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閨女真俊。”胖胖的中年婦女眼睛看着前面,滿臉全都是笑。
“都是老閨女了還有啥俊的?俺瞅着那小夥兒才叫個俏呢。”身材稍瘦的婦女顯然不贊同胖女人的觀點,說話時候嘴角還不自覺地撇了一下。
兩個女人說着這種私密話,聲音卻並不比平常小。周圍人太多了,說是人山人海有點誇張,摩肩接踵卻是一點也不帶過分的。周圍人擠人、人挨人,兩個人之間的間隔連半米都不到,這麼多人擠在一起,說話聲音小了根本聽不見。
前面是個用綵綢搭的臺子,臺上一對年輕男女正手拿摺扇向人羣行禮,“各位老少爺們、大姑大嬸姊妹們:今天是大喜的ri子,我們倆就先給大家夥兒唱段小拜年活躍活躍氣氛。要是唱的好呢,大家夥兒就給拍拍巴掌叫聲好,要是唱得不好呢,您就多擔待了!”
說完開場白,男女演員拉開架勢就亮嗓開唱了,“正月裡來是新年呀,大年初一頭一天呀。家家都來團圓會呀,少的給老的來拜年呀……”
戲臺上的男女演員嗓音清亮、扮相俊美,顯然是實力深厚二人轉演員。臺下的嘈雜聲漸漸就小了下去,觀衆們都在靜靜地欣賞演員的jing彩表演。
不過,這可不是在豪華大劇院裡演出,今天的這場演出完全是露天表演。看周圍觀衆的穿着打扮,基本上也都是東北農村的樸實百姓。老漢手拿旱菸袋,婦女們穿着花布棉襖,還有的年輕後生扛着扁擔、鐵鍬,像是幹完農活兒湊巧路過的。
“哧溜溜——”一聲尖銳的哨音突然響起,演員的唱腔立刻被哨音蓋住了。被影響了聽戲的觀衆不滿意了,“誰呀?這是誰吹口哨呢?”人們抱怨着就往口哨響起的方向扭頭,想要看看到底是誰不好好聽戲在這兒搗亂。
就見人羣當中有個半大小子,看年歲也就十五六歲。濃眉大眼、通關鼻樑,面龐白淨,兩隻眼睛滿是靈動,渾身上下透着一股機靈勁兒。再加上一身寶藍色緞面棉襖,猶如玉樹臨風一般。周圍的年輕女孩們,眼神有意無意的就往少年身上瞟。
這個長相俊美的少年,此時做的事情卻和他的外貌半點也不相稱。就見少年的右手食指在嘴裡插着,腮幫子鼓着,那難聽尖厲的口哨聲就是從他嘴裡吹出來的。
臺上的演員唱戲就怕有人搗亂,心裡一慌,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小拜年竟然打了兩回磕絆。
村民們心裡憤怒,可等到看清吹口哨人的那張臉之後,剛纔準備脫口而出的責罵頓時又咽了回去,這小子咱惹不起!這年輕人根本就不看周圍人羣的臉色,自顧自的一邊看着二人轉,一邊時不時的吹一聲口哨,有時候還大聲叫個好。
“小飛,你吹什麼吹?我都聽不清檯上唱的歌詞了!”那胖胖的中年婦女終於忍不住了,她離吹口哨的小飛最近,口哨聲音對她的干擾也最大。
“是呀小飛,你就消停消停吧!”聽見有人出頭,周圍的人羣裡頓時響起一片附和聲。
“我願意,我高興!嘴長在我身上,想怎麼吹我就怎麼吹!想吹口哨你們也吹,我保證不攔着!”這叫小飛的年輕人對周圍人的抗議並不買賬,翻了個白眼,繼續我行我素。
“胡飛,胡飛,你爹喊你呢!新娘子就要出門了!”人羣外面傳來一陣喊聲,有人正在一邊喊着一邊往人羣裡頭擠。
“來了來了!”小飛聽見這喊聲,立馬大聲答應了就想往人羣外頭擠。
鄉親們對小飛確實照顧,剛纔還是圍得死死的人羣立馬讓出一條通道,胡飛一溜小跑着出了人羣。
按說搗亂分子走了,鄉親們可該留到這兒好好聽戲了吧?誰知道接下來事情的發展根本就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樣!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看戲的人羣“哄”的一下子,竟然跟着往胡飛跑的方向追了過去。戲臺前面剛纔還圍滿了觀衆,眨眼之間就剩了稀稀拉拉的幾個鐵桿老戲迷了。
戲臺上的二人轉演員倒是挺敬業。人雖然比剛纔少得多了,臺上那兩人卻仍舊在一絲不苟的進行着他們的表演,一點也沒有因爲觀衆的減少而降低演出質量。
胡飛的家離戲臺並沒有多遠,可以說擠出這邊的人羣就能看見家門口了。這邊剛剛進了家門,那邊就被人一把拉住了,“小飛,今天是春妮出嫁的大喜日子,你怎麼還到處亂跑?”
這一連串的斥責聲,胡飛閉着眼睛就知道,除了他的親孃根本就不會有第二個人。
“哎,哎哎,我這不是回來了嘛。娘你快鬆手!哎喲哎喲,娘你擰疼我了!”和普通十六歲的少年不一樣,胡飛對於母親老把他當孩子看倒是從來不反對。只是今天當着這麼多人被母親抓着胳膊訓斥讓他感覺有點沒面子,咧着嘴一裝疼立刻從娘手裡脫了身。
這時候,胡家院子裡已經擠了不少人。一匹高大的棗紅馬格外顯眼,斜跨紅綬帶、插花禮帽頭上戴、胸前一朵大紅花的新郎官手拉着馬的繮繩。在新郎官的馬後就是接新娘的花轎了。
花轎旁邊站着一位滿臉焦急的中年男人,看見胡飛從外面進來眼睛頓時一亮,臉上的焦急立刻變成了歡喜,“小飛,時辰到了,快點喜炮!”
有人用竹竿挑着一掛長長的鞭炮,胡飛小心的用香火頭朝炮捻上一杵,跳開兩步捂住了耳朵。
“噼裡啪啦咚!”隨着鞭炮聲,吹鼓手抱着嗩吶就吹開了,“嗚哩哇啦嗚哩哇啦唔”。嗩吶聲一響,所有手續就算都齊全了。
“新娘子出門嘍!”有司儀官在旁邊一聲吆喝,新郎官上馬、花轎離地,迎親的隊伍緩緩的就往門外頭走。胡飛的母親喊了一聲chun妮,眼淚就流出了眼眶。胡父趕緊過來拉住妻子,兩口子的眼睛齊齊注視着花轎,轎子裡頭傳出了隱隱的哭聲。
女兒從今天起就要變成別家的人了,離家之前要哭這是當地的傳統規矩。
“噼啪!噼啪!”鞭炮聲仍舊在繼續,只是比剛纔要稀疏了許多。
“姐,別哭了。你放心,這小子要敢欺負你,你就告訴我一聲,我給你出氣!”胡飛對着花轎大聲喊了兩句,轉頭就瞪住了馬上的新郎官,“楊老三,你給我記住:我姐姐今天嫁給你,今後你要是敢讓她受了委屈,看我不打瘸你一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