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石牌坊,板車碾過青石板,咔噠咔噠,少年郎揹着包裹,懷揣着熱乎乎的肉包子,一步三回頭,揚着手道別。
郊外泥土地,他踩得很小心,生怕地上積水弄溼了新鞋,板車泥土弄髒了新衣,腰板端得四平八穩,走得分外彆扭僵硬。
林巧雲一直瞅着,摸着手背,那裡曾濺下少年的一滴淚。
無父無母的日子,她過得比少年苦,擱哪個年代,沒爹媽的娃兒就是沒人理的野草。
她翻過垃圾桶,睡過天橋下,也曾餓得慌,偷了包子被人追着打,被人販子拐着四處流浪。
所以瞧見少年,便如同看見當初的自己,情感裡最柔軟的部分被喚醒,讓她平添了份親近。
回了鋪子,半夜又下了雨,雨聲滴滴答答,入夏的聲音悄然而至。
清晨起來,林巧雲忙着碾花,提取汁液,總覺着空氣間溼漉漉,隔了一場雨,悶熱得很。
“哎喲,這才幾月,雨便下得這麼猛,今年夏天,看來雨水是少不了咯。”常氏攔了小桃子不讓出去,按着她讀書寫字。
娃兒擱桌邊,撅着小屁股,一筆一劃,寫得滿手黑墨。
林巧雲看遠山天色,蹙着秀眉,有些擔心,“這怕是待會又要下雨,阿漢出門也不曉得帶傘沒有,不成,我得給他送去。”說着,起身便抓了把油紙傘。
常氏擱桌邊咯咯笑她,“我瞧着你啊,是一刻不見,如隔三秋,衙門擱這兒也就幾步路,就你心疼。”
“去,有小桃子還堵不上你的嘴。”林巧雲嗔怪了句,轉身便是出了門。
路上當真是暴雨傾盆,到了衙門口,林巧雲裙襬也一片溼漉漉。
“喲,嫂子,來找頭兒啊,我給你喊去。”衙役多是熟面孔,機靈溜達着去通報。
林巧雲拿帕子擦臉,秦漢便出來了。
“下這麼大雨,怎麼出來了,回頭該着涼了。”秦漢自然接過帕子給她擦頭髮,屋檐下雨勢不減,反而是愈演愈烈。
林巧雲暗道自個倒黴,拎着油紙傘,“我還想趁着沒下雨給你送來,看來等你收工,這雨該停了。”
“夏天雨水本來就是來得猛,去得也匆匆,我一身皮糙肉厚,不礙事。”秦漢心下感動,把傘擱在腳邊,看街上被水花激得一片朦朧,眸光深遠。
“怎麼了?”林巧雲心細,打眼就瞅出他在擔憂。
秦漢點了點頭,將目光落到更遠處,“年前春潮,村裡東邊山頭土質疏鬆,這夏天雨勢一大,我怕會出問題。”
這山頭的事情,到底還是男人清楚,聞言,林巧雲也是升起了擔憂,“要不,我領着兄弟回去看看。”
“你倒是別回了,讓兄弟們回去,有事情,他們通報消息,腳程也快些。”
秦漢既是表明了心意,林巧雲趁着雨勢稍小,趕回店中便動手安排,讓秦家三兄弟駕車回雲山村。
可她卻不知道,這彰顯生機的夏季,一場接着一場的傾盆暴雨,即將成爲她一生難以磨滅的日子,給她留下一段驚心動魄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