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初霞走到圖書館前的大槐樹下才停住腳步,她今天是引我出來,我也不急,坐到一旁的石坎上耐心等着。
這個女孩年紀輕輕,卻心高氣傲,這跟鍾雪給我描述的她的家庭不符,一般像她這種家庭優越的,就算性子不會像鍾雪那麼好,但城府也不會有如此之深。
她用鞋底搓着地面,嘴脣張開了幾次又咬上,臉色很差。
我知道,她除非有不得已的事情要我幫忙,否則絕對不可能以這種姿態站在我面前。
等了約莫有5分鐘,她終於忍不住了。
“鬱磊,我想、我想請你幫個忙。”
我心裡一陣得意,總算說了,她只要開口,那紅衣女鬼的很多事情我都會弄明白。
我故意說:“我有什麼能力幫你?”
她又咬了下脣,醞釀了一會兒才說:“只有你能幫我,我沒什麼朋友,連親人都算不上有。”
我故作驚訝:“你父母不是在國外嗎?他們要知道你這麼說肯定會很難過的。”
她垂下頭,嘆了口氣才說:“他們、不是我的父母,應該說不算是。”
我就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呂初霞,那紅衣女鬼才是呂初霞。如此算來,呂初霞死的時間應該不是很長,我隱隱覺得晚開學兩個月或許跟此有關。沈超宇說在校醫院的太平間內看到了呂初霞的屍體,那學校和紅衣女鬼是否存在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還是先問問眼前這個女孩再說。
“說吧,要我幫什麼忙?”
她帶着驚恐的看了一眼大槐樹,抖抖索索的說:“他們準備向我下手了,我知道,她就是這麼死的,如果昨晚沒有碰到你們,我肯定也已經死了。”
我明知故問:“她?你指的她是誰?”
我聽見她用蚊子叫的聲音說:“就是……就是真的呂初霞。”
我從石坎上跳起身,問:“那你是誰?”
“我是……呂初霞的孿生姐姐,呂晚晴。”
孿生姐妹?
這個倒是我沒考慮過的,我曾想她是那個幕後操縱者用某種法術變成了呂初霞的樣子。如果她們是孿生姐妹,爲什麼丟了一個家裡不會發現,爲什麼另一個要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寧願以別人的身份活下去?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呂晚晴說:“其實,我的存在只有生下我的那個人知道。”
她用的是那個人,而不是媽媽,她一定很恨自己的父母。
從她的描述裡我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原來當年呂家在醫院生下的是一對雙胞胎姐妹,倆孩子放在嬰兒監護室的時候,有一個被偷了。呂爸爸當時還在國外談一筆生意,院方苦苦哀求呂媽媽不要報警,說會想盡一切辦法幫她找到孩子。呂媽媽當時心裡想的是她的婆婆,那個整天做夢都想抱孫子的老太太,老太太成天嘮叨說女兒是賠錢貨,盯着她的肚子說肯定是大胖小子,現在她生下的不僅是女兒,還是兩個女兒……
呂媽媽擺擺手說:“算了,丟了就丟了吧。”
當然這些都是呂晚晴之後在呂媽媽的日記本里發現的,她在日記中寫滿了對丟失的這個女兒的愧疚,她不知道,無論她有多愧疚,這個女兒都不可能再原諒她。
呂晚晴被人販用很低廉的價格賣到農村,在那裡長到18歲,眼見她已經長大成人,他們家開始操辦婚事,準備將她嫁給家中有智障的傻哥哥,她想逃,卻又不知道怎麼逃,就在這個時候,有個人“從天而降”,將她帶離了那個村莊。
“從今天起,你要以另一個人的身份生活下去。”
那個人跟她說了這句話,並將她送到了呂家的門前,呂家傭人想也沒想就上來叫她大小姐,並帶她住進了一個裝飾得像夢幻一般的房間。呂家的父母也沒有懷疑什麼,過了幾天就帶着她移民了。
她無意中翻到了呂媽媽的日記本。
她抱着日記本哭了三天三夜。
她不明白,爲什麼丟了一個孩子,就像丟了一件衣服那麼簡單,讓她整整受了18年的苦,爲什麼丟了的那個不是妹妹?
呂晚晴是她媽媽取的名字,過去的18年,呂晚晴只作爲一個名字活在日記本中。
她帶着怨恨以一種很扭曲的心情同自己的親生父母生活在國外,沒過多久,那個人又找到了她,給她下達了命令。
“你能擁有你妹妹的生活,全都是因爲我,所以,你必須爲我做一些事。”
首先,那人要求她回到明安大學繼續上課。
後來,又命令她帶鍾雪去坐末班地鐵。
那人跟她說,她妹妹已經死了,並且死得很慘,如果她不按自己要求做,就會死得跟她妹妹一樣慘。
在她心裡,妹妹的死並未引起任何波動,但她不想死,因爲她剛找回自己的生活,她不能就這麼死掉。
她描述的這些給我聽得一愣一愣的,這就是一部活生生的苦情大劇,寫成劇本說不定能在網路上迅速串紅。
眼下可不是思考電視劇的時候。
我問她:“既然你跟那個人接觸過,你認識他的樣子嗎?”
她搖搖頭,“每次見面他都帶着一張面具,說話的聲音應該處理過。我知道我害過鍾雪,沒有資格請求你的保護,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善良的人,我真的沒有奢望什麼,我只想把我失去的18年補回來,起碼、起碼也讓我上完大學再死……”
我知道她是因爲想得到我的幫助才誇我善良,城府這麼深的女孩我還真不想救,說不定一個不小心就被她給算計了。
不過她的確很可憐。
我站起身拍拍屁股說:“現在紅衣女鬼、哦,也就是你妹妹,她正在追殺我,我自身都難保了,真不知道怎麼救你。不過你如果走投無路的話,我建議你可以到寺廟裡去待一段時間,S市的郊外有個泥佛寺,寺中有位庸大師。之前鍾雪爲了找你妹妹三天兩頭往那跑,你也去求求他,看看有沒有辦法。”
我擡腳走的時候,聽見她在我身後小聲的說了一句:“謝謝你。”
這個方法是《度朔道法》中提到過的,一般牛鬼蛇神都不敢在佛門淨地造次,只是此法治標不治本,出了寺廟還是得死。
我正在想是不是也該去寺廟裡避一避時,聽見身後有個清脆的聲音在叫我。
轉頭一看,是我們系的輔導員。
她叫端木琴,複姓,很好記,是大四畢業後留校的大學生,與我們相差也就那麼幾歲,長得雖不是特別漂亮,不過人看上去很溫暖。
我禮貌的叫了一聲:“端木老師。”
她快步上前來說:“班上的選修課都已經選完了,你們宿舍的三個人怎麼沒動靜呢,明天就得報上去了。”
她把手裡的選課表塞給我說:“你把這個帶回去,讓徐大勇和韋孝欽也一併填好,把表格給班長就行,今天可別把這事忘了,要是學分修不夠會影響你們畢業的。”
我嗯了一聲,目送她走到學校門口,那裡有個男人在等她。
她一見到那個人後臉上全是幸福的笑,不用想都知道那是她男朋友。
由於距離很遠,男人的臉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那身形卻讓我愣了愣,這男人的身形怎麼那麼熟悉,有點像那個被做成屍油的女孩愛的那個男人。在幻境裡的時候我也曾看到過那男人的身形,高高瘦瘦,戴一副眼鏡……
不就是他嗎?
我正想追過去看個究竟,他倆上了車,飛快的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