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要借的錢、沒有超出你的承受範圍,難道你還打算借給他嗎?”池非遲有些無語地問道。
本間恭沉默了一下,說出心裡話,“坦白說,我不是很想把錢借給他,之前我在店裡工作的時候,我們只是在工作時說過話,他沒有照顧過我,我也沒有幫助過他,我們私底下沒有任何交情,算不上是朋友,只是關係一般的同事,而以我對他、對店裡其他人的瞭解,要是我這次把錢借給他,他不可能不告訴別人,接下來會有更多的人來找我借錢,如果我不借,他們會生氣,會指責我爲什麼只借給別人、是不是在心裡看不起他們,如果我借了,那他們以後可能會沒完沒了地找我借錢,直到我實在拿不出錢爲止……我現在只想儘快把自己的學費和生活費攢夠、再爲我父親攢一點醫療費,實在沒有精力和金錢去陪他們消耗,我也不想爲了那點同事情誼去給自己找一堆麻煩,所以,就算他找我借的錢不是很多,我應該也不會借給他。”
池非遲見本間恭還能考慮自身利益,心裡的無語消散了一些,向本間恭確認,“你不想跟他們做朋友,或者說,根本不想跟他們來往,對嗎?”
“雖然這麼想不太好,但跟他們相處,我從來沒有感覺到快樂、安心,更不覺得他們會是可靠、可信的朋友,自然也沒有想過跟他們做朋友……”本間恭頓了頓,“我確實不想跟他們再來往了。”
“既然你不指望得到他們的友誼,那你爲什麼要在意他們會不會生氣?是害怕他們生氣之後報復你嗎?”池非遲抽着煙,不緊不慢地用嘶啞聲音道,“本間,你性格溫和,處處與人爲善,生怕遭人怨恨,但你要知道,只有毫無作爲、在人羣中沒有一點競爭力和競爭慾望的人,才能不得罪任何人,只要你想要利益、權力,就有可能奪走別人的利益和權力,招來別人的怨恨,甚至只因爲你擁有的東西比別人多,你就會遭人嫉恨,既然他人的恨意無法避免,那就不要畏首畏尾,如果下次他再找你,你就明確地拒絕他,如果你擔心自己的拒絕會讓別人生氣、會招致別人報復,那你該考慮的不是如何不惹他們生氣,而是如何讓他們報復不了你。”
本間這孩子很聰明,遇事也很冷靜,但被社會規訓得太乖巧了,不敢惹事,不敢得罪人,明明有着出色的頭腦,卻因爲自身性格缺乏攻擊性,而被一些沒多少實力的人欺負。
像本間這樣的人,其實很容易被欺軟怕硬的那類人盯上。
那類人在接觸本間初期,就會迅速察覺到本間身上那種‘我會妥協、我可以欺壓’的氣息,在得到一次甜頭後,會步步緊逼,不會因爲本間退讓妥協就輕易放過本間。
他可不想本間恭以後總是被這樣的麻煩人物糾纏、讓麻煩人物影響到他們的行動效率,甚至給組織的情報安全帶來隱患。
要是某個不知死活的傢伙,因本間身上那種可以欺負的氣息,想要奴役本間,試圖抓住本間的把柄,又不小心從本間那裡得到組織的情報,那不還得他花費時間去殺人滅口嗎?
他可以幫本間處理一次、兩次、三次麻煩,但如果本間給他惹麻煩的次數太多、麻煩大得遠超於本間的自身價值,他就得考慮直接放棄本間了。
而且他當初看中的就是本間的頭腦、本間的冷靜、本間心裡的黑暗面,要是本間內心一直迴避與他人產生衝突,那本間的這些優勢就沒辦法完全發揮出來,他再怎麼費心培養,本間也成不了一個讓他滿意的手下。
“怨恨無法避免……”本間恭看着車子儀表臺走神,若有所思地輕聲喃喃,“要讓他們報復不了自己,而不是避免惹人生氣……”
池非遲看出本間恭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聲音嘶啞地補充道,“當然,思慮再周全的人,也不可能完全阻擋住他人的報復,但既然擁有在人類社會中爭奪資源的決心,那也要有承擔他人不滿、嫉恨、怨恨的勇氣才行。”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本間恭臉上閃過一絲茫然,“可是我不太確定自己該怎麼做、自己能不能做到……”
“你可以慢慢摸索,”池非遲耐心地引導本間恭,“在那些暴力社團裡,年輕的新人加入後,會刻意地學着前輩的模樣,在一些場合大呼小叫、表現出不可一世的囂張模樣,又在一些場合表現得彬彬有禮,可是他們之中,很大一部分人並不懂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做,也無法在這麼做的過程中發揮出個人優勢、來爲自己或他人謀取利益,而他們的前輩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爲有的人需要利用張狂來立威,有的人需要彬彬有禮的溝通來爲自己或者社團謀取利益,這是他們根據自身性格、自身優勢,而摸索出的一套適合自己生存競爭的行動模式,也是最有利於他們的行動模式,這套行動模式很適合他們本人,卻不一定適合新人,新人盲目模仿他們,只會埋沒自己的優勢,讓自己變成可有可無的嘍囉……”
本間恭思索着道,“在這種環境中,新人應該找出自己的優勢,再去找有同樣優勢的前輩學習,最後摸索出一套適合自己的、屬於自己的行動模式,對嗎?”
“聰明是你的優勢,”池非遲誇了一句,繼續道,“有人幫忙也是你的優勢,如果那個人繼續找你借錢、纏着你不放,你可以告訴我,把他推薦到我這裡來做事,我這裡有不少高報酬的工作,只要他願意做,我就願意支付報酬。”
本間恭不確定池非遲是不是很缺人手,皺眉提醒道,“可是那個人……不是很可靠,他愛炫耀,藏不住什麼秘密,本身也不是很講義氣,要是他被警察抓了,很可能會出賣同伴……”
池非遲感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聽到‘義氣’這個有青春氣息的詞了,轉頭看向本間恭,“你講義氣嗎?”
本間恭看着眼前那雙情緒平靜的碧藍眼睛,不確定池非遲爲什麼問這個,但還是認真地點頭道,“反正我是不會出賣您和萊多的!”
池非遲點了點頭,重新把視線放到前車窗上,繼續抽着煙,用嘶啞聲音道,“你說那個人不可靠,不可靠的人也不是不能用,在他說出組織的秘密之前,把他滅口就行了,如果你覺得他很煩、而你一時又找不到解決辦法,可以考慮一下我這個提議。”
本間恭:“……”
那個……
人家好像只是想找他借點錢而已,滅口什麼的……罪不至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