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窗外，早已經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但焦明實在等不及明天。想來清水城多少也是首都，該有些夜生活纔是，而伊思女士身爲王室子女，也許還未睡下。即使休息，被這麼重要的事情擾醒，也說得過去。
打定主意，一絲憐香惜玉之下也不去叫醒蝶噠，隻身傳送到清水城，再趕到伊思女士宅邸。果然，樓內燈火通明，大門前車馬來往，不似休息的樣子。與守門下僕詢問幾聲，在後者磕磕絆絆的通用語中勉強鬧明白這是一次王國貴女之間的小酒會，順便慶祝伊思女士第二春。
焦明點點頭，道一聲‘頭前帶路’，被引進宅邸大廳後，聽到二樓傳來那種中年女人特有的假笑，頓時掉下一身雞皮疙瘩。來到小側廳，剛剛坐下便有果盤酒水奉上，同時一位眼熟的老管事進來，躬身行禮詢問效勞。
“我想問問紅山王國建築行業的事情，關於混凝土泡水的。你若有所瞭解，不麻煩伊思女士亦可。”
老管事搖搖頭：“抱歉，小的並不知曉。還請稍等片刻，小的這就去通傳。”
焦明擺擺手，順便毫不客氣地抓起幾樣沒見過的熱帶水果大吃。沒出五分鐘，一身正式裙裝的伊思女士便走進來，嚴肅問道：“你是水泥廠遇到建築問題了，這麼晚來拜訪，該不是小事吧？”
顯然那位老管家稍稍說了幾句，卻也沒傳達清楚。
“猜對了，可惜沒獎勵。”焦明聳聳肩，直接進入正題：“紅山王國氣候潮溼，你們這裡的建築必有特別的防滲措施，可否幫我打聽一下。”
伊思女士並不是這方面的行家，反問道：“你是說‘防止滲水’？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事。”
焦明便稍稍說明解釋幾句，科普一下常識。伊思女士似懂非同的點點頭，招來下僕交代幾句，然後繼續聊起焦明的建廠計劃還有什麼需要。
“主要就是人，魔法師環數不限人數也不限，普通人也需要，但暫時還沒個數字。”頓了頓，卻是被一個相當酸的果子激得吸涼氣，焦明勉強嚥下，這才繼續道：“話說樓上那些女人不理會沒關係嗎？人家是來恭喜你結婚的吧。”
伊思頓時苦笑，“恭喜只是順帶，更多的卻是勸我放棄反對青霧藥劑。”
焦明呆愣一瞬，問道：“那份資料送上去了。”
“嗯。”
“效果如何？”
“國王陛下還沒有直接表態，卻是將那份資料在各大家族中傳閱。然後從今天早上開始，我這裡就比菜市場還熱鬧。”伊思女士搖搖頭，面對焦明疑惑的目光，解釋道：“按照慣常的行事作風理解，這就是‘傾向否決’。若不能拿出更有力的證據，那份資料就會封存起來不了了之。”
“影像部分也送上去了？”瘋子人格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可是將那位青霧藥劑的發明者折騰夠嗆，記錄其最初最激烈戒除反應的視頻正常人格焦明也看過。先是躺在地上抽搐，然後抱頭撞牆，若沒有魔法戰士拘束，更激烈的自殘手段也不是沒可能。至於撕心裂肺的嚎叫，更是讓人頭皮發麻。焦明不相信看過的人會沒有觸動。
“借用電影院的設備一起送進王宮，至於國王陛下看沒看，我還沒打聽出來。”
千言萬語化作一聲‘呵呵’，相信此事該是被人使了點手段，或是沒看或是信讒言認爲僞造，畢竟電影都出來了，請個人在地上‘表演’一番的可能性並不難猜。一陣失望鬱悶連吃水果的心情也消失，沉默片刻問道：“那你的意思是？”
“當然要堅持！我準備購買一套放映設備，挨個請他們來看。”頓了頓，伊思女士咬咬牙：“若是還不行，就從幾個喝得最勤的紈絝子弟下手，綁過來直接強灌上癮，然後……”
焦明一呆，這辦法卻是從未想到，並第一次覺得這位也是個狠角色。一時想不到更溫和的辦法，便只能閉嘴，預先爲某幾個倒黴蛋稍稍默哀，然後轉移話題：“關於參觀團……”
“趁着這些女人來勸我的機會，我也探了探口風，大部分家族都有興趣。明天開始，我會挑選最積極的幾家正式做出邀請，十日內可以給你一個人數與實力的大致情況。”伊思女士長出一口氣，因這件事的順利而稍稍扭轉心情，微笑問道：“你那邊不會出問題吧？到時候沒處去可就糟糕了。”
“放心便是。”焦明當然自信，且即使埃文的特羅領出幺蛾子，鱷魚領那邊也是沒問題的。
接下來二人就一些想到的細枝末節閒聊幾句，伊思女士被叫上樓並很快返回，然後一名黑瘦的中年漢子點頭哈腰賠笑着被引進門，見到伊思女士的第一眼便跳舞似的行大禮。焦明差點笑出聲，這位衣衫歪扭，顯然是匆忙穿上，配合上略微的羅圈腿與諂媚的表情，活脫脫一個小丑。
伊思女士先是嚴厲語氣，又讓下僕爲這漢子端上一盤水果，恩威並施之下總算讓這傢伙放下惴惴之心，可以冷靜思考回話。伊思女士與這漢子先是一番快速的問答，焦明紅山王國語水平不夠，只能乾瞪眼。接着伊思女士充當翻譯，對一些行業上的細節進行確認，沒多久便搞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這混凝土防滲技術紅山王國真的有，是火系魔法制作的添加劑，而且是獨門秘方，甚至魔法師協會在整個熱帶亞熱帶地區建立法師塔，都只能忍痛挨這一刀，從紅山王國購買這種添加劑。
“有這技術終究是好事，但你看起來似乎不大高興。”焦明遲疑道。
“恐怕有些難度。”
“怎麼回事？”
“掌握這獨門配方的家族是改革反對派的中堅，慶祝舞會前幾天剛剛徹底撕破臉，這筆買賣恐怕不好做。”伊思女士沉吟片刻，擺手示意那漢子出去，終究還是搖搖頭。“似乎只能加價購買了。”
焦明盯着對方的表情，這爲難的樣子似乎不單是‘加價’的程度，腦子轉轉，猜道：“怕不是還要低聲下氣賠禮道歉，順便擔人情？”
伊思女士點點頭，似並不情願暴露這方面，但隱瞞又太蠢。畢竟人家不問爲了自尊可以不說，人家問起，再強行‘打腫臉充胖子’，毫無益處也毫無必要。
於個人感情來說，焦明不喜歡這樣受制於人，且這樣多花錢還要感恩戴德，太憋屈。於總體計劃來說，領地內的土木工程項目還有許多，總不能永遠揹着這個包袱，萬一某天斷貨，難道全線停工？
想到這裡，焦明又察覺到一個問題，那便是產量。斷貨的理由大概可以分兩類，主觀與客觀。前者也許是政治理念上的不和或單純心情不好而找麻煩，這還可以放下身段‘跪舔’解決。後者，若是產量不夠卻是天招沒有，畢竟一個火系魔法師家族小作坊式生產，這生產效率真不好說。
“有沒有可能把配方買來？”
“你認真的？”伊思女士彷彿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臉關愛智障的表情。在這種看中知識傳承與保密的潛規則之下，這等看家本領豈是能用錢衡量的。
“那麼……能不能‘搞’出來？”焦明換了個詞，順便將剛剛想到的顧慮說出：“……像這樣被掐脖子真的沒法幹活。”
“我先詳細盤盤這家族的底子，明天晚上給你答覆。”言下之意自不必說。
……
次日午餐過後，正常人格焦明醒來並接管身體，從蘿花那裡確認上午沒出幺蛾子之後，又傳送去特羅領。隨着關係的轉淡，埃文是見不到人的，將蝶噠擬好的‘參觀計劃’建議書按正規渠道呈上，順便附帶放映設備加急購買單據，這東西現在可是搶手得很，訂單已經排到半年後。
至於爲何不去鱷魚領購買，則不得不承認，還是特羅領的人才多一些。雖然核心原理與材料一樣，特羅領產的放映設備工藝更講究，不僅體積小、重量輕，看起來也更美觀，唯獨耐用程度上因爲還只是半年而未分勝負。
做完這些事，又將鱷魚領那份‘參觀計劃’建議書也走正規渠道交上，這邊因爲種種因素，就不必親自跑一趟了。
忙完這些雜事，焦明又跑到平整完畢的河灘預備廠址，並遇到那位特派而來的四環火系魔法師，這貨一臉苦相，與拉肚子那天一模一樣。
“出問題了？”
“這裡全是爛稀泥，可能會嚴重下陷。”
焦明愣了愣才反應過來，立刻明白這嚴重性，又是一陣撓頭。而對方似乎誤以爲焦明不知何意，便解釋起來。
“按照鱷魚領去年投產的一個水泥生產線的經驗，幾個頭尾相接的部分總長四十多米，起初還好，但幾場雨下來，許多接縫處都出現裂紋。大家研究幾十天才搞清楚是黃泥地面被壓得下沉。”說到此處，平擡雙掌緩落至高低不同，“不同部分重量不同，下陷也不同，這接縫處自然對不上。若是舊式簡單的水泥窯還好，但我們這是一套最新設計的，總長五十多米的大傢伙，這下陷太嚴重可不行。”
“那你們是怎麼解決的？”
“沒解決。”四環火系魔法師搖搖頭，“那套設備修修補補地湊活用着，而以後所有大型生產線都準備搬到山體岩石上。”
“運輸太麻煩了吧？”
“嘿嘿，我們鱷魚領不就是水系魔法戰士多。加上搬東西還能提升環數，現在大家都積極得很。”
焦明頓時無語。回想地球家鄉的所見所聞，似乎聽說過‘打樁基礎’怎麼個說法，至於具體怎麼做，焦明聯絡了一下沉默者人格，將記憶仔細翻找一遍，確認毫無頭緒。那麼說不得，還是需要從那些高聳的魔法塔身上找辦法。
“大人？焦明大人？您沒事吧。”
“嗯，這事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別的吧。”
隨手打發了這位，焦明想想魔法師協會的熟人，搖搖頭，看來還是落在伊思女士身上好了。與砍樹砍得正歡的春雨女士聊了幾句，確認至少伐木沒遇到問題之後，傳送去清水城伊思女士府邸，等消息順便混晚飯。
伊思女士身爲王室之女，雖然是旁支但三十多歲的八環潛力巨大，以後最低九環，踏入九環之上也並非毫無可能，所以地位是有基本保障的，那麼人脈自然隨之而來。所以共進晚餐的時候，已經打聽清楚，卻並非是好消息。
“說起來，那一家還有些淵源。”春雨女士優雅的吃着，娓娓道出一段往事。卻說魔法紀元初期，紅山王國復興並擴張完畢，形勢大好之下各個家族大興土木修建城堡，自然遇到了潮溼環境侵蝕建築的問題。
舊式大塊原石壘砌的傻大黑粗式建築影響不大，趕時髦模仿魔法師協會法師塔裙樓樣式的建築三兩年便面目全非，直接垮塌的也不在少數。當時的國王下了個懸賞，卻幾十年無人接取，直至二百多年前，一位毫無背景的平民火系魔法師自稱研發出一種添加劑可解決此問題，而事實正如其說言。
“……國王陛下大悅，卻有奸臣讒言奪取配方，正猶豫之際，卻有賢臣進諫。”話到此處，伊思女士賣了個關子，問道：“後來你猜怎麼着？”
“若是巧取豪奪，以後無人敢爲王國出謀劃策。”焦明聽到一半的時候，便猜到這是個類似‘千金馬骨’的故事，而那個依靠添加劑愈發興旺的火系魔法師家族也實證了這一點。
“你聽過這故事？”伊思女士大爲驚訝。
“聽過類似的。”焦明聳聳肩。“也就是說，這配方是‘搞’不出來了？”
“其他家還可以耍些陰招，但這家的招牌不能砸。”伊思女士嚥下最後一口食物，優雅的擦擦嘴，將餐具推到一邊。
“算了，我再想想辦法。”焦明身爲魔法戰士，飯量可不是伊思可比，厚臉皮的要求添了兩樣味道還不錯的菜式，繼續道：“另外，大型法師塔的圖紙，你有沒有門路？不需內部防盜與房間功能安排，只要結構即可。”
“白圖紙？完全沒問題。”伊思女士直接應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