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五月二十三日的晚上,天剛剛擦黑,青璃家的小院裡就掛起來大紅燈籠,看着分外喜慶,今天是青璃在家裡最後的一個夜晚,明日這個時候,她應該在去平陽的路上。
晚風輕輕拂過,細碎的髮絲被揚起,青璃用手撫了撫,拉着水零歡,趙羊羊,沈冰雨等京都來的好姐妹,在村裡轉悠,明日她要離開,瑣事繁多,只能趁着夜晚,四處遛彎,探看下族人。
寧靜的小村落,家家戶戶點着昏黃的油燈,走在鄉間的小路,天邊的月牙彎彎,總是把人託的格外渺小。於嬤嬤打着燈籠,泥土上清晰地映照幾個人細長的影子。
“空氣真好,如果讓我一輩子生活在這個地方,我肯定願意。”
水零歡如一個孩子,臉上堆滿純淨的笑意,她的眼睛如星辰一般閃爍,快速的小跑幾步,在衆人的前面回過頭,把雙手擡起來,“恩,好像還有種花香的味道。”
村裡真好,不同於京都的奢華,和農莊也不太一樣。這裡有淳樸的村民,他們過着寧靜而又滿足的日子,沒有勾心鬥角,也不需要學習規矩,爲人情往來而苦惱。
“一輩子?我看你住上幾天便要鬧着回去了。”
青璃輕笑了兩聲,下午在山上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見到螞蚱被嚇得大驚失色,連連驚叫的。村裡蚊蟲多,尤其是夏夜,遇見幾個大蜘蛛,水零歡這種小膽子,會嚇哭。
“零歡就是喜歡咋呼,你偏要拆穿。”
趙羊羊捂着嘴,靦腆一笑。在路上顛簸,姐妹們吃盡了苦頭,尤其是她,剛來小日子不久,肚子疼得在馬車上打滾,丫鬟照顧她,爲了不耽擱行程,只得在馬車上熬藥,當時她就想,只要能見到青璃一面,也就值得了。
“嘿嘿,是她把牛吹上天,非要說一輩子,米家那公子不會找我算賬吧?”
青璃回嘴,姐妹幾人在一起,小路上充滿咯咯地輕笑聲,衆人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在天風書院求學的日子,只是轉眼間,陸續嫁人,以後在一起,彼此都會改變身份,真的希望還有聚在一起的日子。
提起米家公子,青璃猛然想起,擡起頭看了看沈冰雨,又曖昧地看着水零歡,二人不明所以,被青璃看得發毛,水零歡最先沉不住氣,“你總是這麼看我和小雨姐幹什麼?”
“不提這茬我還想不起來,你們以後就要做妯娌啊,哈哈!”
若是沈冰雨嫁給米棟,水零歡嫁入米家,可不是以後要擡頭不見低頭見了。
“八字還沒有一撇,我畢竟是商女,米家未必會同意。”
說起這個,沈冰雨不如以往鎮定,臉上多了一些嬌羞之色,米家是世家大族,在京都有很高的地位,米棟是未來族長,也有不低的官位,她能有什麼?最多有點銀子,也是比不過米家的。
“這就交給米棟了,他連這點事都辦不好,也不值得你嫁,到時候妹妹給你找更好的!”
水零歡最討厭京都那一套,門當戶對,世家大族怎麼的,眼睛就能長在天上?記得她和米家公子定親的時候,也被米家挑剔,說她沒規矩。沒規矩怎麼樣?總比這些虛僞的人好,她還不想嫁呢。
“哈哈,零歡還能當紅娘了!”
話雖然說得稚氣,但是有一定道理,米棟不是簡單的人,他是耶律楚陽心腹之一,而且又是鬼羅剎護法,自身的能力不必說,如果說真的想娶小雨姐,肯定會履行承諾。
姐妹幾個人前前後後沿着村中的主路走,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路過莫六嬸子家,家裡的門突然開了,莫六叔,六嬸,莫子山和王小翠依次從裡面走出來。
“小妹!”
莫子山喊了一句,招了招手。有時候,他在想,如果不是當年丟了錢袋和青璃結下緣分,可能家裡現在還住着茅草房子,苦哈哈過日子,孃的身子也會越來越差,兩個人只是普通的親戚,和村裡很多人家一樣,見面點點頭而已。
一晃過去這麼多年,就和夢一樣,家裡真有他一個獨苗,他把青璃當成了親妹子,眼看親妹子要出嫁,那種心情難以言喻,他想着,若是莫子歸不回來,他就可以揹着她上馬車,上花轎了。
“六叔,六嬸,山子哥,小翠!”
原定下午抽時間來做客,結果京都來人,青璃陪着姐妹們,把原本的計劃打亂,只能現在趁着夜色,在村裡逛一圈。
“璃丫頭,以後嫁人了,也要快快樂樂的。”
莫六嬸有很多話說,見到青璃之後,大腦一片空白,這幾天得到消息,她身子好了一點,給青璃做了幾件衣裙,女子衣裙又不嫌多,早晚有穿出去的時候,就是她針線粗鄙,王小翠陪着一起,每一針一線都縫製得認真。
“六嬸,您放心吧,我肯定會,平陽離村裡很近,如果有機會,我會回來看看。”
族人沒有什麼學問,說出的話都是發自內心的,帶着濃厚的情誼。是啊,無論嫁或不嫁,人生一世,活着是爲什麼呢,不就是圖個痛快,青璃不會委屈自己。
“璃丫頭,嫁人之後一切以婆家爲重。村裡你就放心吧,一切都族長呢。”
莫六叔面色糾結,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囑咐幾句,作爲族人,雖然很希望有青璃帶領大家一路致富,可是現在她馬上成了淳于家的人,總是操心族裡,這不合適,他們沒啥本事,幫不上大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拖後腿。
“恩,現在村裡的新糧種不錯。”
青璃受教地點頭,姐妹們都在,兩方人也沒細說,青璃沿着路轉彎,晚上家裡地方擁擠,已經和幾個姐妹商量好,她們在大伯家歇一晚。
家裡人見到青璃,都會囑咐幾句,同樣的話,爹孃說一遍,大伯大伯孃說一遍,其餘的族人親戚也要說,青璃聽着耳朵都要起繭子了,無非就是女子婚後當如何,不要總是惦記孃家瑣事。
夜裡,青璃沒能進去空間,劉氏抱着被子來到她的屋子,母女二人睡在寬敞的炕上,房內昏暗的油燈一直燃着,劉氏一臉捨不得,仔細看着自家閨女的臉。
時間過的太快,一晃就是幾年,她還沒有老,自家閨女就長大了,到了嫁人的年紀。對方是武將世家,京都高門,家風清正,沒有妖嬈的小妾姨娘添堵,也沒有庶子庶女爭奪家產,未來的女婿上進,有官職在身,在北地統領三十萬大軍,威信極高,而文氏也不是拈酸要尖的,性子柔和,最重要一點,喜歡青璃。這門親事,無論從任何角度,都是自家撿了大便宜,要說唯一一點不滿意的,就是時機。
本想留青璃幾年,讓她在自己身邊,慢慢長大,過着悠閒的生活,自家計劃的好好的,當初也和文氏談過,對方一口答應,表示能等,可如今……
“娘,您何必唉聲嘆氣,在平陽也挺好的,就是以後不能隨時回來了。”
青璃以爲嫁人之後會自由,不過那只是她單方面的想法,總是回孃家,族人心裡也會有負擔。
“娘知道你自小性子獨立,所以也放心,以後你嫁人,就是少將軍的妻子,兩個人互敬互愛,千萬不要耍小性子。”
文氏心疼閨女,該教導的道理也要說明白,她側過身,看到自家閨女用被子緊緊包裹住身體,只露出一個腦袋,笑道,“你這丫頭啊,於嬤嬤應該也教導了你……”
說這個話題,文氏顯得羞澀,她鼓起勇氣,繼續道,“你年紀尚幼,若是少將軍可以體諒你,最好等兩年到你及笄。”
淳于諳已經過了及冠之年,正是男子火力最旺盛的時候,平時又在軍營之中,聽說潔身自好,接觸不到女子,那麼成親之後,多半是要發生點什麼,文氏不好說的太直接。
春宮圖上一共有六十四種姿勢,可以選擇一些對自己傷害比較小的,可文氏支支吾吾,表達半天愣是沒說清楚。
“娘,於嬤嬤提過,我也知曉。”
娘這麼說,青璃也感覺到害羞,恨不得用被子矇住腦袋。她的臉色如粉嫩的桃花,臉頰紅紅的,忸怩道,“現在關外打仗,少將軍不會輕易離開營帳。”
母女二人都有些尷尬,在短暫的沉默之後,文氏轉移了話題,又和青璃說了小時候的一些事。那些瑣事屬於身體原主人,青璃的記憶不多,劉氏說,她也接不上嘴。
農曆五月二十四,是最近幾天中最熱的。一大早,豔陽高照,青璃想在炕上打個盹,被這刺眼的陽光擾得無心睡眠,姐妹們早早洗漱妥當,過來找她一起用早膳。
今日行程有些緊湊,一路從村裡到平陽都不能下花轎,也不能小解,這是北地嫁娶習俗,新娘子身上帶着喜氣,拜堂前,不能被任何污濁之物衝散,所以晚膳得餓着,並且儘量少喝水。
這對青璃來說是一種折磨,慘無人道,餓着肚子拜堂,真不曉得會會肚子餓的咕咕叫,聽娘說,很多女子都是這麼過來的,劉氏雖然心疼她,這點上堅決不讓步。
交涉無果,青璃早膳用了兩大碗湯麪,讓對面的水零歡等人瞠目結舌,“青璃,你好像比以前更能吃了。”
“不然呢?我要餓到明天中午。”
淳于家請來的喜娘,早早就來到村裡,按照習俗,喜娘要跟着馬車一起回去,有人看着,進空間不方便,吃糕餅也會被抓住,這注定是一個讓人難忘的日子。
今日送青璃出嫁,莫家村張燈結綵,家家戶戶掛着燈籠和紅色絲綢做的花朵,比過年都喜慶。門口的樹上,掛着一串串鞭炮,族人忙裡忙外,正在外面清點嫁妝。
門外停着一輛雙駕馬車,淳于諳沒有出現,喜娘解釋說,平陽局勢緊張,少將軍正在關外,只能在二人拜堂纔會抽時間回來,文氏留在平陽打點新宅,忙得不可開交,希望她能理解。
шшш¤ ttkan¤ Сo
對於此,青璃到時覺得沒什麼,遠嫁都是新娘子自己上路,最多男方家裡派人來接,還沒見到哪個新郎官親自來接人的。
水零歡,趙羊羊等人梳妝妥當,陪着青璃在閨房之內,淳于諳那邊請來的喜娘爲人面善,態度和藹,講了一些成親儀式上的禁忌。
“青璃,北地習俗還真的和京都不一樣。”
好不容易等喜娘出門,水零歡這纔有機會插言,今日莫家村族中擺宴,附近的鄉紳帶着禮物,紛紛上門,他們主要是爲了見莫子歸,聽說新科狀元回來了,激動的很。
鳳陽知府大人,小鳳縣的知縣,幾位父母官悉數到場,來的人還有鳳陽城北大軍的將領,代表將士們上門送祝福,他們運氣不好,不在平陽,無法親眼所見這場儀式,不過青璃答應他們,等有了機會,請所有的將士喝酒見證。
水零歡的話音剛落,片刻之後,喜娘又進了門,這次她手裡拿着五色棉紗,請青璃坐到梳妝檯前,於嬤嬤在一旁小聲解釋,這道程序爲開面,用棉紗絞去臉上的汗毛。
“莫小姐,您皮膚也太好了吧,臉上根本沒有汗毛。”
喜娘用棉紗絞了幾下,青璃的臉色微微紅潤,她的臉頰和剝了殼的雞蛋一樣,白嫩的閃着珍珠的光澤,一點汗毛孔也看不見。
“那是,你就意思意思下得了,走個程序。”
於嬤嬤一臉自得,揹着手,昂首挺胸地站在青璃身後,以自家小姐身邊第一人自居。
門外,噼裡啪啦的鞭炮聲響起,亂糟糟的,有族人的喊叫聲,恭賀聲,小娃們的笑鬧聲,交織在一起,而這邊,經過喜娘再三催妝,青璃不耐煩,決定自己動手上妝。
那些慘白的脂粉,她沒有塗抹,只用了一點粉色的胭脂塗抹臉頰,又抹上大紅色的脣脂,於嬤嬤幫着她畫眉,將頭髮挽起,梳起婦人髮髻,即便是淡掃蛾眉,紅脣芙蓉面,依然美得驚心。
門外,嫁妝的隊伍很長,一擡接一擡運往平陽,族中的男女老少等候在村口,目送嫁妝隊伍離開,一直到很遠很遠。
忙碌的時間過的很快,青璃只覺得在閨房中和姐妹們閒聊了幾句,就到了下晌,馬車不能走太快,劉氏和莫如湖怕路上耽擱太久,想讓她提前離開。
女子出門前要哭嫁,青璃不想哭,不過她見劉氏流下眼淚,大伯孃也眼睛紅紅的,受到這種情緒感染,也跟着掉了幾滴眼淚。
“別怕,以後嫁人了,大哥還是大哥。”
莫子歸等候在房門口,他的話音很輕,只有二人能聽見,卻格外的有力量。青璃用帕子點了點眼角,用力點點頭,爬上大哥那並不寬厚的脊背。
慢慢走出了院子,莫子歸每一步都走得很淡然,青璃回眸,望着自己的閨房越來越遠,她在心裡告訴自己,以後定要好好的,不讓爹孃兄姐跟着擔憂。
鞭炮再次響起,進入到馬車之前,堂姐莫青菊手裡燃着紅燭,持着鏡子,向馬車內一照,這也是習俗之一,名爲搜轎,驅逐裡面藏匿的冤鬼。
鳳冠霞帔很沉,墜在青璃的頭上,讓她感到不適,馬車前行,青璃聽見後面劉氏哭喊的聲音,似乎在追着馬車跑,她忍不住想要打開車窗,探出頭去,被車內的喜娘阻止。
“璃丫頭,孃的璃丫頭啊!”
劉氏跟着馬車跑了很遠,似乎跌倒摔了一跤,青璃聽到爹爹的規勸聲,還有族人不住地說着吉利話,她的眼淚比剛剛流得更快,莫家村,從穿越過來就視爲家的地方,她要走了。
眼前蒙着喜帕,青璃只能看到一片大紅色,她在想,窗外一定是廣闊的藍天,無垠的土地,兩邊是高高的麥田,有淳樸的族人正在送行,他們揮着手,對着她說“珍重”。
城北大軍的將士們還在守護這片新糧種,今日村裡人太多,更是不能懈怠,他們儘量把自己打扮的喜慶一些,分散地站在出村的土路上,對着漸行漸遠的馬車,心底默唸,“少夫人”,再次見面,這個稱呼就名正言順了吧。
馬車內,一片沉默,喜娘沒有多言,青璃靠在車壁上,慢慢調整情緒,現在地面平整,應該已經到了鎮上,她聽到張大伯和張大娘的聲音,還有家裡鋪子的下人,她多麼想探出頭去,可是她不能。
從天明到黑暗,再到第二天的天明,青璃一夜未眠,她感覺不到飢餓,甚至有些麻木。大哥莫子歸一直騎馬跟在車外送嫁,可卻什麼也沒說。
到達平陽城,剛好城門大開,兩旁站着百姓們,他們已經得到青璃出嫁的消息,從心裡往外,也爲她高興,從此以後,少將軍終於有了家室,不在是一個人了。
“莫小姐,可能是咱們兄弟最後一次叫這個稱呼了!”
守門的士兵和青璃很熟悉,今日當值,是他特地和另外一個人換過來的,因爲守城,不能去看熱鬧,不過可以迎接少夫人的馬車,也很值得。
百姓們自動自覺讓出一條路。一擡火紅的花轎,停在馬車的車門處,青璃在喜娘的攙扶下,挺着僵硬的背下了馬車,直接踏上花轎,她對着前面城門方向的士兵們,揮了揮手。
“恭喜少將軍,恭喜莫小姐,以後定會白頭偕老,和和美美!”
士兵們內心激動,說着吉利話,爲了不耽擱花轎進城,衆人沒有多言。
一路上有嗩吶隊伍在兩邊吹吹打打,道路兩旁人山人海,人頭涌動,平陽的百姓們幾乎全數出動來看熱鬧,花轎路過之時,還能聽見百姓們的叫好聲,偶爾有幾聲熟悉的呼喊,來自城北大軍的士兵們。
文氏準備的新宅院花了心思,在平陽最富貴地段,宅院不大,是一所三進的精緻小院,假山流水,仿照京都的風格,幾百匠人忙活了十多人,總算收拾妥當。
“小璃,一路辛苦了,我等着你叫娘。”
吹吹打打進了門,青璃被喜娘指揮着,跨過火盆,門口是鵝卵石鋪成的小路,有文氏在一旁陪着。於嬤嬤在後面小聲唸叨着,似乎不合規矩,但是她很高興,文氏能這樣,就是對自家小姐重視。
五月二十五,良辰吉日,今日是淳于諳迎娶莫家小姐的日子。一切來得如此之快,快到讓淳于諳不敢置信,最近喜事頗多,折損大秦五萬人馬,孃親和雙胞胎弟弟來到北地,帶來了新皇賜婚的聖旨。
一夜無眠,淳于諳精神很好,他穿着將士們早就準備好的大紅色喜服,平日嚴肅的面色,在今天也柔和了一些,士兵們連連道着恭喜,讓他恨不得飛到關內。
眼瞅着時間差不多,淳于諳上馬,帶着幾名貼身侍衛,風馳電掣一般,一路疾馳,來到新宅院,到了門口,家裡的下人回稟,新娘子已經到了,正在等候拜堂。
“爹,您怎麼在沐陽來了?”
淳于諳剛下馬,正好和淳于老將軍撞個正着,對別人他可以冷淡,對待從小崇敬而又嚴肅的父親,淳于諳面帶關切。
“混賬!你成親這麼大的事,你老子不來,你拜高堂只拜你娘?”
淳于老將軍拍了淳于諳一下,厲聲道,“你小子成親了,以後就是大人,別總和你老子一樣一副冷臉,好好對待璃丫頭!”
父子二人說着,進入到喜堂內,人都到齊了,鴉雀無聲,青璃感受到一股冷氣,她心中微定,淳于諳來了。
“小姐,少將軍來了,等到吉時就可以拜堂,您要是餓了,就忍忍。”
於嬤嬤跟在青璃身後,小聲嘀咕。自家小姐什麼食量,她這個做下人很清楚,路上特地準備了糕餅點心,無奈又喜娘看着,一直沒有機會送出去,自家小姐幾乎沉默一夜,蓋頭遮着,她也不曉得是不是睡着了。
“恩。”
青璃輕輕應聲,算算時間,應該馬上到了吉時,等拜堂之後,她就能輕鬆一會兒,淳于諳出門陪酒,她就在喜房補眠,離天黑還早着呢。
“吉時到!”
贊禮者是宮裡來的太監,代表皇上,先是傳聖旨,衆人跪下一片,淳于諳邁着大步走上前,牽着青璃一起跪下聽旨,接着按照京都的習俗,三跪,九叩首,六升拜。
拜堂之前,於嬤嬤小聲解釋,在跪拜的時候有學問,誰跪在前面,以後就可以管住後者。青璃對這種習俗不在意,不管誰在前面,都是她管着淳于諳,這事還需要說嗎?
喜房就在隔壁不遠處,拜堂之後,有一對童男童女手持着龍鳳喜燭走在最前面,淳于諳執綵球綢帶着青璃一起走,二人腳下拖着麻袋前行,一共五隻,走過一隻,喜娘繼續遞傳鋪於道,意爲“傳宗接代”“五代見面”。
好不容易進入到喜房,青璃終於可以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她快要被頭頂上鳳冠逼瘋,上面太多的寶石,用是用富貴的純金打造,那重量,生生都能把脖子壓彎。
到此,儀式還不算完,有一名福壽雙全的婦人用秤桿微叩青璃的頭部,說了一些吉利話,淳于諳接過之後,快速挑起帕子,第一件事就是幫着青璃拆頭上的鳳冠。
“少將軍,這個使不得,不符合規矩啊。”
喜娘絞着帕子,在一旁小聲道,她不敢觸黴頭,要不是今日拜堂,淳于少將軍早把他們扔到院子中了。
實際上,淳于諳已經忍受良久要發飆的衝動,拜堂之前也做了心理準備,可他還是無法與這麼多女子共處一室,特別是聞着濃烈的脂粉香氣,更讓他有嘔吐之感,他一直咬緊牙關,極力忍受。
“出去,都出去!”
淳于諳面沉似水,眼睛在衆人身上一掃,這些丫鬟婆子們哆嗦着,快速跑了出去,喜房內,只剩下青璃和淳于諳二人。
挑開喜帕,青璃這才能打量周圍的佈置,這是一個相當大的套間,佈置得簡潔明快,外面的偏廳稍微奢華了一些,有她慣常坐的沙發,一切佈置和閨房差不多,看來文氏用了心的。
內間一片刺眼的大紅色,地下鋪着厚厚的灰色地毯,踩上去鬆軟,她揉揉脖子,站起身來走了一圈。
“是不是累了?”
淳于諳很緊張,以前總是希望有這麼一天,到了眼前,那句“娘子”又喊不出口,他走上前,幫着青璃捶背。
天氣熱,窗戶被支開,門口還有下人等候,二人的動作,門外一覽無餘,淳于諳見青璃猶豫,直接拉上了紗帳,這麼一看,更讓人遐思。
“是很累,從昨天早上到現在也沒有吃東西。”
房間內擺着酒菜,青璃看着沒什麼胃口,她依偎在淳于諳身上,有氣無力地道,“你是不是要出去陪酒啊?”
“晚點不遲,不如睡一覺吧,看看菜色有什麼不合胃口,吩咐廚房重新做。”
淳于諳把青璃摟在懷中,嗅着她的髮香,心神盪漾,可是她還小,他不想弄傷他,所以二人的洞房還是等一些時日爲好,而且現在關外打仗,他只能抽出一會兒時間。
“你晚上要到關外去?”
青璃立刻來了精神,心中狂喜,正愁怎麼應付晚上的事呢,既然淳于魔頭自覺,那最好不過。如果淳于諳一切都站在她的立場考慮,那纔是真的愛她。
“恩,讓你一個個人留下……”
淳于諳眼神暗了暗,最近大秦泗水城裡出了點變故,隨時有可能異動,他是軍中主帥,實在不得已而爲之,只是心中愧疚,覺得在大喜之日,對不起青璃。
“沒有關係,正好零歡,羊羊她們也在。”
青璃能理解淳于諳的難處,若是因爲二人洞房花燭而耽誤軍情,讓大周士兵們增加無所謂的傷亡,那樣的話,她的心裡也過意不去,兩個人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淳于諳點點頭,他捨不得青璃,見她對酒菜沒有胃口,吩咐廚房做幾個辣菜開胃,兩個人坐在一起,說着最近一段發生的事,包括她是如何訓練淳于兄弟的。
“那兩個小子,直接扔到新兵營去歷練。”
青璃翻了一個白眼,早就知道淳于魔頭是這個套路,所以她好好教導二人,就是希望他們少走一些彎路。
微風輕輕吹過窗紗,在窗前露出旺財的腦袋,新宅的窗戶比護國將軍府低,他腳下墊了一塊石頭,正在努力探頭,身後於嬤嬤,麥芽等皆是一臉八卦的表情。
青天白日,少將軍遲遲不出來陪酒,和自家小姐躲在喜房,不會是直接洞房了吧?
桌上有花生米,淳于諳抓了一把,對着窗戶彈過去,旺財已經看到了二人的袍角,就被迎面飛過來的花生米砸中額頭,他慘叫一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攻打泗水城,預計要多久?”
青璃沒有理會旺財,現在她和淳于諳正式成爲夫妻,就算做點什麼也是正常,完全不怕遭人詬病,旺財想要看,就讓他大大方方的看好了。
“說不準,宇文鯤最近沒有出面,一定和耶律楚陽謀劃什麼。”
二人都屬於無恥小人,對付他們,也不能用光明正大的手法,大周這邊已經做好了準備,必要的時候,使計引誘對方出城。
青璃吃了一碗清湯麪,這才覺得胃裡暖和了一些,她口渴,把麪湯喝了個乾淨,又用淡茶漱口,回道,“八成要在我身上下手,鑽空子。”
這麼久,宇文鯤那邊一直沒有動作,青璃每天都打起精神防備着,她的家人是軟肋,對方不可能不知道,難道是大哥暗中派了人手保護,所以纔沒出差錯?
“沒想到,這次爹也從沐陽回來了。”
淳于諳到現在還沒能和淳于老將軍說上話,青璃蒙着蓋頭,沒見到人,在拜堂的時候,聽到淳于老將軍說了幾句訓誡的話。
在京都的時候,青璃曾經和淳于老將軍打過幾次照面,印象中,那人很刻板,清正,常年帶兵打仗,身上有點血腥氣,這種氣質絲毫不能掩蓋他的正直,相由心生,一看此人面相,就知道他是愛國忠君之人。
嚴父慈母,在淳于家正是如此,淳于老將軍對待三個兒子很嚴厲,也很少表現出來關心,青璃覺得,這種父愛是深沉的,只是默默地展現着。
“是娘寫了信,說拜堂的時候不能就她自己。”
青璃有些羞澀,管文氏叫娘會不習慣,多少有點彆扭,京都的媳婦們,有些直接叫“婆婆”,這樣不如叫“娘”顯得親暱,文氏對她那麼好,她可不想在稱呼上讓人不痛快。
“娘子大人,你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名正言順的稱呼?”
淳于諳深邃的眼眸裡,一道光一閃而過,他順水推舟,“拜堂了,總要得到正名纔是,趕緊給爲夫一個名分吧。”
“好吧,夫君。”
青璃也覺得自己叫得特別沒有誠意,這個稱呼更彆扭,她還沒有完成內心上的轉換,從心裡往外覺得自己是一個待嫁的黃花閨女。
“不帶任何感情,重來!”
“夫君,夫君,夫君……”
青璃不耐煩,連續叫了幾聲,也覺得自己和一個機器人一樣,她保證,若是“淳于魔頭”這個稱呼,一定帶着強烈而又複雜的情感。
“那麼只好用行動來證明了。”
淳于諳擡起身子,快速地抱住青璃,順便把牀帳上的桂圓蓮子掃到地上,青璃感覺到淳于諳壓到她的身上,立刻想到於嬤嬤那本春宮圖,她臉色酡紅,胸口起伏,劇烈地喘息。
“少將軍,不好了,有敵情!宇文鯤領着大秦人馬從泗水城殺出來了!”
門外,不合時宜地稟報聲傳來,猶如五月天的一盆冰水,把淳于諳澆了一個透心涼,他立刻支起身子,面色嚴肅,身上散發冷峻的氣息,眼中寒光一閃,冷聲回道,“知道了!我馬上回去!”
大周已經過河,如果這個時候和大秦對戰,地勢上稍顯劣勢,畢竟若是後退,過河需要時間,既然渡河,只能一直向前,宇文鯤和耶律楚仁真會找時間,在他大婚這天,仍然想着找麻煩!
青璃比淳于諳更生氣,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如果大周士兵戰敗,她不就成了不詳的象徵?
“娘子,我要出關……”
淳于諳飛快地換了一身短打衣襟,一邊繫着腰帶,一邊歉意道,“晚上我……”
“走,我和你一起去!”
新婚夜,紅色象徵的喜慶,同時也象徵血腥,既然大秦非要找不痛快,那麼正好,青璃心裡堵着無處發泄,縮頭烏龜都從泗水城裡面出來了,她不去湊個熱鬧,宰幾個大秦蠻人,是不是太不給面子了?當初說好成親要在城北大軍的面前見證,那麼這一次,就當做履行承諾吧!
青璃一身火紅的衣裙,跟着淳于諳走出喜房,兩個人手牽手,面色堅定,既然大秦挑釁,那麼便迎戰,讓五月二十五日,作爲對兩個人來說最有意義的一天!
------題外話------
卡到了關鍵處,求輕拍。另外,祝大家三月八日女神節快樂,每個人都美美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