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異族確實減少了進食蘑菇的數量,且與發病者基本吻合。而小異族們更是因爲挑食而再沒動那種蘑菇一口。”
聽夏風如此報告,似乎已經發現病發根源。夫妻二人對視一眼,焦明率先開口詢問:“發菌球怎麼處理的?不會爲了斷根給砸了吧?”
“當然沒有,異族對那個球挺重視的,便讓他們自己留着了。”冰蓮回答。
事實上確實有人這樣提起,但直接被否。首先,若是損壞發菌球,異族會採取怎樣程度的報復行爲還不確定,鱷魚領冒着翻臉的風險作出這種過激舉動得不償失。其次這東西具有極大的研究價值,即使異族丟棄不要,這邊也只會小心翼翼的拆開研究,不可能砸毀這麼無腦。
“還好好還,那麼發光蘑菇也應該沒問題吧?”
冰蓮沒有回答,看向夏風。夏風卻是眉頭輕蹙,拿出兩個黑不溜秋的東西,報告道:“兩個部族都已經搬遷過來,兩個發菌球亦然,但三天過去還沒有產生新的蘑菇。現只剩少量存儲的蘑菇乾貨。”
“不論如何,先給小異族吃下去吧。”焦明說着親自動手,餵食過程中心下思量。難道這發菌球還‘認生’不成,搬新家還要適一段時間纔會開始工作?甚或根本就是不能移動的東西?不由轉頭看向冰蓮,問道:“這正常嗎?異族們過往有沒有遷徙的經驗?”
冰蓮的表情亦是不好看。回憶與異族靈魂交流得到的各種零散信息。“這個異族羣落在這一代中從未遷徙過。不過似乎有個件事情或許相關。”
焦明並不催促,只是拿來水給小異族灌下去順食。
片刻後,冰蓮再次開口,緩緩道:“與我靈魂交流的某位七環頭目曾經受重傷而‘大休眠’過,也就是耐普彌斯的那種假死狀態。實際年齡比現任族長還大一輩。在其幼年的時候,發菌球也停產過一次,解決辦法則是在族長的帶領下,將一個新搬遷至附近的羣落攆走。”
“然後發菌球便正常工作了?”
“至少這位頭目是這樣記憶的。”
沉吟片刻,焦明又問道:“頭目記憶中,新搬遷來的異族羣落距離多遠?”
“記憶並不完成,無法估計。”這想顯而易見的,觀看一段旁人的記憶,根本不可能讀取到距離感,更何況是洞穴環境。
“那麼這兩個剛剛打了一架的異族羣落,原本的聚落地點距離多遠?”
“洞穴兜兜轉轉難以確定距離,直線距離……我估計至少七八公里。”
焦明的臉色變得極差,站起身來卻又坐了回去。“等小異族出了結果,我們去試驗一下吧。”
話落,焦明的肚子卻是叫了起來。冰蓮當即吩咐夏風拿來晚飯,待焦明吃完,小異族的狀況也有了明顯的好轉。三人稍作商量,便出了小洞窟,疾步而行,很快來到礦脈採空區核心,也就是存放兩個發菌球的地方。
先是召集衆人講明吃蘑菇可以緩解症狀一事,又在鱷魚公爵的‘協調’下,異族不情不願的暫且將發菌球‘借出’。焦明則是從地面傳送來一個鐵箱,收納其中一個發菌球,橫向傳送去七八公里開外。
接下來的十分鐘裡,衆人與衆異族高層團團圍坐,雖然以簡單的語言交流着,但全都心不在焉,時不時看向洞窟正中的發菌球,與發菌球周圍豎起的供蘑菇生長的水泥柱子。
而隨着好無結果,焦明的心理壓力也是越來越大。冰蓮看在眼裡,提議打牌,畢竟尬聊這種事確實不夠吸引注意力。衆人贊同,衆異族高層便也決定看看新鮮。
紙牌一物經過幾年時間,已經不是最初利爾墨勒手繪的那種。雖然還打不到地球的水平,但紙張夠硬,畫面印刷也足夠精美。只憑借這兩點,便讓異族愛不釋手。在熟悉玩法之後,更是徹底沉迷其中,不會時不時盯着焦明看。
另外值得吐槽的一點是,異族四條手臂,兩手拿牌,一手出牌,一手做些抓耳撓腮的小動作,相當適合某些手牌多的紙牌玩法。
人類和異族就此玩得天昏地暗。這卻也不能說大家沒心沒肺,首先人類方面對於傳染病雖然有所認知,畢竟不是自己發病,心理上隔了一層,且下意識沒告訴異族事情的嚴重性。而異族方面正沉浸在‘無盡食物’的喜悅中,一點點的憂慮被沖淡。另外症狀只是略微虛弱和兩個昏迷而已,連‘大休眠’的狀態都沒逼出來,更沒死。異族高層的傳統認知中,這種程度的事件很麻煩,但還遠算不得生死存亡。
時間就此進入加速模式,直至幾輪牌局過後,某個異族驚呼一嗓子並狂甩尾巴。衆人循聲望去,卻是石柱靠近發菌球的一側已經出現淡綠的細菌斑塊,異族首領伸舌頭舔了舔,然後高聲嘶吼一句,衆異族的歡呼重複,聲音擴散開來,很快整個礦層採空區都是相同的歡呼聲。
情況明瞭,危機解除,冰蓮鬆了一口氣,本想跟着周圍一起歡呼,扭頭卻看到焦明陰沉如寒潭的一張臉。當下將之拉住這歡騰的海洋,嚴肅問道:“你又怎麼了?還是那個什麼‘沒證據的猜想’?”
焦明卻是不答,一把將冰蓮抱在懷裡,“抱歉,是我不好。我會恢復正常的。”
話是這樣說,但事實上,焦明已經打定主意將那些想法徹底埋藏心中。
從發菌球的這幾樣性質來看,已經可以確信,這玩意是更高等的文明或‘神明一類’的存在放出來的‘小玩具’,目的就是控制地下異族的發展。讓他們既無法獨自發展形成大的聚落,也無法通過吞併周圍擴大族羣,甚至有限的交流都變得毫無必要。就這樣‘半死不活’的苟且下去,沒有希望也沒有未來。即使萬幸出現變數,也難保沒有更激烈的手段去控制地下異族的發展進程。
現在唯一還不能確定的一點,就是這種控制手段的目的。究竟是阻礙威脅的發展,或是單純的飼養觀察。前者或許還有一絲反抗的希望,畢竟說明己方存在讓幕後敵人畏懼的地方,雖然自己還不知道。但後者則是徹徹底底的絕望,螞蟻箱中的螞蟻試圖反抗,結局只會是迎來‘大清洗’,然後螞蟻箱中換一窩螞蟻。
而不論如何,總結起來便是:性命由天不由己,這種畸高的天花板,會讓所有人感到喪氣,甚至絕望。還是不要說出來爲好。
不過換個角度來看,雖然沒有此方世界如此明顯的證據,但地球何嘗不是一樣。各種世界末日的論調也屢見不鮮,甚至有小行星毀滅生物圈的猜想。
但是,即使最終一切歸於虛無,即使活在一個‘沙盒’裡又如何?人活着,不吃飯就會餓,不喝水就渴。所以眼前的日子還不是該怎樣過就怎樣過?
爲了不知道多遠纔會出現,也不知道會不會出現的‘生物圈重啓’規模的災難,徹底攪亂眼前的生活,並不理智。而且人活一世何必想那麼多,珍惜當下與眼前之人才是重點。
即使不幸遇上這種規模的災難,不過就是個死。以個人視角來說,‘兩眼一閉’和死於其他天災人禍並無本質上的區別,若是留下一大堆遺憾之事,虧出翔啊。
聽焦明語氣誠懇,表情也不似作僞。冰蓮並未能夠體會這種從絕望到‘愛咋咋地’的豁出去的心態,只是驚喜確認問:“真的?”
“當然。”
冰蓮獻吻之後,出於好奇心,開口道:“那……”
焦明卻是趕緊打斷。“別問那些了,就當沒發生過好不好。”
“好。”
這一番有關世界觀的,心理上的衝擊告一段落,但各種工作還需要繼續。焦明雖然對這個‘發菌球’越發反感,甚至看一眼都覺得彆扭。但休息一夜緩緩情緒,在探索欲驅使下,還是對其進行了諸多測試。
首先最讓焦明好奇的便是能量來源。讓周圍生出蘑菇,菌種可以自我生生不息,但能量必須有個源頭。但在不拆開的前提下,設計了幾個實驗,卻並未能取得結果,甚至連自生還是外來傳輸都搞不清。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物質循環方面,發菌球需要水和碳源。前者是地下暗河,需要地下異族搬運澆灌。後者則是地下洞窟空氣中高濃度的二氧化碳。
其次則是冰蓮比較關心的,兩個發菌球距離多遠纔會正常工作。這一點倒是很容易測試出來。只要固定一個在採空區不動,另一個傳送離開一定距離並在幾小時內取回,根據鐵箱內壁菌斑生長情況便得到結果:六點五公里。
而在這個測試過程中,還有意外發現。只要發菌球被送上西柯頓之壁,便不論多少距離都不會工作。焦明嘖嘖嘴,猜想‘發菌球’的製造者或許對人類還有些‘偏愛’,當然更可能只是如同動物園的隔離機制一樣,並不必自作多情。
最後則是異族維持身體正常的前提下,發光蘑菇的攝入量,正是維持生存的最低進食量。得到結果之後再參考發菌球的產量,簡單計算得到了每個異族羣落理論上的人口上限:二百五十。但這兩個羣落都是三百人左右,詢問之下才得知,這是因爲魔法戰士的耐性,高層主動減少口糧,讓給幼體,才能稍稍突破人口上限。
而這纔是異族高層對食物沒有抵抗力的根本原因,同時也讓異族高層的‘戒斷反應’較弱,算是另一方面的因禍得福。
這一番實驗下來,耗費了三天。從鍊鐵廠通往這個採空區的傳送門正式建成,除去幾個被傳送去地表與蝶噠語言交流的高層之外,大部分異族第一次看到了天空。不論是白天的碧藍如洗,還是夜晚的星光璀璨,都讓異族們挪不開眼睛。
而其他地表世界的一切事物,同樣讓異族們着迷,陷入一種看啥都新鮮的狀態,一個個皆化身十萬個‘這是啥’,而大多數異族學會的第一句鱷魚領本地話,也正是這一句。
相比於異族的‘打開新世界大門’的狀態,焦明則投入更爲忙碌的工作中:架設第二條傳送門,從地下礦層採空區到兩個地下異族的水源暗河附近。
如此建設第二個營地目的是讓設在此處的發菌球開始工作。生產出來的發光蘑菇既可以緩解異族們的虛弱狀態,也可以爲日後招納更多異族做準備。
而異族們則有意識的‘戒除’對發光蘑菇的依賴。好在這種成癮性只體現在身體虛弱,並無心理依賴,從總體來看相當輕鬆。
從這一點,耐普彌斯的情況也不難推測。鱷魚領與地下異族的這番接觸,相似的過程很可能在巴溫家族上演,耐普彌斯出身的部族,應當是更早意識到發光蘑菇的特性。
在這期間,艾米麗要求的實驗艙開始建設,而艾米麗只親自來查看一次,並滿意點頭。畢竟只是土木基礎的毛坯房,沒有實驗設備,大差不差即可。不過對於到處亂逛的地下異族,艾米麗卻是表現出極大的興趣,找上焦明提出研究方案。
焦明表情怪異的婉拒,而斟酌片刻,還是將一些蘑菇乾貨拿出來給艾米麗,道明因由,算作一種搪塞。不久之前艾米麗曾提起魔法師協會抓捕異族並養死的事情,魔法師協會甚至爲此發佈任務,現在看來顯然是發光蘑菇作怪。
送走盯着地下異族一臉不甘心模樣的艾米麗師傅,焦明又想起在山頭上蹲守死翼鳥的那個任務。傳送過去詢問情況,卻得到‘一無所獲’的回答,只好留下些補給並安慰幾句便打算離開。
大概是失望的樣子太過顯眼,這位蹲守者自覺有愧,遲疑着開口道:“雖然沒觀察到疑似死翼鳥的東西,但前日晚上,卻聽到了奇怪的聲音,可惜黑咕隆咚啥也看不見。”
“怎麼個奇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