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仁。”
下水道內，淺間聽到耳邊飄來了黑澤銀在這段時間內叫慣的稱呼，手一抖，但下一秒一陣白刃就刮過半空，細長的鞭狀物落在地上，淒厲的尖叫聲中變異成貓咪大小的老鼠赤紅着雙目撲來，速度比開始又增幅了百分之十。
淺間遊走在變異生物中，步伐穩定，但聲音卻帶上了擔憂，“黑澤，怎麼了，洋介那邊出了什麼問題嗎？”
“沒有。”
“那你幹嘛忽然說話啊！拜託，我要集中注意力找解藥呢，你這樣會降低我找到東西的速度的。”他語氣加重的同時手裡的動作更是狠厲幾分。
“可別把時間浪費在一羣老鼠身上。”
“廢話他們身上又沒有我要的解藥，三分鐘內我就……等等你怎麼知道我在打老鼠？你‘分體術’用我身上了？”
明顯聽到對面的聲音一下子手忙腳亂起來，黑澤銀乾脆否認：“不，腦力消耗太大了，我對使用它也有陰影。”
“是猜出來的喔。”
黑澤銀微笑着撫摸洋介的頭髮，脫口而出的話既是回答自己爲什麼知道交易內容，又回答了淺間文仁的疑惑。
遊戲玩家就是有這種好處。若是擅長一心二用的話，同時和兩個人聊天，完全可以互不干擾。
任務進度已經到達五十了，這是一個可以操控的時間點了。
“猜出來的？遊戲裡你裝什麼逼啊你別告訴我我老爸還給了你‘感知’的技能……”
“不如這技能叫做‘推理’好了。”
“哈……？”
淺間文仁沒懂黑澤銀的意思，他剛想要發問，黑澤銀卻低聲念道：“操控藤蔓的喪屍，可以伸出觸手的藤蔓，四處遊躥的飛鼠，然後接下來是……嗡嗡叫的飛蟲，吃飛蟲的青蛙，第六輪你就能遭遇吃青蛙的蛇了，到時候打敗那蛇也就能取得解藥。”
“喂什麼——”莫名其妙的淺間文仁暈頭轉向，手裡的動作都毫無章法起來，直接被一隻老鼠啃到了肩膀，他驚叫一聲，也沒心情去想黑澤銀的事情，手忙腳亂應付起當前的敵人。
而黑澤銀面前是洋介。
“剛開始可能看不太出來，但是相處了這麼久，我還是知道你的身體狀況的。”黑澤銀微微一笑，“八歲的孩子皮膚吸附灰層的能力就那麼好，還長了那麼可愛的蘿蔔腿，脖子一直像是天鵝驕傲地擡着，看來你在末世前真的很喜歡網絡呢。”如果不是網癮少年，很難同時出現這些症狀。
“哼，你這張嘴真是什麼都能說出花來……”洋介怎麼聽不出黑澤銀話裡的意思，“差不多吧。我很早休學，請來的家教被我一個惡作劇就畏畏縮縮了，我爸媽也不知道家裡狀況，我就一直躲在房間裡玩遊戲，也正是這樣躲過一劫。要不是我媽逃回那公寓和我一起吃東西，我說不定能在那裡再撐上半個月呢。”
他的臉上露出嘲諷的神色。
“你可真是薄情。”
“國家對外活動的出發點是利益，而人也是一樣。”
“國家和人可不同，國家看重理性，人往往是感性……”
“我媽撫養我是想爭寵，我爸給我錢是打發我，老師和學生是給錢和收穫的關係，普通人家父母的付出是爲了子女將來能夠贍養他們，朋友之所以存在是因爲能互相慰藉……人類社會就是由利益構成的集合體。”洋介冷笑，“末世前的秩序維護了利益的平衡，末世後秩序崩潰，人性的自私就暴露了。”
“你想的是不是有些太極端了？你看我和文仁不是救了……”
“難道你們沒所圖嗎？”洋介盯着黑澤銀的眼睛，“你們救我那次並不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在救我前你們也曾偶遇兩個未被屍化的大人，他們比我有用多了，但你們把他們留在安全的地方，繼續遊蕩。但你們遇上了我的時候，你們留下了我。你們需要我。”
黑澤銀的眼睛微微眯起。
這小子……“你知道還跟着我們？”
“我留在你們身邊能有吃的還能玩現實版的格鬥遊戲，利大於弊，幹什麼不跟着你們。我也挺好奇我身上有什麼東西值得你們兩個大人物這麼重視。”能在末世裡陪一個小孩悠閒玩鬧的兩個人，自然不簡單。“不用想着怎麼說服我，既然可以猜到交易內容，你就應該比任何人都明白我對這個世界都很失望了。”
洋介說到這裡忽然咳嗽了一聲，他揉了揉眼睛，似乎覺得眼前有點兒模糊。
“要喝點水嗎？”
“不用了，我多跟你說點話，我怕他解藥拿的不及時，我就沒機會說了。”
“不會的。”
洋介不置可否，他舔了舔乾燥的嘴脣，聲音比剛纔沙啞了一點兒：“雖然我的家庭讓我很早就知道世界沒有普通人想象的那麼幹淨，但末世一來我看得更透徹了。”
英雄救美的得意人被美人反捅一刀，扒光了身上的所有。
你儂我儂的情侶因爲一塊黑麪包大打出手，飢餓到極點的男人甚至能將自己的情人分屍吃食。
糜爛的肉體散發出惡臭，暈頭轉向的孩子和烏鴉搶食垃圾堆裡的殘骸，反被喪屍吞吃入腹。
他孤孤單單地流浪了很久，相處過很多人，也經歷了很多事，更加學會在這種世界如何混得如魚得水。
和黑澤銀以及淺間文仁搭檔的這段日子，他過得非常充足。可惜這愉快的時間似乎不能維持太久了。
人倒黴的時候真是喝涼水也塞牙縫呢，瞧他現在躺在這，身體僵硬得很，只能動動嘴皮子玩耍了。
“如果可以的話，能活在遊戲裡就好了。”洋介笑道，“如果我的身邊全是NPC的話，我就不需要努力和他們勾心鬥角了，省的眼見心煩。”
這個願望來自一個遊戲的NPC。
假如坦白告訴他你就是NPC的話，說不定他的人生就圓滿了呢。
黑澤銀推了推自己的眼睛，輕聲道：“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把我們兩個看成和你做任務的NPC。”
洋介似乎白了他一眼，沒回答他的話，徑自說道：“如果那慢吞吞的蝸牛（指淺間）沒取回解藥的話，我死了，你可以從我的屍體上得到你們想要的東西，把我隨便找個地方埋了吧。如果我熬過了……”
他擡起頭，正視上空。
“經歷了一次接近死亡，也忽然想挑戰一些以前不敢做的事情呢。你可不能反悔啊。如果找到倖存者組成的基地，就幫我佔領一個，讓我一個人生活在一座看不見其他人的空城裡打遊戲。”
“如你所願。”黑澤銀微微一笑，“那麼，大話也說完了，好好休息吧小少爺。”
“……小少爺？”洋介皺起眉頭，“這什麼怪里怪氣的稱呼？聽起來跟舊社會一樣。”
“嘛，順口而已。”黑澤銀擺擺手，“誰叫我們三個這麼有緣，文仁是財團大少爺，我和你都和黑幫掛鉤，都可以取名叫‘少爺組’了。”
“我總覺得你在透過我叫另外一個人。”
“錯覺吧。”
“喂，我現在很無聊，跟我說說你的故事吧，至少也讓我笑着死。”
“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黑澤銀笑容溫和，順應洋介的意思輕笑着論述起某些過往的有趣的事情。
而同時，或者再往前推一段時間就在他耳邊響徹起來的聲音，被他自覺地調低了音量。
“啊啊啊，真的被你說重了，下一個是蒼蠅蚊子啊！你怎麼知道啊！這些怪物不是隨機刷出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