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慘案

平陽的冬日,總是冷得這麼刺骨,青璃陪着淳于諳在沙場走上一圈,二人輕聲細語地交談,差不多有十天未見,就和十年一樣,青璃覺得總有很多話要說。

其實在莫家村,每天的日子都很單調,但是卻有一種家的溫馨和歸屬感,不用想平陽戰事,也不用操心生意和族人,這個年,對青璃來說,過的很圓滿,沒有京都那麼多繁瑣的規矩禮儀,家裡人在一起團聚,其樂融融,圖個熱鬧。

陪着淳于諳過完二十一歲生辰,青璃堅持要回到新宅過夜,城北大營中沒有女子,連個洗漱做飯打雜的大娘都沒有,她在那裡會顯得突兀,再者說二人沒有成親,不想給士兵們留下一個豪放的印象。

已經到了入夜時分,新宅一片燈火,紅彤彤的燈籠掛了個滿院,聽說小姐回來,下人們不敢提前休息,等青璃進門,竈間開始忙活開來,燒熱水的,下餃子的,忙成一團。

青璃的院子已經被重新打掃過,乾淨整潔,院子的雪被堆積在大樹下面,堆成一排的雪人,院子正中,是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她走到檐下,跺跺腳。

“小姐,廚房煮了餃子,您用點吧?”

於嬤嬤聽到動靜,撩開門簾,把青璃迎進門,偏廳裡,點燃着油燈,桌子上放着梅花插瓶,有一種似有若無的幽香之氣。

韓霜也在偏廳裡,緊張地站起身,她搓了搓衣襬,於嬤嬤不錯,到了新宅,她洗漱了之後,換上一身丫鬟的新棉襖,還吃了一頓熱湯麪。早先就對青璃的身份有猜測,直到在城門處才確定,她當時就呆愣在那裡,沒想到運氣這麼好。

“莫小姐。”

韓霜不是莫家的下人,又不知道如何稱呼,她定了定神,想說幾句感謝的話,被青璃揮手打斷,淳于諳那邊得到消息,翠香樓窩點已經被趙知府搗毀,麗娘等人也吃了牢飯,想要報復,已經沒有必要。

翠香樓在平陽可是鬧了大動靜的,毫無徵兆地就被官差貼了封條,老鴇等人被抓進大牢,聽說罪名很嚴重,趙知府正要上報朝廷,嚴懲這些逼良爲娼的不法分子。

幾乎每個青樓楚館都有點問題,不是那麼幹淨,遇見細皮嫩肉,姿色好的,也會想盡辦法,用點下作手段。翠香樓是平陽花街比較有名氣的一家青樓,就這樣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一些嫖客感到非常可惜。

“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青璃簡單說了麗娘等人的下場,這件事就算解決了,韓霜現在身無分文,在北地也沒有親人依靠,以後路註定難走,她還有一個親哥哥在沐陽當兵,賣身爲奴的可能性不大。

“小姐,韓姑娘會釀酒,而且繡技不錯。”

青璃不在,於嬤嬤和韓霜聊了很多,得知她一些身世,如今世道亂,一個女子孤苦無依,獨自生活定會被生吞活剝了去。平陽城地痞流氓有的是,專盯着年輕女子,獨居要不得。

青璃陪着淳于諳只吃了一塊蛋糕,熱氣騰騰的餃子上來,她突然感受到腹中飢餓,就着醋和辣醬碟子,吃了滿滿一大碗,連餃子湯也喝了一些,這才覺得胃裡暖洋洋,舒服多了。

爲了慶祝過年,房間裡擺設增添了一絲喜氣,偏廳兩旁擺件換了一對紅色釉着金粉的牡丹花瓶,看起來富貴,窗戶上換了新窗花,在牆體四周也用紅綢做了花朵。

青璃點點頭,站起身在四周走了一圈消食,心裡還是對這個韓霜有點疑心,出來的時間太巧合,她決定私下裡派隱衛調查一番,以免因爲大意,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這……我也沒有想好。”

韓霜聽說,軍營裡招一些會手藝的婦人縫補,她可以去做活,若是有管吃管住的繡樓可以,不過現在是過年期間,鋪子都沒開張,要等到正月十五前後,她沒有銀子,不好死皮賴臉地在青璃這裡呆着。

“你舅舅那裡,這事就不追究了嗎?”

如果說親人之間冷漠一些,青璃可以理解,畢竟都靠相處,韓霜一家去沐陽之後,兩家斷了聯繫,但是也不能把僅有的錢財搶奪去,還要逼親啊,按照青璃的想法,這種人可以進去吃牢飯了,如果不是村裡有個善心的小子,韓霜一個弱女子,反抗不過,很可能就是認命。

“我原本是想憑着一口氣,找麗娘報仇,現在麗娘已經進了大牢,那麼……”

韓霜的話說了一半,她內心糾結,從心裡是想念最後一點親戚情分的,可是現實告訴她,當時逃不出去,她現在肯定還在柴房,等着嫁給一個傻子,這輩子就算毀了。

現在過年,衙門也要休沐,她想等到正月十五之後,回到縣衙告官,又怕舅舅家不認賬,那個善心的小夥子不但救了她,又給她銅板,要是找他當證人的話,會不會添麻煩呢?而且村裡人一定認爲她是白眼狼。

“傻姑娘啊,你別管別人怎麼想,反正你以後也不會回去了。”

於嬤嬤咬牙切齒,恨鐵不成鋼,“顧念所謂的情分,人家可不那麼想,早就把你看成一頭主動送上門,待宰的肥羊了!”

夜已經深了,青璃讓於嬤嬤和韓霜去休息,這種別人家的私事她不會管,等到調查發現韓霜沒問題,青璃想把她介紹到沈老爺家做個繡娘,因爲生意不錯,沈家又開了一個繡坊,聽說買好了鋪子,等待年後正式開張。

大年初三,青璃無事,拎着禮物去富順家,富順在她手下已經有五年多了,一家子知根知底,都是樸實的人,這麼多年,家裡的鋪子,賬目上從沒有出現差錯,她敢保證,富順手腳乾淨,沒有往家裡貪一分銀子,對於這樣的手下,她也是格外照顧。

富順一大家子,從爺奶到小娃,四世同堂,青璃的出現可謂是給對方一個驚喜,忙不迭地迎進院子,家裡有啥好吃的都端上來。

大過年的,青璃也不好久留,和富順說了點生意上的事,分發了禮物,她的下一站是冬梅家,要是沒有春兒姐的那幾幅暗示的畫,也不會發現通往大秦關外的密道。

“小姐,您是不是懷疑那個韓霜姑娘?老奴倒是覺得她說的是真的。”

昨日於嬤嬤帶韓霜回到新宅洗漱,韓霜脫衣裳的時候還有些羞澀,身上都是傷痕,手腕有被麻繩摩擦的痕跡,出現了血痕,看起來不像是撒謊。

“不管說的是真是假,這一切都太巧合了。”

青璃打開車窗,街道上空空如也,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她有些疑惑地問於嬤嬤,“今兒是不是有什麼禁忌啊?”

“小姐,北地習俗老奴也不清楚,但是您忘了嗎,大年初三不外出。”

於嬤嬤給青璃滿上一杯茶水,“俗稱赤狗日,不宜外出或者見客,以免發生口舌糾紛。”

北地好像是沒有這麼多的說道,往年大伯孃初二不能回孃家,就往後推一天,趕着初三出門,也沒見村裡人說什麼,家裡有婆媳的,回孃家的日子衝突,都會錯後一天。

馬車的車窗一開,馬車頓時多了一股寒流,於嬤嬤凍得一個哆嗦,把手放在紅泥小火爐上烤着,“小姐,您晚上還去找少將軍一同用晚膳嗎?”

“不去了,他最近忙着研究陣法。”

北堂諺鋪子那個掌櫃經常從地道趕往大秦,或許能從這人身上探聽一些情況。以前是敵人在暗,他們在明,現在情況得以扭轉,己方在暗地裡監視,看看能不能找到特殊線索。

據淳于諳所說,大秦那邊似乎發生了變動,具體消息並沒有傳過來,沒準是己方在軍中探子暴露了。新皇耶律楚陽發了密函,和大秦的戰爭不能拖着,要趁熱打鐵,傾盡舉國之力,也要滅掉大秦,以防止耶律楚仁東山再起,捲土重來。

這個決定是正確的,要是等一年之後,給了耶律楚仁喘息的機會,大周定會再次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不如放手一搏。耶律楚仁雖然已經撤到平陽,但是大周之內有還有潛伏的爪牙,也需要儘快的挖出來。

按照青璃自己的想法,今日晚她準備通過地道進到泗水城,不打劫,只爲探聽一下情況,要是能摸到耶律楚仁的住處更好,如果不能,就當去聽聽牆角,找點低俗的樂子。

“小姐,您不去看少將軍,咱們還要在平陽呆到正月十五嗎?”

現在才大年初三,還有十多天呢,於嬤嬤說不明白,總覺得鳳陽要比平陽好的多,平陽不僅冷,還給她一種陰森的感覺,關外就是戰場,得死多少人?過年正是鬼魂找不到家的時候。

青璃剛想回話,突然感覺馬車上多了重量,她察覺不對,立刻從袖兜裡掏出匕首,就在此時,馬車是車窗被推開,一個紙團扔進來,青璃想飛身出去追,只來得及看到遠處一個黑影。

“小姐,這是啥?”

於嬤嬤眼尖,指着小几上的一個紙團,還搞不清楚狀況,“誰那麼缺德啊,亂扔廢紙呢!”

“無事。”

青璃揉揉額角,用帕子包裹着紙團,檢查一番,打開一看,一排清秀的小字,上面說已經有了三皇子耶律楚仁的消息,署名是青稞,青稞,極樂山莊,讓她最好親自去一趟。

上次於嬤嬤從極樂山莊歸來,對山莊描述就是很神秘,裡面男男女女,紙醉金迷,只要有銀子,就能享受你想不到的刺激,當皇上還能上早朝,據說還有文武百官,說話也是文縐縐的,看着很有學問,於嬤嬤很懷疑,這些人是不是戲班子的,演得惟妙惟肖。

上面的紙條讓青璃親自前去商談,這點她還有疑慮,畢竟那裡不是未出嫁的閨女去的地方,別的倒是沒什麼,她有底牌,不怕出意外狀況,更何況,太想知道耶律楚仁的消息。

青璃把紙團扔進了紅泥小火爐,吃了一塊點心,她帶了一些吃食和布料,讓車伕轉彎,去香油作坊看看冬梅。冬梅嫁給了一個大戶人家的庶子,庶子被趕出家門,只得了這麼一個作坊,冬梅在平陽也沒有親人,當年,冬梅對她不錯,也算是最先表現出善意的。

已經快到了午時,窗外的街道上,只有自家這麼一輛行駛的馬車,天色陰冷,時而從樹上飄下雪花,像一副淡淡的只有黑白格調的山水畫卷。

街道兩旁的鋪子,門前也貼上了燙金的桃符,屋檐下有大紅燈籠,走在最繁華的街道,自家的玉器鋪子門前煥然一新,牌匾上掛了紅色的綢緞花,紅豔豔地迎風舒展。

冬梅家住的地段不算好,馬車行程也要將近半個時辰,在一條弄堂的盡頭,第一家就是。鋪子關門,已經聞不到芝麻的香氣,門口貼着一張大紅紙,上面用梅花代表天數。

平陽百姓大多數不認識字,如果有商家臨時有事關門,會在門口貼上一張紅紙作爲告示,上面用梅花代替天數,在你歇業的日子上打鉤,這樣百姓不認識字,也能看懂。

紅紙上一共打了十五個勾,代表正月十六營業,鋪子的窗戶已經上了板子,在前院喊註定沒有人應答,青璃給車伕端了一杯茶,讓他在這裡等待一會兒。

這邊多半是普通的百姓居住,算不上大富大貴的人家,弄堂窄小,馬車進不去。青璃帶着於嬤嬤下車,又抱出布料和幾個禮品盒子。

進了弄堂,右轉第一家就是冬梅家的後宅,這邊靠街道,爲了防止半夜有小賊偷雞摸狗,家家院牆很高,從弄堂裡張望,只能看到家家戶戶的屋頂,沒有一點響動。

“小姐,你看吧,沒準北地和咱們京都習俗一樣呢。”

於嬤嬤縮縮脖子,從馬車上下來立刻感到了寒意,這風刺骨,專門往脖子裡鑽,她戴上厚厚一層圍巾也無濟於事,只得不停地跺腳搓手。

大年初三,出行容易犯口舌,所以百姓們都在家裡貓冬,偏偏自家小姐心血來潮,非要出門走走,第一看就去給家裡的下人送東西,那個富順不過就是個掌櫃,不上門拜年就算了,架子可不小。

於嬤嬤很愛挑理,青璃也沒理她,富順爲了平陽的鋪子舉家遷移,而且她沒說過年會來平陽,年前離開平陽,富順也是磕了頭的。

冬梅家的小院,大門緊閉,兩扇硃紅色的鐵門,在門上面落着厚厚的雪,似乎大年初一晚上,平陽也落了雪,這麼說,冬梅可能在家裡沒有出門。

“在家嗎,有人沒有?”

於嬤嬤拍着門板,喊了兩嗓子。院子裡面靜悄悄地,沒有聲響,於嬤嬤以爲自己手勁小,繼續再接再厲,連續拍門板拍得手疼,她抖抖手,“小姐,裡頭好像沒人。”

“不會吧?”

從來沒聽說冬梅有什麼親戚,她很早就跟了趙晚春,可以說沒有親人。春兒姐和北堂諺私奔,冬梅也遭了連累,趙知府非常想處置她,最後還是知府夫人求情,把人配出來。這大過年的,今兒有是不宜出行的日子,按理說應當在家裡。

“小姐,這會是晌午,可能是人家歇晌呢,沒聽到。”

於嬤嬤抽了抽嘴角,她拍門的聲音都要趕上官府抄家了,剛纔對面的人家都有人探出腦袋,就算是歇晌也要被吵起來,如果在家還沒有開門的話,八成是人家夫妻正在享受魚水之歡,這個時候打擾,確定不是好時機。

“要老奴看,您就把禮品盒子扔到院子裡。”

想到此,於嬤嬤眼神閃爍,她擠眉弄眼,暗示青璃,“您懂功夫,直接飛過去就行,老奴老胳膊老腿的,牆頭都爬不上去。”

青璃一臉黑線,於嬤嬤這思想,自從上次在極樂山莊享受回來,那想法就和正常人不一樣,要她說,最美不過夕陽紅,於嬤嬤也才四十出頭,守寡這麼多年,也挺孤單,家裡要是有合適的下人,享受第二春也不錯。

“那行吧,就當做好事不留名。”

那些吃食就不送了,青璃抱着布料和幾個匣子,對着於嬤嬤囑咐幾句,她施展輕身術,一個躍縱,翻到牆頭之內,院子裡沒有腳印,落了一層厚厚的白雪,竈間上面煙囪沒有冒着煙霧,看來不是沒出門,而是根本不在家。

這些布料放在室外,若是下雪的話,會被雪覆蓋,一般人家柴房的門都是打開的,青璃正想放匣子放到柴房,冷風一過,正房的門突然被吹開,發出“吱”地一聲。

“冬梅,你在家嗎?”

青璃察覺到不對,她把手裡的東西放到一旁的木架子上,打開房門,頓時,屋裡飄來濃重的血腥味,青璃心裡咔嚓一聲,直覺不妙。

抽出身上的天蠶絲軟劍,青璃把房門大開,用旁邊的木頭擋住,冷風灌注進屋內,血腥味又夾雜一種塵土的味道,青璃走進偏廳,被眼前的一幕嚇得呆愣。

偏廳的桌上,擺放着年夜飯,已經涼了。屋內的炭盆熄滅,炭盆裡還有血跡,地上躺着兩具屍體,女子是趴在地上的姿勢,身上亂七八糟,至少有七八十刀,血跡延伸到屋門口,被高高的門檻擋住,看身材和頭飾,是冬梅無疑。

在冬梅的前方,是他的夫君,那個大戶人家的庶子,一臉的不可置信,眼球凸出,人頭落地,滾在桌子下面,身體在另一個方向,身上沒有多餘的傷口,被人砍下了腦袋。

沒有爐火,室內的溫度很低,這些血跡已經凝結成了冰,青璃蹲下身子,用手在上面一抹,滑滑的。今年是大年初三,按照室外沒有足跡的雪和大門口上完好的落雪推測,二人至少在大年初一之前遇害。

餐桌上食物豐盛,雞鴨魚肉都有,擺放了三個酒杯,青璃注意到這個細節,爲什麼會有三個酒杯呢,兇手下手雖然狠毒,切口處卻不太整齊,看起來不像是個練家子。

房裡一切沒有什麼異常,青璃走到裡面,在炕上擺放着幾個禮品盒,青璃認得,都是平陽老字號所出售的糕餅點心,價錢稍微貴一些,按照冬梅現在的情況,也不是買不起,但是絕對沒有必要買盒子這麼精緻的,難道說,這是兇手送的?

天氣冷,室內結冰,屍體橫七豎八狀,慘不忍睹,青璃覺得還是不翻動爲妙,報官,留給官府處置。

“小姐,小姐,你在裡面不?”

於嬤嬤左等右等,院門裡沒有聲音,小姐也沒出來。莫非是冬梅家裡有人在?那也要快點開門讓她進去烤烤火啊,在外面站上一會兒,於嬤嬤嘴脣發紫,恨不得鑽回馬車上。

“來了!”

青璃從裡面打開大門,於嬤嬤正要進門,被她攆了出去,“我在這裡等你,你跟着車伕去通知巡邏的士兵,叫人把這個弄堂包圍,閒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

現在是衙門休沐期,去報官找到官差,還需要一定的時間,裡面發生命案,又是第一現場,必須好好保護。

“小姐,您又要抄家?就算人在,沒給您開門,也不用如此生氣吧?”

於嬤嬤見自家小姐臉色陰沉,眯着眼睛,以爲那夫妻二人得罪了小姐,她一頭霧水,根本沒有多心。

“發生了命案,所以快去吧。”

青璃眉頭緊鎖,她靠在院牆上,長出了一口氣,剛纔屋裡血腥味充斥着她的胸腔,她忍住嘔吐之感,微微地擺擺手,閉口不言。

於嬤嬤唬了一跳,眼睛一轉,立刻明白事情的原委,她不敢耽擱,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車伕那裡跑,去找巡邏的士兵報信。

北風蕭瑟,青璃的手凍得通紅,她把手放在嘴邊呵了一口熱氣,又搓了搓臉頰,心情很是複雜。兇手到底是誰呢,是不是宇文鯤知曉冬梅得到了消息,故弄玄虛,找了這麼一個非專業的殺手,還是說,冬梅夫婦二人與人有齷齪呢,桌上的三個酒杯,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切毫無頭緒,青璃對是冬梅和趙晚春之間的事情知曉的並不多,上次二人見面,翻找畫卷的時候。冬梅因爲傷心,曾經提過,但涉及到春兒姐的**,冬梅實際隱瞞了一些情況,她也沒好再打聽。

宇文鯤察覺到地道被發現,這種可能性有多少?淳于諳不是說,最近北堂諺皮貨鋪子的掌櫃還走了地道,是故意爲之還是?若是這樣,事情就複雜了。

約莫等了兩刻鐘,北地士兵這才喘着粗氣趕過來,這一來就是幾百人,衚衕內有了大動靜,一些在家裡的百姓,紛紛把大門開了一個小縫隙,探出腦袋觀望。

“少夫人,您沒事吧?”

帶頭的小隊長臉色通紅,額頭上出了汗,這樣冷的天,跑得太急,被風一吹,更容易感染風寒,青璃讓於嬤嬤敲開隔壁有人的人家,馬車上有紅糖,再要一些姜塊,給這些士兵們熬湯驅寒。

“我沒事。”

吩咐完之後,青璃這才鬆了一口氣,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現在車伕已經去衙門通知,在官差來之前要麻煩士兵守在這裡等候。

隔壁的人家有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膽子很小,見到城北大營的士兵們包圍了衚衕,嚇得顫抖的身子,一臉的哭意,結結巴巴地問,“這,這是咋回事?”

“出了人命案,就是你家隔壁的香油作坊。”

如果說是年三十晚上發生的命案,隔壁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聽到,所以也是重點要排查的對象,那婦人一聽,瞠目結束,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似乎不相信,“人……人命案?”

“恩,小兩口被殺在偏廳。”

於嬤嬤聽見青璃的描述,補充了一句,那婦人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差點暈過去,哭道,“我的嗎啊,怎麼得了啊,隔壁出現兇殺案,那就是凶宅,晚上還不得鬧鬼啊!”

“這是重點嗎?”

於嬤嬤翻了一個白眼,非常氣憤,人都沒了,不關心幾句,竟然跑偏,說什麼凶宅的問題,她恐嚇道,“你家也是懷疑的對象!”

婦人整了整衣襬,深處手指指着天,哭嚎着,“天地良心啊,那隔壁是個新嫁娘,就在成親那天給我們街坊鄰居發過喜餅,然後我們回了幾個雞蛋,就沒別的來往了!”

婦人讓青璃和於嬤嬤進了院子,指着兩家的院牆,上面也浮着一層雪,“他家是個作坊,有庫房,所以院牆高着,在我家根本看不到她家啥情況。”

婦人家裡有正屋三間,兩旁只有三間低矮的柴房。靠近冬梅家的院牆很高,而與另外一家的院牆很低,也就到青璃的脖子處,那邊院子站了一大家子,老老少少,正在往這邊張望。

“於嬤嬤,你先去給將士們熬上薑湯,多放點姜,不夠馬車小几的櫃子有。”

青璃對着於嬤嬤擺手,這時正房走出來一個睡眼惺忪的漢子,見到青璃揉揉眼睛,搞不清楚狀況,這不是少將軍的未婚妻莫家小姐,怎麼跑他們家了。

“牛子,隔壁香油作坊那家兩口子,被人殺了。”

婦人抹着眼淚,不停地哆嗦,哭着道,“到底誰那麼狠心啊,多虧院牆高,你說這大過年的……”

“什麼時候?”

男人要鎮定很多,他對着青璃抱拳,問道,“莫小姐,這是啥時候的事啊?小人薛牛,是威遠鏢局的鏢師。”

提起威遠鏢局,青璃不陌生,兩家經常有合作,而且這個鏢局信譽不錯,自家堂姐夫也是鏢師,所以青璃客氣道,“目前還官府的人還沒有來,要等仵作驗屍過後才能知道。”

“大年三十那天上午,我還見到了人。”

威遠鏢局經常要到各地走鏢,薛牛大年三十那天早上,趕了一夜的路,這纔回到平陽,經過衚衕的時候,看到那家的庶子出門,手裡還提着一個小瓶子,見到他,二人打了招呼。

平日裡,兩家是鄰居來往卻不多,因爲他不在家,家裡就她媳婦一個人,輕易不出門,他還有一個小子,已經十五歲,跟着師傅在鳳陽城學打鐵,那個老師傅沒有親人,獨身一人,兒子帶口信回來說,今年想和師傅一起過。

原計劃是他和媳婦也跟到鳳陽過年,不過年前有一趟要緊的差事,給的銀錢多,鏢局裡人都不想去,他爲了多得銀子,就接下活計。

大年三十早上見到了人,約莫晌午的時候,還聽到隔壁門打開的聲音,那會他在院子裡劈柴,也沒留心。之後隔壁有沒有動靜,他也不記得。

“晌午嗎?”

青璃點點頭,爲婦人,“你想想看,有沒有什麼印象?”

“小姐,我一個婦道人家,素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怕地痞流氓得知我男人又去走鏢了。”

婦人言下之意,能不出門就不出門,也沒有關注過鄰居家。這個說辭倒也合理,畢竟院牆太高,年三十年夜飯的時候,四周都是鞭炮聲,萬一發生兇殺案,也聽得不是很清晰。

除了可以確定人在大年三十早上還活着,沒得到一點有用的消息,鎮上不比村裡,年三十都在院子裡,很少有人出家門,看不到冬梅家來的客人。

於嬤嬤在竈間裡端出大鐵鍋,士兵們排隊輪流喝薑湯,頓時感到身上暖和了有一些,少夫人就是對他們用心,一點小細節也能注意到,現在晚上巡邏也不那麼難熬,還能吃到熱乎乎的肉餛飩或者湯麪,有些士兵們已經開始期盼巡邏的日子。

衙門裡的官差和仵作過了一個時辰才被集合到這裡,衆人怨聲載道,到底是誰那麼沒人性,非要在大過年的殺人,進了屋子一看,頓時汗毛都豎起來了,一地的鮮血結冰,這場面太恐怖。

冬梅被仵作翻起身子,她的額角上還有傷口,似乎是被利器打傷,臉頰處也有血跡,可能是被放置的時間太久,她的嘴脣已經呈現青紫色,外圈蒼白,皮膚也透着不自然的死灰色。

“莫小姐,您是第一個發現的現場嗎?”

捕頭很有禮貌,好傢伙,發現了兇殺案,第一時間不告官,先找北地士兵包圍弄堂,在平陽能這麼做的,也只有莫家小姐,另外有權利的人是少將軍,可淳于少將軍根本不會管閒事。

“恩,是我。”

青璃把和冬梅的淵源簡單說了一遍,省略畫像的事,上次她回來把畫像全部帶走,冬梅那裡留下的都是趙晚春很早以前的作品,屋內沒有被翻找的痕跡,兇手很可能並不是因爲這個。

“我們大人現在正在接待客人,等一會兒會親自來查探。”

平陽這麼大,發生兇殺案也不算很奇怪,每年都要有那麼幾起,問題是死的人不一般,是原來趙晚春貼身丫鬟冬梅,並且死狀悽慘,這就有點蹊蹺了。

青璃給捕頭指明桌上的酒杯又說明了鄰居薛牛鏢師的證詞,剩下的就靠官府來查案,北地士兵留下二十人待命,剩下全部撤走,繼續巡邏。

“小姐,您到馬車上先去休息一會兒吧。”

這一折騰,已經到了下晌,再過一會兒就是晚膳時間,外面又冷,青璃吸進去血腥氣又吹了冷風,她稍微有點頭疼,聽於嬤嬤的安排,上了馬車等候。

“您喝點水壓壓。”

於嬤嬤沒有進院子,但是聽進去的捕快說現場慘不忍睹,那個庶子腦袋都被砍下來了,她一哆嗦,突然想到前段時間來平陽,和麥芽小解遇到屍體之事。

窗外的天越來越暗,馬車裡點燃上火燭。青璃靠在車壁上,胸脯起伏不停,總是感覺身上有一種血腥味,“於嬤嬤,我記得有茉莉花的薰香。”

“是小姐。”

於嬤嬤手腳麻利地準備好香爐,染上一塊茉莉花的香片。官差忙前忙後翻找線索,在門口找到了布料和首飾,於嬤嬤下車去解釋,這是自家小姐帶過來,想要看望冬梅的。

已經到晚膳時分,天色黑暗,院子點起了紅燈籠,冬梅和他夫君把小院裝扮的不錯,從外面看,白雪映紅燈,分外美麗,哪知道里面是另一番景象。

仵作沒有移動屍體,選擇內間作爲解剖之地。人死的時候,屋裡是有火爐的,之後火爐熄滅,變得冰寒,條件限制無法準確推斷死亡時間,但是解剖了後,發現胃裡並沒有什麼東西,結合桌上的酒菜,大體是死於年三十的晚膳之前。

三十的下晌就下了大雪,除了青璃的腳印,並沒有別人踩過的痕跡。三十那天應該是打掃過院子,後來到初一一直下雪,院子裡又覆蓋厚厚的一層。

通過隔壁薛牛的證詞,可以斷定,冬梅家裡有人來,到底來者是何人,是不是兇手,現在有待考證。官府得知,這個庶子的本家,在最富貴的東城,那位置青璃很熟悉,和季悠的未婚夫陳公子家是鄰居。

聽說那家家大業大,庶子也多,冬梅的夫君是最不得寵的一個,早早就被趕出來,分了一個家裡人都看不上的小作坊,看起來衣食無憂,比起本家,差的不少一星半點。

最有可能前來的就是親戚,知府夫人正在宅院裡調查,家裡的下人,丫鬟婆子等有沒有在年三十看過冬梅,有兩個官差來不及用晚膳,趕往庶子本家,去調查一些情況,沒準在其中能發現線索。

冬梅嫁到這裡,人際關係很簡單,能來上門的基本都是熟人,不然的話也不會在三十想要留飯,桌上的酒杯就是證據,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小姐,不然您先去少將軍那用飯吧?”

天都黑了,早膳就沒用什麼,於嬤嬤捂着肚子叫苦不迭,這樣的情況,她又不敢說什麼。

“他那裡只有冷饅頭。”

青璃搖搖頭,但是這件事有必要和淳于諳研究一下,萬一是宇文鯤派人殺人滅口的,就證明對方有可能得知己方發現地道,計劃要有變動。

聞到茉莉香味,青璃覺得舒服了一些,她喝了一杯熱茶定神,心裡自嘲,以前連殺雞都不敢看的人,到了古代卻敢殺人了,也見識過太多血腥,果然,人的強大都逼出來的,以前從來不敢想的事情,後來她自己也能做到。

青璃沒有胃口,她聽到於嬤嬤肚子在叫,就指着下面的小几,“出來的時候我帶了速凍的餃子,你自己煮一些。”

她要在這裡等趙知府,畢竟她是發現第一現場的人,趕緊把前因後果重複一遍,然後在去城北大營找淳于諳商量,通過地道去泗水城一事,無限期延後。

“小姐,那老奴先墊墊肚子。”

於嬤嬤想推脫,看現在的情形還不知道折騰到幾點,她現在人老不禁餓,只得從小几下面找出速凍餃子,加在熱水裡煮了兩個開,用大碗裝着,裡面直接點了醋,成了一碗酸湯餃子。

青璃點點頭,示意於嬤嬤自己吃,不用管她,她從下面的拉門裡面取出瓜子磕着,回憶上次和冬梅見面的細節,有很多次冬梅支支吾吾,話裡有話,青璃追問,對方卻又轉移了話題。

到底是不是和趙晚春有關係呢?越想越糊塗,現在能做的只有等待官差回稟消息,還有今日送到她手裡的那封信,青稞讓他快速前往極樂山莊,會告知耶律楚仁的消息。

大年初三,百姓們不出家門,但是響動已經驚動的附近的百姓,晚膳過後,大家紛紛走出家門,在弄堂口,對着冬梅家的小院指指點點,有那膽子大的小娃,真是什麼都不懂,好奇想要進去看看。

“皮癢了是吧,那是你能進去的地方嗎?”

一個大嗓門的婦人高聲吼道,“你這個小崽子,給我滾回去,不然明天你就餓着吧!”

“娘,大年三十我還看到那家有人來了呢,那個人穿着好富貴啊!”

那個小娃大概有四五歲的年紀,還不明白什麼是死亡,以爲和就是和他們小娃平時玩鬧一樣,躺在地上,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小娃的話,引起的青璃的注意,這麼說有人看到上門訪客的模樣,這是個好兆頭,她總感覺,很快就能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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