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茂德說的,確實是個大問題。
鄞江跟上海只隔了一個杭州灣,眼下已經沒什麼值得日軍轟炸的軍事目標,日軍轟炸機都會隔三岔五的飛過來轟炸,如果鍾毅的設想變成了現實,如果在月湖的西岸真的出現了大片的住宅新區以及工業園區,日軍轟炸機肯定會蜂擁而至。
阻止日軍轟炸絕無可能,因爲中國空軍已經被打垮了,殘存的少量空軍部隊已經龜縮到重慶的幾個機場,現在連重慶都保護不好,更不要說鄞江。
當下康茂德、李奇摩還有麥約瑟的目光便聚集到鍾毅臉上。
鍾毅對於國際局勢的把握很準,這一點他們是絕對相信的。
鍾毅對商機的嗅覺也十分敏銳,眼下的中國,由於中日戰爭導致西方以及中國本土的銀行家們對於營商環境秉持悲觀態度,所以,現在是一個很好的切入契機,如果抓住了這個機會,未來的鄞發銀行將成長爲巨頭!
這些,康茂德他們都是認可的。
但是,一切的一切都有個前提,就是得保證鄞發銀行放出去的款項的基本安全,也就是說,必須保證借貸他們款項的工廠、居民的基本人身安全,要不然,工廠都倒閉了,借他們錢的居民都死了,他們上哪收款去?
如果這個問題解決不了,再大的商機也白搭。
迎着康茂德三人的目光,鍾毅微微一笑,道:“這個問題,其實也是有辦法的。”
“如果你說的辦法是軍事上的,比如說安裝高射炮之類的,那還是免了。”麥約瑟撫摸着脣上的小鬍子,不屑的道,“再密集的高射炮也阻止不了轟炸。”
“分散建廠,降低轟炸風險恐怕也不行。”康茂德道,“因爲這樣一來,市長閣下設想中的大鄞江將落空,企業生產的成本將會大大提高,借貸風險也將極大提高,隨之而來的就是壞賬呆賬的出現,銀行將無利可圖!”
“當然不會。”鍾毅說道,“設想中的新鄞江,必須有高度集中的市區,只有這樣,城市建設的成本纔會降下來,如果真讓工廠散落四周,別的不說,只是修路以及架橋的成本就會把鄞江市財政徹底拖垮。”
康茂德深以爲然道:“市長閣下所言極是,三通是工業發展的最基礎!也是市政建設中的最大項的支出,爲此,分散建廠是不可行的。”
所謂的三通,指的是通電、通水,以及通路。
停頓了一下,康茂德又道:“那麼我就很好奇,市長閣下究竟有何辦法,可以幫助新鄞江的高度集中的住宅區以及工業區避免日軍的輕炸?”
鍾毅仍舊沒有正面回答,反問道:“康茂德公使,日軍爲什麼不轟炸上海的租界?”
“原因非常簡單。”康茂德回答道,“日本不願意在與中國全面開戰之時,再激怒美英兩國以及法國,所以不敢轟炸上海公共租界以及法租界。”
說到這,康茂德忽然反應過來,說道:“市長閣下,你不會是想恢復鄞江租界吧?”
李奇摩、麥約瑟一聽頓時就來了精神,在中國逐步收回租界的大勢之下,如果他們能夠逆勢而上在中國搞出一個鄞江租界,那他們頃刻間就會成爲國內的政治明星,說不定還有機會再往上跨一個臺階,直接進中樞!
李奇摩、麥約瑟原本在仕途上已經沒有什麼期待了,要不然他們也不會冒着身敗名裂的風險跟陳金木合夥走私鴉片賺黑錢。
可現在,兩人的心思卻又活了。
只不過,兩人心中剛生出的小火苗很快就又被澆滅。
“你們想什麼呢?”鍾毅說道,“鄞江租界永遠不可能再恢復,中國人民既然已經收回了鄞江主權,又怎麼可能再次出賣他?”
頓了頓,鍾毅又道:“恢復租界是絕無可能的,但是以米國政府的名義,弄一個工業示範園區卻是完全可以的。”
康茂德聞言先是一愣,旋即嗤的一聲笑了起來。
一邊的李奇摩和麥約瑟也是大笑,一邊還搖頭。
鍾毅卻也不着急,只是笑吟吟看着三人不說話。
片刻後,康茂德最先意識到失態,趕緊收住笑。
定定神,康茂德說道:“市長閣下,你恐怕不太瞭解我們米國國內現在的政治生態。”
“不,我瞭解。”鍾毅擺擺手,說道,“現在米國國內的政治生態,最大的政治正確就是孤立主義,你們甚至連歐洲的事務都不想插手,更不要說亞洲的事務。”
康茂德攤手道:“既然市長閣下清楚這一點,爲什麼還會提出那麼可笑的建議?”
“我剛纔的建議很可笑嗎?我爲什麼不覺得。”鍾毅道,“我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因爲這將成爲一樁雙贏的生意。”
“上帝。”康茂德以手扶額,苦笑道,“市長閣下,你應該知道,以米國政府的名義在鄞江成立一個工業示範區,這已經超出我這個公使的職權範圍,甚至連駐華大使都沒有權力做出這個決定,而必須得到國會的批准才行。”
頓了頓,康茂德又道:“但是你剛纔也說了,現在我們米國國內最大的政治正確就是孤立主義,誰要是背離了政治正確,就會遭到彈劾,甚至連我們的總統閣下對孤立主義也是無可奈何,所以國會絕不可能批准你的這個提議的。”
再一頓,康茂德又道:“甚至,你的這一提議根本就沒有擺到國會進行討論的機會,因爲絕對不會有任何一個議員向國會提出這項提案。”
“是嗎?”鍾毅微笑着說,“我卻不這麼認爲。”
頓了頓,鍾毅又說道:“現在米國國內的政治正確的確是孤立主義,但是據我所知,也還是有相當一部分勢力對此持反對意見,認爲米國應該參與到國際事務,比如說斯普林菲爾德公司、柯爾特公司、溫徹斯特公司等。”
鍾毅說的是米國的幾家軍火製造商。
軍火商是孤立主義的死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