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們短暫的驚愣過後,部分人居然抽出各種武器,瞪着一臉驚恐的老瞎子等幾位老大,只以爲中埋伏。畢竟牧師大人地位崇高,在所有人的記憶裡,都是放任貧民窟的混亂,從不會插手進來,這隻會髒了人家的手。
不過接下來人羣中不斷爆起的焰光與某位老大因爲手下聚集而捱了一發火球的事實讓所有人都明白髮生了什麼。
看不到牧師大人的身影,也不知道哪裡安全,鬥志全無的混混們有的四散而逃,有的跪地祈求饒恕,當然投降派在確定無效之後也跟着人羣跑起來,畢竟能成爲混混就沒有死心眼。哭爹喊娘中抱頭鼠竄,卻因爲身在局中看不到整體畫面慌不擇路,人羣就這樣被爆炸聲趕鴨子一般被驅趕着。
既沒有自報家門表明身份,也沒有任何目的宣告,只是淡藍色焰火不斷在混混們周圍爆炸開,如閃電般映亮人們的側臉,掀起的陣陣熱風中帶着焦胡與血腥的味道,並將恐懼植入每個人心底。
吉姆在第一時間背靠樹幹蹲下,困惑於牧師大人爲何會出手,不過接下來的爆炸將他的思路拉回現實,其他都沒用,想辦法逃命纔是當務之急。首先放火球的牧師明顯就是爲了殺人,那麼跟着人羣只會死得更快,但獨自離開就真的安全嗎?看着腳下的積雪,心中又是猛地一抖。
猛地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吉姆用疼痛感強迫自己冷靜,在這樣所知情報有限的局面下,根本不該奢望什麼萬全的路線,甚至花更多時間思考都是一種自殺行爲,只能選擇想到的‘比較’安全的策略執行下去。
四周爆炸聲不斷,吉姆依靠增強幾分的聽力與冷靜的辨別,發現三個方向的爆炸密集一些,而去往小樹林深處的方向卻是一直沒有爆炸發生,下意識的邁出半步,卻趕緊收回,這顯然是一個故意留下的陷阱,雖然不知道小樹林深處等待着的是什麼,但九成九是比這些爆炸更要人命的東西。
這短暫思考的功夫,少部分發現‘安全’漏洞方向的人已經跑遠,而剩下的大部分有樣學樣,漸漸統一行動向着小樹林深處跑去。就彷彿是海中的海中的小魚羣,慌亂之中只會從衆,已經無法思考更多。很快這些人身影已經被樹幹遮擋,雖然不遠卻是時隱時現。
吉姆咬咬牙,已經做好打算,那就是把命賭在癒合能力上,跟着幾個或是聰明或是嚇傻了沒追上人羣的傢伙,鬆鬆散散地向着另一個方向奔去,而迎上的果然是爆炸。根本沒看清火球的來路,爆炸就出現在身前不遠處,吉姆眼中只看到前面那人身子被炸成兩截,接着視線中便全是淡藍色的焰光,熱浪襲身的同時腦中嗡鳴,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從奔跑變成躺在地上的姿勢。
這樣子應該差不多,感受到身上多處創傷吉姆如此想着,閉目裝死,期盼可以這樣逃過一劫,而直至此時身體不動,纔有心思擔憂起兩位小夥伴的安危。
爆炸聲與人羣驚恐的呼喊聲漸漸遠去,吉姆感受到身下積雪透骨的冷意,內心卻也是越想越沒底,越想越是發寒。首先小山與白陽雖然提前離開,但與第一次爆炸的時間並不遠,應該是聽得見爆炸聲的,若是直接跑當然最好卻有些不是味道,但若是返回身來尋自己,雖暖心卻是最危險而又麻煩的。
其次便是牧師大人的行動計劃與人數,貧民窟的小混混而已,應該不會引得大人物出手。而面對三百多人沒有采用正面衝擊的辦法,似乎也可以佐證,用些手段減少傷亡說明三百個普通人混混至少有拉墊背,或者說造成傷亡的能力。
且從火球爆炸的頻率與威力來看,也就是兩個中級牧師的水準而已。即使再有其他後手,牧師應該在五位左右,加上配屬的神衛士,總人數當不超過三十。當然若是沒有神衛士,逃生機率可再加三成。
想到這裡,遠處傳來腳步聲,吉姆眯縫着眼睛望去,果然見到一個神衛士打扮的漢子緩步而來。待走得近了,可以發現其兩側稍遠處,林木遮擋間,也有同伴。這些人竟然是拉網式排查,力求不放過一人。
噗呲,神衛士雙手握劍柄,從容無比地將一個不知是昏迷還是死了的混混胸膛刺穿。吉姆聽得差點尿了褲子,心中明白自己的癒合能力不可能在心臟碎成幾片的情況下保住性命,也就是說簡單裝死的話,很快就會真的死了。
噗嗤,又一聲輕響。不敢擡頭看向身前地面,吉姆努力回憶剛剛爆炸時候的情景,在自己前面究竟躺着幾個倒黴蛋,四個,這個答案顯然並不樂觀。同時一個念頭在腦海浮現,剛剛若是跑慢幾步,距離爆炸略遠,是否可以少受些傷。
噗嗤,又一聲輕響,似乎還伴隨着痛呼,這混混似乎只是昏迷而已。吉姆知道自己的機會只有一次,趁着對方鬆懈暴起發難,用最快的速度解決此人,纔有足夠時間以帶傷之身擺脫稍遠處兩人的視線。同時期盼他們由於自身任務,不會隨腳印追跡,且再外圍沒有更多查缺補漏的手段。
吉姆緊繃神經,又一聲噗嗤輕響中,甚至聽見了夾雜的胸骨碎裂聲。屏住呼吸,降低胸口起伏,眯起眼睛,耳中是清晰無比的腳步聲與呼吸聲。
就是現在,伸手握住身側神衛士的腳踝,一下子滾到其身後單膝跪地,在大劍砸地聲中,抽出匕首,順着雙腿之間的空檔往上,用盡全身力氣刺進要害之處。感受到雙手虎口與匕首柄之間被溫熱的液體浸透,再猛地抽出,根本沒有補刀的想法也沒有絲毫興奮,只是一腳踢在神衛士膝蓋上,並借力伏低身子向外圍方向猛竄。
剛跑出半步,邁腿的時候拉動胸腹肌肉,頓時一陣劇痛,吉姆低頭一看,卻只見到胸口衣襟被鮮血染紅,也不知內裡傷勢如何。咬緊牙關,再邁一步,卻聽耳邊風聲,餘光瞥見黑乎乎的一大塊東西向自己飛來。顧不得其他,直接向地上一趴,身側一株樹幹上響起砰的一聲,卻是一把大劍被從遠處擲來。
神衛士呼喊些什麼也沒聽清,冷汗更是顧不得擦,吉姆連滾帶爬,同時注意借樹幹掩護身形,以躲避另一側隨時可能投擲來的大劍。就這樣忍着劇痛,不辨方向地跑個不停,身後的聲音漸小漸遠,也絲毫不敢鬆懈,直到筋疲力竭,彷彿幾天沒睡一樣眼中陣陣發黑,吉姆終於感覺腳下一絆,滿是積雪的地面猛地鋪滿視野,然後人事不知。
……
也不知過了多久,吉姆睜開雙眼,翻身坐起,看到卻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並沒有閒心文藝地懷疑自己瞎了,只擡頭望天,樹梢之間可見一兩顆星星,這才意識到此時正是深夜。稍稍活動一下四肢身軀,沒有痛感,再伸手進衣服摸摸胸腹,肋下一個異常的凸起物,表面還有些剌手。狠狠心咬牙猛地一拔,劇痛之中,卻是一個細長的金屬片。這東西顯然是火球中夾帶,依靠爆炸的威力四射進人體。
“這麼狠?”吉姆罵着將之收進腰間,代替跑丟了的匕首。趁着喘息的當兒,又在下腹與大腿處都摸到了小塊異物突起,卻已經被癒合進了皮下,便熄了取出來的心思。心中想的卻是這癒合能力還真厲害,焦明大人不會已經是高階牧師的水平了吧。
摸到一顆樹幹,搖搖晃晃地起身,雙眼卻始終無法適應這黑暗無光的環境,焦明皺緊眉頭思考辨別方向的辦法,卻只能無奈搖頭。恰在此時,卻感覺到某個方向上有一種熟悉感,稍稍回想,似乎正是地下室的那些藤蔓。
貧民窟附近的地形瞬間浮現腦海,有了地下室的方向作爲基礎,再加上白天小樹林中的一些記憶,吉姆深一腳淺一腳的邁開步子,向下午遇襲的地方走去,只爲確認小山與白陽的生死。
當東邊天際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吉姆終於藉着天光完全辨明方向,加快腳步回到事發地點,並從屍體最多的核心處慢慢向着貧民窟方向搜尋。好在小山白陽二人衣着與身形都算特別,不必把每一具趴伏的屍體都翻過來確認。
而當貧民窟的那些爛房子在望的時候,吉姆輕舒一口氣,毫無發現無疑是個好消息。
一步一步慢慢走回貧民窟,此時正是大家吃過早餐各自出門上工的時間,吉姆對着這一片一如既往彷彿什麼也沒發生的街景有些愣怔出神,心中只有一個疑問,西邊不遠處死了一樹林子的人,對這些貧民窟內的住戶來說,難道毫不在乎?不,不是毫不在乎,而的大快人心。難道說這就是牧師大人出手的原因?
如此想來,這些建築在恨意與厭惡之上的風光還真是脆弱無比。
自嘲地扯扯嘴角,吉姆不再多想,低頭溜邊加快腳步,回到住處,卻沒發現兩位小夥伴。呆愣半晌,又在地下室與上面小樓中仔細搜索,一切細節與昨日離開時一模一樣,顯然二人一夜未歸。
顧不得腹中飢餓,吉姆換上一身沒有血跡的破舊衣服,一邊思考二人可能的去向一邊再次向小樹林方向走去。
而想來想去,最好的可能就是矇混過關,畢竟二人還只是孩子,且當時應該處在外圍,若是見機得快,編幾句‘好奇跟來’的瞎話,也並非不可能。次之便是被俘,敵人出於憐憫,只當二人是跟班小第,作惡不多,稍作懲戒,拿走幾個零件也就算了。最糟糕的情況,就是二人當時並未跑遠,或見到異狀返回尋找自己,反而被捲進人羣,一同向小樹林深處跑去,並不幸死在哪裡。
種種不安擔憂之中,吉姆加快腳步,發覺肋下傷口已經不痛,索性奔跑起來,從最初大會處向小樹林深處進發,走了大約一個沙漏時間,暗暗計數下死屍已過二百,想來前方不遠處就該是最終決戰之地。
果不其然,再走沒多遠,卻是一小片空地,裡面屍體橫七豎八堆疊在一起。而死因卻是從爆炸碎屍與破片傷害加大劍補刀變成了純粹的斬擊,每個人都至少被橫砍兩三次,斷成五六塊。
且更讓吉姆心頭髮寒的是,挨近的人斷口高度也差不多,或膝蓋,或腰腹,或胸口脖子,整整齊齊如主城區的草坪一般整整齊齊。顯然是有人用相當長的武器直接橫斬一片人,這纔能有如此效果。甚至這塊小空地,也是因爲這些斬擊而形成,幾株倒伏林木新鮮的斷茬可以爲證。且不說殺人者的力氣,單單是這兵器就不會是凡鐵。
深呼吸幾次,壓抑住恐懼,吉姆一邊找人一邊走向內部核心區,同時腦中不由自主的覆盤昨日戰鬥過程。先是用火球術驅趕人羣,配合神衛士補刀,然後在這裡用近戰系的戰鬥牧師將減員嚴重且嚇破膽的混混們全部解決,這根本是一場圍獵般的屠殺。若沒有自己,怕是一個神衛士也不會損失。
來到小空地核心處,四下觀望,終於又從腳印上有了新發現。順着這些腳印,吉姆在小空地旁邊不遠處,終於發現了奄奄一息被釘在樹上的白陽與小山,以及十幾個女混混和被老大拉來充門面的漂亮女技師的屍體,還有燃盡的篝火。
當然,包括白陽在內,這些女人昨夜究竟經歷了什麼就不多做描述。不過在解下二人的過程中,吉姆發現,白陽與小山雖然受盡折磨,不僅渾身沒一塊好皮,手腳也被錠穿在樹幹上,但整個人卻是被幾套冬衣捂得個嚴實,而這些衣服正是那幾個女人身上的。正因如此,才熬過寒夜。
本想簡單處理傷口,卻又怕二人受凍而死,又見手腳處的貫穿傷因移動而血流更甚,吉姆恨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抓起篝火中木柴,狠命的敲打樹幹,又幹嚎幾聲發泄,這才癱坐在地的吉姆終於哭了起來。
不過沒哭多久,吉姆終於想到了唯一可能挽救兩個小夥伴生命的辦法,去找焦明大人。具體過程就是搬運兩人回地下室,發電報,彙報情況並在等待迴應的時候期盼焦明大人今天心情不錯,並且肯賒賬。
想到就做,吉姆用樹枝製作了一個簡易滑雪架,又從死人身上扒下好多衣服,將二人裹得更嚴實些,再放到滑雪架上,拉起腰帶結成的條,吉姆哭嚎着不斷邁出腳步。終於在下午時分,在一衆貧民窟住戶詫異的目光中,回到地下室。
搖動電報機,發信收信,而出乎吉姆的預料,焦明大人竟然是帶着一個黑髮小姑娘親自前來。看到小姑娘手上亮起的魔法光芒,吉姆終於放下心,接着眼前一黑,再次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