的流了出來。
老鐵輕哼了一聲,他擡起前爪,一爪子拍在了緊閉的殿門上。
一聲輕響,殿門開啓,大殿上籠罩的白光猶如肥皂泡一樣碎裂,炸成了無數白色光點四散蕩溢。
一股濃濃的香火氣從開啓的大門中涌出,大殿內燈火通明,幾個流金逸彩的大型燈臺上數百支胳膊粗細的長明燈燈火搖曳,照得整個大殿亮如白晝。
大殿正對着大門的供桌後面,三團黯淡的光影在大門開啓的一瞬間悄無聲息的炸開,無數金粉紛紛揚揚的灑落,這些極其細小的金粉落在地上,居然發出了極其嘹亮的‘叮叮’聲。
供桌前,大殿的地上放着十八個蒲團。
每個蒲團上面朝着大殿的大門,都盤坐着一人。
供桌後的三團光影炸碎的同時,十八條人影也轟然炸開,點點血色光芒飛起,然後輕輕落地,同樣發出細微的‘叮叮’聲。
這些人影的血肉炸開,蒲團上留下了十八具金燦燦的骨架。他們依舊盤膝而坐,骨骼上有着淡淡的,和外面池塘中的荷花相近的紋路。
金色的骨骼上光溜溜的,不見絲毫血肉,卻不顯猙獰,反而有一種祥和之意撲面而來。
無數金色、血色的光點落地後,就聽‘咔咔’聲響,十八具金色骨架同時裂開了一條條粗細不一的紋路。每一具骨架、每一塊骨頭上都出現了裂痕,有幾具骨架更是密佈裂痕,通體都碎成了比黃豆粒還要細小的小片。
骨頭都碎成了這樣,依舊有一股柔韌的力量包裹着這些骨架,讓它們大致保持着完好。
巫鐵驚駭的看着大殿中的景象。
那三團黯淡的光影炸裂的一瞬間,巫鐵看清了那是三尊高有數米的雕像。造型奇異的雕像面相端莊、溫和,透着一股莫名的溫暖仁和氣息。
而那十八條人影,在血肉炸裂消失前,巫鐵同樣看清了他們的面容。
他們的表情幾乎和那三尊雕像一模一樣,端莊,溫和,透着濃濃的溫暖和仁和。
“老鐵,他們是什麼人?還有,那三團光裡面的……大傢伙?”巫鐵拍了拍老鐵的後腿。
“一羣口口聲聲恪守中立……但是總忍不住插手的傢伙。”老鐵的語氣很複雜:“他們當中,有我們的盟友,但是也有一部分,對我們態度很不好。”
“不過,這些事情距離你太遙遠……小傢伙,菜鳥是沒資格知道太多的。”老鐵冷哼了一聲,雙眼突然噴出了兩條血光,籠罩在了十八條盤坐的金色骨架正中的一件物事上。
那是一朵直徑一米有餘,通體金色的荷花。
金色的荷花也是遍體裂痕,一絲絲極淡的金色光影不斷從花瓣中涌出,勉強在荷花上構成了一團淡淡的光幕。
在光幕正中,漂浮着一塊拇指大小的灰撲撲的骨片。
骨片的邊緣凹凸不平,粗糙無比,看上去就是用暴力從某塊骨頭上取下來的一小片碎骨。
老鐵的身體卻劇烈的哆嗦了一下,他碩大的眼珠猛地從深深的眼眶裡探出來了三寸多長:“這……楊戩也好,牛英雄也好,還有哮天犬這狗東西,他們……在這裡,就是爲了這個?”
“這,這……”老鐵猛地擡起頭來,看向了那三團炸裂的雕像光影本來所在的位置。
“呵,呵,呵……”老鐵意味不明的笑了幾聲,然後他猛地人立而起,兩隻前爪一把將巫鐵夾住,然後重重的向那金色荷花砸了過去。
緊身甲冑猶如流水一樣從巫鐵身上脫落,巫鐵一頭撞碎了極淡的金色光幕,他的額頭撞在了懸浮在空中的灰色碎骨上,碎骨割開了他的額頭皮肉,緊緊的吸附在了他的傷口上。
渾身血液躁動,急速的向着傷口用來。
碎骨猶如吸血鬼一樣,瘋狂的抽取巫鐵渾身血液,巫鐵身體劇烈的抽搐着,重重的摔倒在地發出痛苦的嚎叫。
渾身血液彈指間被吸掉了一半,巫鐵眼前一黑,差點沒昏厥過去。
碎骨好似吃飽了血液,它冉冉飛起,周身散發出淡淡的血光,繞着大殿盤旋了一週,就緩慢的向大殿外飛去。
老鐵的眼珠再次探出了半尺長:“吃飽了就走?混蛋……還要臉麼?”
大殿外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古寶?這寶貝,當歸我霧刀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