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焦明四人繼續趕路，中午時分正好來到神恩城大門外。果然看到禁止馬車進城的告示，在青芽十分心疼的目光下折價出售了馬車，這才進城。
抱着演戲演全套的心態，焦明先趕去指定免費住宿的大教堂。正如接待員提醒，毫不意外的被拒之門外。且看大廳人來人往擁擠不堪的模樣，客滿並不是搪塞之辭。當然，即使有空位，焦明也不敢去。畢竟是假冒，日常生活中的細節難免疏漏，被瞧出破綻可就完蛋大吉。
露宿街頭顯然有失身份，按照假身份的窮酸人設，尋找廉價旅店是必然。而冰蓮掃過繁華街面，指向大教堂一側院牆拐角處聚集的許多華麗浮空托盤。
蝶噠微微眯眼遠望，說道：“出租車。半日五十錢。相當於……”
“不用折算，就這個吧。”焦明直接指定。按照家鄉經驗，這些就如同家鄉火車站出口等活兒的出租車司機，是對地界環境最熟悉的存在。與其自己找，不如委託他們。且身爲高環牧師，身份實力皆有保障，給這些司機幾個膽子，也不敢耍地球黑車的那一套。
簡單選了個乾淨整潔的，焦明吩咐蝶噠與司機說明要求和砍價，自己則暗暗觀察打量。不同於王國聯合治下那種幾十個座位的公交車，這個卻是麪包車大小，七個座位。核心浮空托盤的技術不咋樣，裝飾卻十分華麗，顯然是給中上層人士使用。
“司機推薦城西的平湖旅店，價錢公道，包早餐和宵夜。只是距離考場稍遠。另外還有城北的兩家，更便宜，但更遠。”蝶噠轉述。
“名字討喜，就這個平湖吧。”焦明點點頭，心中希望此行真的平靜無波，順順利利。
“如果稍等一會，滿客出發，車費可以便宜些。”蝶噠又道。
焦明本想包車，畢竟活動經費充裕。冰蓮卻是暗中阻止，此時身處敵營，任何細節都要注意。一個來自貧窮地區的牧師家庭或許可以攢出一套體面衣衫，卻不能花錢大手大腳。正在砍價的蝶噠聽到‘拼車’的命令，討價還價更加遊刃有餘，輕鬆完成目標。
如此大約等了十幾分鍾，兩個破爛衣衫的孩子引着三個人過來。一個身穿牧師袍的老者，一個見習牧師衣着的年輕人，還有個下僕打扮的中年婦女。這三人的衣物都是明顯掉色的舊衣，但並無補丁，顯然生活並不寬裕。
引路的半大孩子從司機手中拿了兩張小面額紙幣，歡天喜地的離開。司機又將旅店情況和三人介紹一番，獲得肯定答覆後，關了車門吆喝一聲，控制浮空托盤升空前行。
車廂內面面相對，雙方簡單行禮，兩句公式化的客套，讓氣氛不至於大眼瞪小眼的尷尬。接下來焦明不想多談，對方也不主動搭話，倒是司機十分健談，一邊熟練的操控着浮空托盤，一邊東拉西扯些神恩城的奇聞異事。
心存防備的焦明很快意識到司機的在套話，暗中提醒冰蓮和蝶噠，卻發現二女早有察覺。不過很快，他從另外幾人身上找到優越感。
另外三人和青芽顯然的純正的‘鄉巴佬’，不僅表現出初入大城市的侷促不安，和司機的談話中，更毫無防備地將家底掀個乾淨。青芽若非得了提醒，必然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不過由此，焦明也對這三人有了瞭解。
白鬚白髮的健壯老者叫做瑟瑞，主教級別，土系水系雙八環。來自沙湖省白沙鎮，一個因盛產某種甜梨而聞名的地區，其本人也是此地的最高官員。
頗爲搞笑的是，這位老爺子還帶了一些這種土特產作爲禮品送給已經晉升大主教的同窗老友。聽到蝶噠的翻譯，焦明恍然想起家鄉某個選秀節目，當場送評委蘿蔔土豆。不同的是，家鄉那些參賽選手在裝瘋，這位老爺子似乎是真的在鄉下待傻了。
年紀十六七歲的少年人則是老者最小的兒子，叫做克菲斯，亦是水土雙系魔法天賦。和青芽一樣是此次大考的考生。相貌周正，麪皮白淨，穿着不甚合身的舊見習牧師袍，亦是十分帥氣。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其右手中指二節側面有一處繭子，顯然平時最大的工作就是寫字。焦明用拇指摸了摸同樣的位置，高中時自己也曾有過這樣的繭子，只是大學四年不知何時就消失了。
最後的中年婦女沒什麼可說的，只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尋常僕婦。上車不久，眼睛和心神早已經被窗外的新奇世界吸引，甚至忽略了老者取水囊的命令，經過少年提醒才誠惶誠恐的道歉。
待到達目的地，衆人下車給錢，走進旅館。司機卻是將老爺子瑟瑞拉到角落暗處。冰蓮餘光掃過，提醒焦明偷聽。
“有必要嗎？”
“這個司機有點問題。如果是某些部門的暗線，也太明顯了些。技巧也有些問題。”
“你想說什麼。”
“或許是多慮，但總沒壞處。”
“好吧。”焦明點點頭，給蝶噠接通監聽法陣。偷師自克文安斯的技術，效果保障。
而結果大出預料，這位司機居然自稱有了後天的考試題目，可以低價出售。顯然剛剛焦明四人愛答不理的態度，讓其摸不清底細，沒敢選入客戶羣。
焦明幾乎是當場嗤笑出聲，畢竟是一個大陸強權的重要考試，再不濟也不至於讓一個出租車司機知道底細。這保密工作就太不值錢了，也太搞笑了。
老者卻是直接厲聲斥喝。理由和焦明略有差別，不是懷疑出租車司機詐騙，而是訓斥在神的光輝下，根本不可能泄題。現在禱告謝罪，否則就喊宗教景察過來。
司機徹底的呆住，想了想才明白狀況，暗暗叫苦。說又說不聽，打又打不過，只能捏着鼻子自認倒黴，祈禱懺悔一番，這才得以離開。
“神神秘秘，原來是這種事兒。老傢伙雖然是鄉巴佬不假，卻是老頑固一個。司機看走眼了。”冰蓮淡淡評價。
“所以我們……”
“給司機個標記，有空我們就去問問詳細。”
“如你所願，我的女士。”焦明聳聳肩。旅行中的小事而已，由着冰蓮的興趣來也沒什麼。
一旁恭敬等待的服務員很有眼力的發覺相談結束，湊過來搭話，詢問吃飯還是入住。蝶噠自然上前應對，而此時瑟瑞老爺子也緩步進門。自覺對迷途者進行了一次成功的規勸，臉上有一絲虔誠和自信。不過這份喜悅在聽清住宿報價後，變爲窘迫和爲難。
冰蓮自然注意到這一絲表情變化，和蝶噠稍作詢問便猜到大概，身爲高環牧師和下等僕婦大媽同住一間太失體統，但住兩間房在經濟上又捉襟見肘。
“你和那僕婦住一間如何？價錢平分，算是賣這老頭兒一個人情。”
蝶噠快速掃了眼焦明，見其沒有表示，這才轉頭向瑟瑞提出方案。老爺子立即同意下來，對焦明夫婦回以善意的微笑。兩夥人合住三間房，手續很快辦妥。
被服務員引去房間的路上，焦明斜着眼睛看向名爲克菲斯的少年，低聲調侃道：“看那小子的樣子，想和青芽住一間倒是真的。”
冰蓮卻是故作嗔怒的指責道：“我看你是挺想和三個大美女住在一起的樣子。”
“冤枉，這種飛醋你也要吃？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
“和這小丫頭一次露水情緣的話我不反對哦。難得出來一次，放鬆一下也沒什麼。”
“真的？”
“你猜。”冰蓮表情古怪，讓人難辨真假。
焦明翻個白眼，在冰蓮臀部掐了一把，不再多言。即使冰蓮真的允許，他也不可能獸性大發對一個小孩子怎樣。
入住安頓，午餐讓旅店送進房間，之後是一個下午的休息時間。落後街景對鱷魚領三人毫無吸引力，青芽卻是很有出去逛逛的想法。但焦明作爲十幾年應試教育培養出來的人才，近乎本能的將青芽按在房間裡溫習功課。當然是魔法能力方面，宗教教義部分只能乾瞪眼。
直到入夜，焦明帶着蝶噠，根據空間標記直接找上賣題的司機。蒙着臉稍稍嚇唬幾句，這貨便竹筒倒豆子，有啥說啥。
而事情也不復雜，司機就是打算掙點外快，泄露題目的來源則是早晨拉的兩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孩子。少年人年輕氣盛，說話沒有把門的，大大咧咧炫耀已經買了題目，此次考試必然榜上有名。聊着聊着就將題目說出來互相驗證，卻是白白讓司機聽去。
問出這樣一個結果，焦明大感意外，然後覺得是真的也不一定。立即詢問詳細，特別是‘經文’科目中相當於家鄉高考語文大作文的最後大題，需要解釋的經典語句出自哪部經典哪個段落。
待將這位倒黴司機所知道的全部榨乾，焦明還是好心的留下一筆精神損失費，這才帶着蝶噠離開。二人在街上逛了兩圈，買了些特色食物作爲宵夜，回到房間卻看到冰蓮和青芽拿着幾張硬紙片端詳。焦明不由玩笑道：
“喂，你們不會打算來些特殊的客房服務吧？”
這是個地球特色梗，兩女顯然沒聽懂，也無暇深究，只是將紙片遞過來。“門縫塞進來的，青芽好像說這玩意有問題，可惜我聽不懂也看不懂。”
焦明接過，只掃了一眼便確認看不懂，轉交蝶噠。
“這上面寫着可以出賣後天考試的題目。幾道取信於人的樣題和司機說的有兩個吻合，且經典語句解讀這道大題，至少經典出處和司機說的一樣。”
焦明抽抽嘴角，將與司機相談的過程道出。冰蓮聽罷卻是撲哧一笑：“泄題已經到了如此明目張膽的地步，且有模有樣不似作僞。不論真假，我看這次考試都要鬧笑話了。”
“懶得管他們怎樣爛下去，時間不早，我們洗漱休息吧。”焦明嘆口氣，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搓成一團丟進垃圾桶。
次日，瑟瑞拎着土特產甜梨去拜訪同窗老友，留下克菲斯在家複習功課。焦明也不想在旅館空耗一天，決定去那一所平民牧師學院看看情況。蝶噠是翻譯，自然不能丟下。冰蓮也不想錯過機會，自然要跟着。最後只剩下青芽，索性委託克菲斯這個穩重大哥哥帶着小丫頭一起學習，省得她偷跑逛街。
簡單喬裝打扮，在焦明的帶領下，三人輕車熟路的混進學院。其實更主要的原因是，這裡的管理真是無比鬆懈。
然後衆人便在大廳的牆面上看到了老校長的畫像，下面的生卒年無疑表明此人已死。之後稍作打聽，也確認另外兩個老人也已經歸西。
無奈之下，焦明決定找新校長接觸試探一番，卻得知新校長正在會客。這顯然是個獲取情報的好機會，動用銀色圓環直接開啓竊聽模式。
卻不想還有意外發現。這位客人居然正是瑟瑞老爺子，換句話說，名爲契德恩特的新校長，正是瑟瑞的同窗老友。
但二人的談話就沒什麼情報價值了。瑟瑞不斷的緬懷敘舊，就和真正的老人一樣。契德恩特校長疏遠而不失禮貌的應對，遊刃有餘。來來回回磨嘰了半個多小時。最後，瑟瑞真的送上土特產甜梨，告辭離開。留在房間裡的契德恩特校長沉默良久，不知做些什麼，這才招呼侍者進門。
“這些甜梨拿去食堂送給學員，先到先得。”
侍者恭敬應是，接着又道：“有一對兒夫婦求見，自稱有要事相告。”
“哦？什麼樣的夫婦。”
侍者開始描述，焦明卻撤去竊聽。不久之後，果然被告知可以會面。於焦明來說，會面的根本目的當然是確認新校長是否認得自己。若認得出，應該是老校長有了特別的交代，若是提起圓球，就將之交還完成委託。若是認不出，必然不是老校長信任的繼承者，圓球某種意義上算是‘死檔’，按照當初約定隨意處置即可。而理由藉口也是現成的：泄題流言。
當然這些念頭只在心中轉動，或許正在‘偷窺’的沉默者人格是不可能知道的。
而進了校長室，焦明裝作不小心知道泄題情況的熱心家長，希望由此引起高層重視。廢話一遍之後，確認這位契德恩特校長並非委託人，便識趣兒的告辭離開。留下略有懵逼的契德恩特暗罵浪費時間。
晚上洗漱完躺牀待眠，冰蓮按耐不住好奇，翻身依進焦明懷中，低聲詢問道：“前年神恩城一行，許多事你不想說，現在可不可以？”
焦明想了想，先確定沉默者人格守約避開夫妻生活，這才緩緩點頭。細細想來，有關那一臺電腦和裡面的人工智能等情報，在鱷魚公爵接受‘守護者之邀’的時候，就已經意義不大。且冰蓮有了透明顱骨，早晚知道更多。有這方面信息，或許還能查缺補漏。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發現一個很厲害的超級電腦。就好像公爵大人之前得到的個人終端。這說明伊扶森神權國很可能和自稱守護者聯盟的傢伙有很大牽扯。當時覺得會對你們的三觀產生不良影響，就沒說。卻沒想到你們對於那臺個人終端接受能力挺強的。”
“超級電腦？比你家鄉的電腦還厲害。”冰蓮問。通過靈魂交流，冰蓮可是在焦明的大學宿舍裡深入瞭解了電腦的神奇。
“至少我覺得厲害。當然我不是專家，意見僅供參考。”
“這是個寶貝啊。”冰蓮已經眼放亮光。“具體過程呢？”
焦明又將前年的神恩城之行一事不漏的說出。最後補充道：“按照約定，若是到期而無人接收。三位老狐狸並不反對我尋找那臺學習機，隨我們處置就好。”
“既然隨意我們處置，偷回家吧。”
焦明搖搖頭。“剛剛說過，那玩意處於離網狀態。所以給我保管的這個小球本就是一發煙幕彈，一條假線索。而且還因爲黑暗三日失效了。就算沒失效，我們追下去很可能替別人踩了陷阱，豈不冤枉透頂。”
“那你說怎麼辦？真的當做旅遊休閒？”
“有何不可。”
“至少挖幾個牆角吧。就好像賽普德大主教。而且聽吉姆說，神恩城還處在一場激烈派系鬥爭的餘波中，一定有些不得志不虔誠的傢伙想另謀出路，而高層必然顧不上這些小事。”
“我知道你作爲鱷魚領少領主壓力很大，總想着爲領地做些什麼。但你要明白，磨刀不誤砍柴工，徹底放鬆精神可以更好的進行工作。”
冰蓮不爽的嬌哼一聲，但還是點點頭。“聽你的就是。”
話聲剛落，房間正中出現細微的空間波動。焦明立刻坐起身戒備，卻只見一張紙條從半空飄落，再無後續攻擊或其他異常。
“怎麼了？”冰蓮也坐起身，拉住棉被遮擋胸前。
“九成九不是好事。”焦明說着，將紙條傳送入手。皆窗外燈光，看見上面一行外文。只好無奈叫蝶噠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