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門口,蘇白一根菸接着一根菸地抽着,這時候正是學生上學高峰期,不少學生從蘇白身邊走過去,門衛室的兩個警衛都盯着蘇白,似乎在猶豫着要不要上前去勸告那位抽菸的先生不要站在校門口抽菸以免給祖國未來花朵造成不好的影響。
只是,當他們剛剛決定走出來時,一輛警車直接開了過來,男子上了警車。
兩個年輕的門衛見到這一幕有些一愣,
“現在警察這麼親民細心了麼,連站在學校門口抽菸都要被帶回局子裡去?”
坐在楚兆的車裡,蘇白給自己選擇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頭靠在車窗上,目光有些遊離,像是看着窗外不停閃過去的街景又像是在漫無目的的空洞。
楚兆的雙手緊緊地抓着方向盤,他沒說話,蘇白也沒繼續問。
現在要去的,是公墓園。
不管什麼事情,不管什麼交代,似乎在那裡,在薰兒的墓碑前,纔是最好的了斷。
“我沒煙了。”蘇白忽然開口道。
楚兆訝然了一下,顯得有些驚慌,警車也忽然偏離了出去,差點進了逆行車道,旁邊正好有正在執勤的交警,但也就當作沒看見,雖然不是一個具體部門的,但互相賣個面子總是必要的。
將自己的煙遞給了蘇白,蘇白抖了抖煙盒,然後咬住一根菸,一直沒點。
楚兆將自己的打火機遞過去,蘇白沒理會,只是輕輕地咀嚼着過濾嘴位置。
菸草,其實已經不能對蘇白的神經造成任何的麻醉效果了,有時候之所以會抽菸,可能也就是跟抓抓頭抖抖腳一樣的習慣而已。
楚兆一路上,都顯得很緊張,雖然他正在竭力剋制着,但還是流露出一種不自然。
雖然在刑警隊裡一路高升,但蘇白清楚,很多時候,很是方面,楚兆在自己面前,還是顯得太嫩太嫩。
在《殭屍先生》故事世界中,當蘇白現身時,楚兆已經昏迷過去了,在當時,路通等人都離去的時候,楚兆選擇了堅守。
哪怕楚兆清楚,自己的實力對於血屍來說,連塞牙縫都不夠,但他還是沒選擇離開,而是繼續留在原地陪着薰兒。
當時,蘇白心底還小小的訝然了一下,
恍惚中,
一種自己已經淡漠許久的情緒在那時被輕輕觸動了。
在聽衆圈子裡,互相背後捅刀子,死道友不死貧道,纔是真正的主題,那種傻勁兒,那種憨勁兒,那種爲了所謂的情誼而選擇面對死亡的堅持,對於絕大多數聽衆來說,已經有些遙遠和陌生了。
這些在各種雜誌和刊物上經常歌頌和出現的心靈雞湯小故事,可能在現實世界裡挺常見,但是在聽衆身邊在故事世界裡,就如同像是鳳毛麟角一般的稀罕。
只是,
人,
畢竟會改變的,哪怕當時楚兆選擇了堅守,陪着薰兒一起面對危險,但很可能場景和時間再轉換一次,再給楚兆一次選擇,
是殺了薰兒成全自己?還是兩個人一起死?
換做是誰,都會在心底再掙扎一次吧。
就如同汪精衛年輕時也是愛國進步青年也曾捨身取義地去刺殺過清廷的高層,但之後還是當了日本人的狗腿子;五四運動中那些個比較有名氣的學生領袖,有不少日後都進入了汪僞政權中任職,而中學歷史課本中的“火燒趙家樓”的趙家樓的“漢奸”主人,卻拒不接受汪僞政府的邀請。
人的選擇和價值取向,往往真的會因時而變。
楚兆可能並不知道,此時冷靜地將頭斜靠在車窗上的蘇白,腦子裡想的其實是隨後在薰兒的墓碑前如何地審問和處置自己。
斯人已逝,蘇白現在倒是沒有多少地衝動去幫薰兒報仇,是的,不管蘇白自己願不願意去承認,他確實沒有那種再去報仇的衝動了。
如果薰兒真的是被別的聽衆害死了,那就這樣着吧。
再讓自己衝冠一怒爲紅顏,再去殺幾個聽衆,然後被廣播再一次拉入懲罰故事世界中去,
太累,
太折騰,
蘇白是沒那個精氣神繼續做這種事了。
這或許就是人性的憊懶,又可以稱之爲人性的自私,蘇白覺得,自己已經做得夠多了,自己也已經盡力了。
現在,可能自己需要更多的思考的是,
如果未來是既定着的,那麼自己現在奮鬥不奮鬥?努力不努力?還有什麼區別?
這是最讓人絕望的一件事。
等回去後,就把吉祥的那幅畫給燒了吧,有那幅畫和沒那幅畫,似乎沒什麼區別,看到了未來的畫面自己怎麼折騰,卻絲毫改變不了,才最是心累。
墓園到了,
蕭索的氛圍悽清的景色,乾淨的青石板過道,
當蘇白跟楚兆一起走在這上面時,蘇白忽然覺得,這裡一切的一切,跟自己記憶中當初那幅畫顯現出的畫面情景,完全是一模一樣。
甚至,
每一片殘留着沒被打掃掉的落葉,甚至經過第三排墓碑時那恰好起來的風,都跟記憶力的,絲毫不差。
自己努力了這麼久,也算是最後拼了自己的命跟血屍去計算着分分秒秒,到頭來,連一片落葉的既定軌跡都沒能改變,
這真的很讓人神傷啊。
“這是薰兒的墓碑。”楚兆應該是從薰兒親人那裡得到了墓碑的位置。
蘇白停下身來,仔細地看着那座墓碑,墓碑還有點新,照片中,伊人笑靨如花。
忽然想起來薰兒對自己的要求,那就是如果她死在故事世界裡,蘇白得負責幫她選一張好看的照片貼在墓碑上。
這張照片,挺好。
人死如燈滅,蘇白在墓碑前慢慢地蹲了下來,伸手摩挲着墓碑的棱角,沒有再感受到伊人的溫度,觸感之中,只剩下了冰冷。
那個會微笑着站在那裡接自己下飛機的女孩兒,那個說不介意給自己兒子當後媽的女孩兒,那個會來給自己做飯的女孩兒,那個小時候喜歡跟在自己身邊拉着自己去打真人cs的姑娘,
沒了。
“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也會死。”楚兆很感傷地說道。
你現在就要死了。
這一句話,在蘇白心底泛起,
本來,
蘇白沒打算對楚兆下殺手的,但是似乎是觸景生情,又或者是對楚兆這個自問噁心到了,總之,這個明顯有隱瞞的傢伙,蘇白現在真的有一把扭爆他頭顱的衝動。
從頭到尾,從一開始到現在,蘇白都不否認自己是一個感性生物,很多時候在事情到來時,一些利弊,一些懲罰,都會被蘇白拋在腦後。
當蘇白緩緩站起身時,楚兆還在自顧自地自言自語着,“所以,我給我自己也選了一個墓碑,就在這個旁邊。”
蘇白微微皺眉,看向旁邊,他看見了一座嶄新的墓碑,上面放的是楚兆的照片,照片是楚兆穿着警服拍的,很精神,也很陽光。
“而這個,是給你的,蘇白。”
一道熟悉的聲音自蘇白身後響起,蘇白猛地回過頭,在剛剛,蘇白是完全沉浸在了悲傷之中,甚至都沒有釋放出自己的意識去掃描四周,
所以,當這個女人走到自己身後一直到說話時,蘇白才真的發現她的到來。
薰兒穿着一件黑色的禮服,頭上戴着一朵素色的花,脖子上掛着一條白色的珍珠項鍊,正一臉微笑地看着蘇白。
這,
這一切,
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白有些愣神,甚至在此時,他忽然有些思維短路,因爲眼前的這一幕,完全沖垮了蘇白之前的一切心理建設。
倒不是因爲薰兒的“死而復生”對蘇白造成如此巨大的驚喜,而是蘇白彷彿看見了,未來,被改變的痕跡。
雖然,畫面還是一模一樣的畫面,似乎什麼都沒有變,但是蘇白卻有種預感,其實,是變了的。
“楚兆編的謊話你肯定識破不了,因爲你基本上不看朋友圈也不看其他的社交聊天軟件,其實,如果你自己去翻翻,就會發現楚兆是騙你的。”
薰兒走到蘇白面前,似乎對於蘇白此時的震驚很是滿意,
緊接着,薰兒臉貼到了蘇白胸口位置上:
“我已經爲我們三個人選好了墓地,雖然現在我們的關係越來越生疏,但我希望以後如果有一天,我們一個一個死去之後,還能一起做鄰居,跟以前那時候一樣,一起開玩笑,一起玩,就算是做鬼,也一起飄出這墓園去夜排檔的燒烤攤上吃烤串喝啤酒。”
蘇白身體一怔,他看見了,薰兒墓碑的左側靠近的位置,是自己的墓碑。
隨即,薰兒故意壓低了聲音,有些生氣地咬牙道:
“還有,你這壞蛋,那時候居然把手伸進人家肚子裡,以後,萬一哪天你喝醉了,就算人家想趁機和你發生點什麼,你是不是也會因爲那個留下的心理陰影直接不行了?”
“或許吧。”蘇白低下頭,下意識地想要尋找薰兒的嘴脣,他依稀記得上一次薰兒紅脣的味道。
“德性!”
薰兒一把推開了蘇白,指着楚兆道,“呵,某人在旁邊偷笑了這麼久了,笑夠了沒有啊。”
“沒。”
楚兆一邊擦着眼淚一邊繼續笑着,
在這一刻,三個人,彷彿真的有種回到從前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