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的碧螺江面重重顫抖了一下。
風苼,還有二十幾名殷王府的心腹死士,連同七八個青年、少年、孩童,全都重重的摔在了冰面上。
風熵是燧朝二皇子,他的父親風禎已經在皇位上坐了將近三萬六千年。
所以,風熵的年齡也不小。
哪怕他看上去只是二十出頭的青年模樣,風熵自己的兒子,兒子的兒子,都有許多。
風苼,風熵的大兒子。對外,風熵宣稱,風苼的資質不怎樣,只是勉強以一百零八條大道入道。但是因爲風熵太喜歡風苼的生母,所以還是將風苼立爲世子。
實則,風苼的天賦,比風熵更強。
整整六百六十條大道法則爲基礎,強勢破入神明境。
和驕縱驕狂的風熵不同,風苼很低調,很內斂,甚至有點像是羲武樂的性格,低調得近乎自閉。他常年默默的修煉,或者品鑑琴棋書畫等等,不怎麼出門,從來不惹事,甚至極少和那些王公貴族的公子紈絝們交際。
直到這一日,燧朝禁軍突然包圍殷王府,風戎親自催動燧火,直接將殷王府燒成一片白地時,風苼暴起發難。
一拳重傷風戎,差點將風戎打死當場。
再一拳重傷媧青鸞,直接將媧青鸞打得重傷昏厥,直到今日還沒有甦醒。
第三拳打死了媧青鸞身邊的貼身小太監青霧,直接將他打得粉身碎骨、神魂湮滅。
風苼一人,統轄三千王府禁衛,於百萬禁軍合圍中,硬生生衝殺出一條血路,護着三個弟弟、五個侄兒逃出了燧都。
風苼連自己的獨子都沒能來得及救護,只是護着三個弟弟、五個侄兒逃了出來。
重傷的風戎震怒,在數位皇族長老的護持下,勉強催動乾元神鍾,遠遠的給了風苼一擊。
風苼重傷,神軀幾乎崩裂,神魂也受到重創。
他帶着二十幾個心腹死士,帶着三個弟弟、五個侄兒,一路逃亡。
一路追殺,一路廝殺,逃到碧螺江邊,風苼實力百不存一,已經完全沒有了繼續逃走的力氣。他們找了個普通的小農村,裝作出遊的商戶人家,勉強藏了下來。
結果,追兵還是到了。
四面八方,超過三萬禁軍精銳圍了上來,更有碧螺江沿岸四個州治的數十萬州軍合圍。
虛空中,十二面蒼青色的大旗翻滾捲動,一波波禁空禁制擴散開來,再無一物可以飛起。
百里長短的碧螺江被封凍,冰面下方隱隱有碩大的幽藍色符文閃爍,冰面下同樣被佈置了巨型禁制,想要順着江水遁走,顯然是不可能的了。
面白如玉,形容俊秀,隱隱帶着一股書卷氣的風苼緩緩的從冰面上爬起。
他的身上,左一道右一道,盡是細密如蜘蛛網的血色裂痕。他就好像一個被頑童摔在地上亂拍過的瓷娃娃,只是勉強依仗着強大的修爲,硬生生的將身軀‘黏合’在一起。
只要一口氣鬆懈掉,風苼的身軀會立刻崩潰。
手持一柄赤紅色雕龍長劍,風苼朝着四周望了一眼,着重的看了一眼站在虛空中的八尊身披金甲、腰間掛着赤紅玉印的魁偉男子。
“爾等之刀劍,敢染風氏族人之血?”風苼笑了笑,咳了一口血,重重的吐在了冰面上:“信不信,坐在當今皇位上的那位,事後定然會因爲這件事情,和你們逐個算賬。”
“燧朝的皇族,也是你們能下手的?”風苼冷然道:“我等是君,爾等是臣……臣之兵刃,敢染君血,大不敬,也是大不吉的事情。你們,敢下手?”
八個金甲壯漢的麪皮一陣抽搐,他們相互望了望,其中一名紫色麪皮的漢子乾笑道:“世子倒是好口才,以前真不知道,世子還這麼能說道。”
乾笑了幾聲,紫色麪皮的漢子掏出了一份玉質卷軸,畢恭畢敬的端在了手中:“不過,我們有神皇聖旨,乃是奉命擒拿世子以及諸位王子……”
“不如,我自縛投降,你們放我三位弟弟和五位侄兒離開?”風苼笑着丟下了手中長劍:“留一份香火情嘛……不然,以後我父王報復爾等的時候,你們說,你們會怎麼死呢?”
八個金甲壯漢的麪皮又是一陣抽搐。
一名白麪皮的漢子乾笑道:“世子說笑了……事已至此,您再說什麼都沒用。您和諸位王子,都是陛下指名一定要生擒活捉的對象。”
紫面漢子收起手上卷軸,輕聲道:“世子也不要爲難咱們這些做臣子的……皇家的事情,咱們不敢摻和……不如,您就跟着咱們,回去燧都?”
白麪皮的漢子‘呵呵’笑道:“是啊,是啊,陛下畢竟是您大伯,都是一家人,有什麼說不通的呢?”
風苼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哎,你們把我當傻子糊弄呢?我那大伯,親手放火燒了殷王府,我的獨子,也就是我父王的長孫,他嫡親的大侄兒,都被他一把火燒成了青煙……”
用力的搖着頭,風苼喃喃道:“不能回去,回去了,必死無疑啊。你們,這是想要我死呢?”
不等幾個大漢開口,風苼朗聲朝着四面八方的禁軍和州軍笑道:“諸位可看好了,可記得清楚,日後父王帶兵打回燧朝,調查我的死因時,一定要記得,是這四位州主、四位國主,逼的!”
“一定要讓父王他,殺他們滿門,誅他們九族,雞犬不留,斬草除根啊!”
風苼調動一絲絲法力,聲音順風傳出老遠,遠遠近近的禁軍、州軍將士臉色同時變得無比古怪,冰封的碧螺江上,被冰封在原地動彈不得的舟船上,無數旅人、商戶的臉色變得慘白一片,真個猶如死人一般。
燧朝疆域過於廣大,風戎痛下殺手清洗風熵勢力的事情,又是皇家秘事,誰敢胡亂滿天下的傳播?
所以,燧朝朝堂上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但是民間百姓,還真不知道這件事情。
甚至好些地方,燧朝百姓們剛剛知道自家神皇換了一個人,但是百姓們也沒怎麼關心這事情——寶座上坐的人是誰,他們不一樣的納稅納糧,不一樣的做工吃飯麼?
所以,風苼將這事情挑開了,挑破了,但凡聽到這話的人,無不心頭一抽。
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這話,聽不得,聽了就有大禍。
好些鉅艦上的人羣騷動起來,有人想要棄船逃跑,但是四周州軍已經合圍上來,哪裡還有逃跑的機會?
“世子這般,實在是讓臣等爲難了。”八個金甲壯漢相互望了一眼,同時嘆了一口氣。
風苼繼續笑道:“爲難你們,總比爲難我們好過一百倍吧?”
笑了笑,風苼輕聲道:“你們還要記得,我那親舅公,也就是父王的親舅舅,可是當今紅蓮寺現世三佛陀之首的無面佛……這件事情過後,紅蓮寺若是要報復諸位……”
風苼很悠哉的舉起雙手,仔細的打量着手掌上那些細細的血色裂痕,悠然說道:“紅蓮寺的大和尚們,可從來不吃素,他們吃肉比我還要吃得兇……他們殺人,也從來都不心慈手軟的。”
搖搖頭,風苼急忙笑道:“罪過,罪過,紅蓮寺的大師們哪裡是殺人?他們是,降妖除魔,爲天下黎民百姓積福積德呢。”
四位州主,四位國主,奉命來追殺風苼的八位燧朝重臣臉色越發的難看了。
風苼說的話,實在啊。
紅蓮寺兇名在外,護國三神宗中,反而是這些口口聲聲‘慈悲爲懷’的大和尚們殺性最重。
無面佛,是風熵的親舅舅,是風苼的親舅公。
如果他們八位將風熵的四個兒子、五個孫兒,就這麼當衆抓回燧都,等無面佛緩過勁來了,帶着紅蓮寺的大和尚們拼命報復的時候……
風戎肯定不怕紅蓮寺的報復,他背後杵着白蓮宮呢。
可是他們……他們不行啊……
四位國主還有一絲絲的反抗之力,可是四位州主面對紅蓮寺這種龐然大物,他們就好像惡龍面前的小羊羔,絕無半點還手之力。
可是,聽風苼的話,放風苼離開?
遠處傳來了做作的咳嗽聲,幾個身穿大紅色太監袍服,袖口上、衣襬上繡了繁複的火焰紋路的老太監腳踏火雲,身後跟着萬多名精銳的禁軍將士,一步一步的朝着這邊踏空行來。
“唷,諸位還在猶豫什麼呢?趕緊的,請世子和諸位王子回燧都啊……陛下,都快想死他們了。”
幾個老太監笑得無比嘚瑟,無比得意,保養得油光水滑的、好似剛剝的雞蛋一樣細嫩的面頰上,都笑出了滿臉的褶子。
他們是伺候了風戎一輩子的心腹太監,風戎登基,他們就成了皇城內的大總管,分管了皇城的各項事務。這次他們帶兵出來追殺風苼一衆人等,沿途無數文武官員溜鬚拍馬、進貢獻寶,他們只覺人生到了巔峰,爽快得差點飛起來。
免不得,他們就多了幾分驕縱之色,衝着統兵追捕的四位國主、四位州主大聲呵斥起來。
“你們還愣着幹什麼呢?難不成,你們對這叛逆之子……有同情之心?你們,勾結殷王,妄圖謀反作亂麼?”幾個老太監看到這幾位依舊猶豫不定,頓時一頂大帽子就扣了下來。
四位國主、四位州主的臉色驟然一變。
不抓風苼,顯然是不行的了……風熵能否帶兵打回來,還是不可知的事情,但是現在他們不抓風苼,風戎就直接能要了他們全家人的性命。
勾結叛逆,圖謀造反……這個罪名,是可以抄家滅門的。
“世子,得罪了!”紫麪皮的大漢大吼一聲,右手向下一拍,一隻紫霞繚繞,方圓數百丈的大手就帶着隱隱雷霆聲,朝着風苼等人抓了下去。
風苼的眼角裂痕突然崩裂,他‘咚’的一下跪倒在地,朝着空中的八人重重的磕頭。風戎臉上的悠然和從容徹底消散,他麪皮上一絲絲裂痕裂開,鮮血不斷的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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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臣公,風戎無道,得位不正……你們當心知肚明。”
“風苼可以跟着諸位返回燧都……還請諸位看在父王的面上,放過他們……”
風苼目流血淚,渾身裂痕一點點的裂開,瞬間就變成了一個血人。他看着趴在身邊的三位弟弟、五位侄兒,嘶聲尖叫道:“我讓他們自廢道基,讓他們投奔四方敵國,讓他們身敗名裂,今生今世再無返回燧朝的機會……”
“只求,讓他們活下來,只求,讓他們給父王留下一線血脈……”
紫色的大手冉冉落下,紫面漢子沉聲道:“世子,你知道,不可能的……我等,只能遵照陛下旨意行事。”
一個老太監站的遠遠的,陰陽怪氣的笑道:“可不是麼?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哪……留着你們幾個禍胚,那纔是天大的禍事呢……”
又一個老太監大聲笑道:“可不是麼?緊趕慢趕的趕了這一路,總算是就要大功告成……趕緊把他們抓回燧都,陛下要親手……”
乾咳了幾聲,這老太監悠然道:“陛下,要和世子還有幾位王子,面敘親情呢。”
紫色大手冉冉落下,風苼一口血咳了出來,他厲聲喝道:“聽我說,我殷王府在燧朝各地,有積蓄如山……你們只要,只要放過一個,只要放一個……我殷王府的所有積蓄,全都是你們的。”
紫色大手依舊緩緩落下,紫麪皮漢子,還有其他七個壯漢朝着風苼輕輕搖頭。
殷王府的積蓄啊,他們很想要,但是呢……錢財有性命重要麼?
巨大的壓力籠罩在風苼的身上,風苼全身的裂痕崩解,鮮血不斷的冒了出來。
風苼身邊的三個弟弟、五個侄兒,同時擡頭看着天空落下的大手,身體不自禁的搖晃着。
只是,他們畢竟是風熵的子孫,身上流淌着傳說中人皇燧人氏的血脈。
他們雖然心中害怕,卻沒有一個人哭喊出聲。
只有風苼猶如瘋魔一樣,不斷的朝着空中站着的八個金甲壯漢磕頭、哀求,從他身上流淌出來的血,將大片冰面染得通紅。
巫鐵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他朗聲喝道:“風苼世子,我若是救了你們,你可願意聽我的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