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最漫長的一天 7

1937年12月12日午後,紫金山教導總隊陣地

盧禹鼎踹飛了面前的日軍,腰腹部傳來的疼痛讓他難以忍受,日軍在攻佔了第一道戰壕後,和主陣地的守軍反覆拉鋸,死大猛拼,最終還是讓優勢的日軍攻進了主防線,也是最後一道防線。

擲榴彈不斷的在向前突破的日軍隊伍中爆炸,那是張煒在高地上的增援,盧禹鼎算是知道了張煒爲什麼要擲彈筒,可惜這份人情,自己這輩子恐怕還不上了。

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將刺刀狠狠的紮在倒下的日軍身上。離他不遠的饒國文則如同一個殺神一班揮舞着兩把軍鏟,兩把軍鏟相互配合,打在日軍的臉上,崩出白紅混合的腦漿。

幾乎是挨着就見血,嚇得日軍一度不敢近身,這位滿臉鮮血的殺神,形象着實可怕。戰場上,三營和特務連剩下的五十多人和數倍於己的日軍拼死肉搏,只是,中國士兵的身影在不斷減少…………

西高地上,張煒和他的加強連官兵正佔着第二道戰壕,對着第一道壕內的日軍射擊。

在日軍的瘋狂攻勢面前,哪怕是有地形優勢的西高地也未能撐住,在付出了近一個排的傷亡數字後,第一道戰壕還是丟失了,雖然,日軍留下的屍體更多。

佔據了第一道戰壕的日軍,採取仰身的姿態和加強連對射,兩條火龍交叉在半傾斜的山坡上。

日軍將山腳下的迫擊炮集中在一起,81毫米的炮彈發揮了它的長處,不斷的打在斜上方的戰壕上,撕開了一具具中國士兵的軀體,山上的日軍迫擊炮兵同行們---董二力和他的迫擊炮班,同樣在全速的拋射擲榴彈,打擊着第一道壕內的日軍,張煒端着中正式,面無表情的瞄準了一個輕機槍組,這個輕機槍組在這種地形上爲了發揚火力,將兩具中國士兵和日軍士兵的屍體堆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簡易掩體兼高腳架,露出了半邊身子,對着斜上方的陣地掃射。

張煒無需仔細瞄準,既然他們想去效忠,那就成全他們。噠—沉悶的槍聲過後,機槍手倒在了他精心佈設的人肉沙袋上。西高地上,張煒和他剩下的110名手下進行着最後的反擊,邱偉和郝忠聚在了一起,兩人各自端着一挺捷克式對着下方掃射,張煒的四個排長中,四排長已經在第一壕的爭奪戰中陣亡。

此時也無需什麼戰術,只有對着敵軍儘可能的發射子彈,噴射火器。

張煒提前佈置在山石處的擲彈筒組並沒有撤回,盡職的執行着支援山下主陣地的任務。下面的兩軍已經廝殺在一起了,那只有打更遠處的日軍後續部隊了,山下的主陣地,比他們要慘上百倍。

饒國文劈開了兩把刺刀,劈刺產生的衝力也讓他後退了數步,殺紅眼的人,總是會做瘋狂的事,饒國文怒吼一聲,舉起兩支軍鏟向四周橫劈過去,全然不顧零星的中國士兵,好在劈中日本兵更早,頭骨的阻力卡住了飛劈的軍刺,鑲嵌在碎裂的眼眶中。

主陣地上逐漸增多的日軍已經緩緩淹沒了中國守軍,殘餘的守軍開始抱團退卻,盧禹鼎全身是血的向後跑向了饒國文,饒國文此時終於恢復了冷靜,看着面前的盧禹鼎說道:“盧營長,我們現在怎麼辦,守不住啦!”

盧禹鼎倒在地上緊緊地握住了饒國文的手“兄弟,我不行啦,你帶着他們撤吧,帶着剩下的……剩下的人撤,還有張煒他們的人,我們現在守不住了,那小子挺有主意的,可以多聽聽他的,快走,快走。”

盧禹鼎說完這幾句話,氣息已經變得十分微弱,地上的身子開始變得發涼。饒國文終於意識到,身前這個人身上的血,不只是日軍的,更多的是他自己的。

“盧營長,盧營長。”饒國文和盧禹鼎身旁的幾名士兵異口同聲的喊道。

可惜,地上的盧禹鼎已經沒有了氣息,三四處刺刀的貫穿傷、還有被鮮血掩蓋住的彈洞,徹底抽走了這名鐵漢的生命。饒國文強忍着自己的眼淚,看着身旁的士兵下達了撤退的命令,而這幾名士兵,需要和饒國文再次衝入敵羣,把撤退的消息傳達給廝殺的士兵。

“啊,上啊”饒國文再次打起了精神,帶着幾名士兵衝入了敵羣,一邊揮砍一邊大叫着:往山後撤啊,往山後撤。另幾名士兵也跟着喊道。

正在拼殺的官兵們得到了撤退的命令,這道命令,絕大多數人未能執行,他們已經無法再數倍於己的日軍中脫身。未在人羣最中央處的士兵,尚能依託別的戰友的支援脫身,而漩渦中心的人,幾乎是沒有機會。

丁桂武是三營二連的士兵,身上帶着拼殺的傷痕,就在剛纔,他終於殺死了那個和他糾纏小半時辰的日軍士兵。他看見了,遠處的饒國文連長帶着幾個人衝了進來,嘴裡還喊着:“撤退”既然撤退那就撤吧,丁桂武如是想到。可望不到頭的人羣讓他根本無法脫身,看着周圍的日軍,他心中起了一絲涼意。

一名日軍朝着丁桂武衝了過來,另一名剛乾掉中國士兵的日軍,也緊隨其後對着丁桂武發起了衝擊。

“完了,我最多隻能抗住一個”

丁桂武挺直了槍身,既然不能全顧,那就擋住面前的這個吧,橫過來的中正槍身壓住了三八大蓋,丁桂武壓槍的同時也在向後閃躲,試圖拖更長的時間,避開那個擋不住的日軍。

雖然,他也知道,這是徒勞的。丁桂武緊握住中正槍和三八槍的交合處,等待着死神的降臨。噗—刺刀入肉聲,被刺倒的不是丁桂武,反倒是第二名日軍,一名特務連的士兵救了他。緊接着用槍托砸了丁桂武面前日軍的頭,兩人合力殺死了他,緊靠在一起。

“謝了,兄弟”丁桂武道了聲謝,身後的士兵只笑了一下,沒有回答。周圍的中國士兵越來越少,能突出去的都已經衝出,漩渦中心的人越來越少,很顯然,他們倆已經成了焦點。八名日軍圍住了他們,端起了刺刀。

“咱這倆人要一起上路了,不認得你,但路上有個伴也挺好”丁桂武身後的士兵終於發了聲。丁桂武說道:“那就一起。”槍托向後一戳,向前衝了過去,特務連士兵得到了信號也向着相反的方向殺了過去。

三十秒,四條人命,兩名國軍,兩名日軍。

遠處饒國文等人的喊殺聲和撤退聲還在繼續,該撤退、能撤退的士兵都拼命地向外殺。

紫金山麓步兵三團主陣地,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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