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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北站,十九大隊駐地。
朱俠載着徐十九從觀音堂出來,在街邊隨便找了家包子鋪填巴填巴肚子,便徑直往駐地趕,孫元良已經採納徐十九的建議,火車北站也將成爲88師明天的主攻方向,所以徐十九有大量的準備工作需要事先做起來,他是一刻也不敢耽擱。
汽車拐上新民路,便遠遠看到駐地大門外聚集了一大羣人。
藉着昏暗的路燈,隱隱可以看到一個修長的身影正站在一張桌子上面,正揮舞着拳頭以慷慨激昂的聲音在演講。
隨着汽車的駛近,聲音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同學們,東四省淪陷了,平津也已經淪陷了,現在又要淪到上海了,我們如果再不奮起抗爭,明天就該輪到我們的首都南京了!中華民族已到了最危急的時刻,再退一步,整個民族就要墜入萬丈深淵了!
同學們,不能再麻木下去了,我們要奮起抗爭,我們要反擊!
同學們,你們願意當一輩子的懦夫,還是當哪怕只有一天的英雄?不要再猶豫了,拿起鋼槍,踏上戰場,用我們滾燙的熱血,告訴日寇,中國人的血仍未冷,他們將面對的,是一百萬、一千萬乃至一萬萬中國青年的復仇怒火!
一個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可一百個人、一千個人乃至一萬個人的力量卻是無可阻擋的,同學們,讓我們衆志成誠、共赴國難,讓我們戰鬥吧!”年輕人高舉着雙臂,大聲咆哮着,臺下學生的情緒一下就被調動了起來。
“長官,請給我一枝槍,我跟你們一起上戰場打鬼子!”
“長官,請把我留下吧,我在學校參加過軍訓,我會打槍!”
“長官,讓我們也留下吧,我們不會開槍,但是我們可以救護傷員!”
現場的學生紛紛涌向大門,聚集在大門附近看熱鬧的上海市民們也紛紛走上前來,或者將手中的餅乾、香菸、毛幣等慰問品放到桌子上,或者往募捐箱裡塞錢,還有不少市民自告奮勇地表示願意留下來組織擔架隊,幫忙擡傷員。
朱俠將汽車停在路邊,訝然道:“這不是北平的那個學生兵麼,他好了?”
徐十九點了點頭,道:“沒錯,今天上午他親手用斷磚砸碎了一個日本兵的腦瓜子,這心理關口一過去,也就啥事沒有了。”
朱俠點點頭,又皺眉道:“不過他這做派……該不會是那邊的人吧?”
徐十九一下子沒聽明白,不解地問道:“那邊的人?老朱你說的是哪邊啊?”
“你小子少跟我裝蒜。”朱俠不高興道,“在福建時,你們十九路軍就跟那邊有牽扯,我可告訴你,你小子千萬別跟那邊扯上關係。”
徐十九默然,他知道朱俠指的是共產黨了。
對於共產黨,徐十九談不上好感,更談不上惡感。
說話間,司務長老曹已經領着那學生兵走了上來,一邊笑咪咪地對徐十九說道:“大隊長,還真沒看出來,這小子是個人才,這才一會功夫,就給咱們弄了好幾千慰問金,還有好幾百學生娃主動要求參加咱十九大隊,嘿嘿,還有不少女娃子嘞。”
那學生兵也道:“大隊長,給我兩天時間,我至少可以再號召五百學生參軍。”
徐十九冷冷地瞪了那學生兵一眼,又縱身跳上臨時充做募捐臺的方木桌,向着那羣正試圖往十九大隊駐地內闖的男女學生大喊道:“同學們,你們的熱情讓我很感動,你們爲國分憂、共赴國難的赤忱,更加讓人敬佩。
但是,我想說的是,抗禦外辱是我們軍人的職責,除非我們當兵的全都死絕了,否則絕不會輪到你們這些學生娃上戰場,你們的職責是讀書,讀好書!等將來抗戰勝利了,再將我們祖國建設成爲一個繁榮、強大的新國度。
所以,你們回去吧,我是絕不會留下你們的!”
說罷,徐十九便跳下木桌,分開人羣就往大門裡走,擁擠在大門外的學生紛紛哀求,徐十九卻根本不爲所動。
徐十九雖然打小在軍營里長大,也從未正經上過學,可他並非大老粗,他甚至已經自學完了大學的課程,他非常清楚有知識的學生對於一個民族來說意味着什麼,這些學生是民族的希望,是國家的未來,又豈能白白消耗在殘酷的戰場上?
退一步講,既便要將這些青年學生送上戰場,那也不是現在,現在就這樣把他們送上戰場,他們能發揮的作用並不比一個普通士兵更大,可如果先將他們送進軍校深造,然後再送上戰場,他們所能發揮的作用就將十倍、百倍地放大。
大門外的學生卻不願意散去,那學生兵舒同文更是追上徐十九,急道:“大隊長,你就留下他們吧,他們不要軍餉,什麼都不要,他們只要一枝槍,或者就一顆手榴彈也行,他們只要打鬼子,就讓他們跟着你打鬼子吧!”
大門外的學生又是好一陣叫囂,羣情激奮。
“這不可能。”徐十九斷然拒絕,又瞪着舒同文道,“還有你,你現在已經沒事了,也趕緊離開這裡吧,你父母就住在前邊不遠的小旅館裡。”
“別介啊。”舒同文一聽就急了,“我跟他們不一樣……”
“都一樣。”徐十九冷冷地拒絕,“趕緊走吧,好好孝敬你父母。”
“大隊長……”舒同文還想懇求,徐十九卻早已經轉身進了大門,舒同文又將求助的目光轉向司務長老曹,老曹也愛莫能助地攤了攤手,舒同文的臉便垮了下來,他原本只想給十九大隊擴充些兵員,沒曾想卻把自己也踢了出來。
駐地操場上,十九大隊的幾十個老兵正圍在兩門20mm機關炮和那門37mm戰防炮的周圍,一個個爭相上前東摳摳、西摸摸,寶貝得不行,瞧他們那樣,彷彿掌下摸的不是個鐵疙瘩,而是個國色天香的美人。
刀疤、獨隻手、謝狗子還有高瘋子霍然也在其中。
“死鏟,這玩意從今往後就是老子的了,誰也不許跟老子搶。”謝狗子閉上一隻眼,又將睜着的那隻眼對着戰防炮的炮口直往裡瞧,一邊說道,“多少年沒摸過炮了,這回老子終於又可以幹回炮兵的老本行了,嘿嘿,過癮。”
二瓜滿臉崇拜地道:“狗子哥,你還幹過炮兵?”
“你聽他在那瞎吹。”高瘋子毫不留情地揭短,“沒錯,他當年是打過炮,不過是從土匪窩裡收繳來的土造老炮,用木頭箍的那種。”
謝狗子把兩眼一瞪,不高興道:“誰說的,東洋炮老子沒打過?”
“你還好意思說這?”高瘋子道,“那回好不容易繳獲了幾門東洋炮,本指着你能給我打打下手,結果盡幫倒忙……”
謝狗子沒好氣道:“瘋子,不是說好了不提這事的麼?”
高瘋子大笑着道:“行行,那就給你小子留點兒面子。”
二瓜和幾個新兵蛋子還想追問,可終於還是沒敢造次。
刀疤和獨隻手卻沒有理會兩人在那打嘴仗,他們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那兩門20mm機關炮上,作爲參加過一二八上海抗戰並且見識過日軍20mm機關炮兇威的老兵,他們做夢都想擁有這一門小炮,今天終於是美夢成真了。
剛跟獨隻手簽訂了瓜分協議的刀疤感慨道:“要說還是咱們大隊長有本事,這麼硬的硬傢伙都能從中央軍手中搶過來,1團、2團那些個兔崽子知道了,不得眼饞死?現如今咱們十九大隊可闊了,放眼上海保安總團,誰還敢跟咱比硬?”
話音方落,衆人身後忽然響起一個冷冽的聲音:“有了硬傢伙,還要打得起硬仗,要不然對不起人家中央軍的美意。”
衆人急回頭看,卻是徐十九。
“大隊長,你回來了?”衆人趕緊上前敬禮。
徐十九對着刀疤說道:“老刀,你怎麼回來了?”
刀疤忙道:“大隊長你放心,寶山路口有阿龍盯着,誤不了事。”
徐十九點了點頭,又道:“老刀、老獨還有狗子、瘋子你們都跟我來。”
帶着幾個骨幹進了大隊部,待衆人圍着長條桌落座,徐十九又道:“剛纔我說了,有了硬傢伙就得打硬仗,要不然就對不起中央軍兄弟的美意。
明天,就讓小日本嚐嚐咱們十九大隊的手段,不過今天晚上也不能讓小日本消停嘍,老刀、老獨、狗子還有瘋子,你們帶少量精銳老兵,兵分四路給小日本找點樂子,記住不要戀戰,主要任務是摸清楚日軍的火力佈置。”
送走四員大將,徐十九又對朱俠道:“老朱,梯子就拜託你了。”
朱俠道:“阿九你放心,軍火軍餉我弄不來,幾百架梯子卻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