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巖長得雌雄莫辯,被誇獎的時候諸多形容詞,可是被罵的時候卻也是個缺點。這地方的人通常管這種人叫二椅子,意思就是不男不女,罵人侮辱的話。
一聽他這麼說話,那就知道是個本地人,最遠也出不了周圍市縣這一片兒。其他幾個的口音倒是各有不同,一時分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領頭的態度相當的蠻橫囂張,指着紀巖罵,瞪眼扒皮的就要上前去,大有動手的意思。只是將才走出兩步遠,身後的跟班兒就一把拽住他,小聲的道:“哥,差不多行了,我看這女的挺不好惹啊,萬一她真發了狠也是麻煩,再說那邊兒這一趟也沒給咱多少錢,應付下走了過場就行了。不過,你說這破水果店真能值那麼多錢嗎?”好幾十萬塊,那可是挺老多的錢!
領頭的小青年嘴上叫的兇,心裡也是挺忐忑,砸了人五十幾萬的攤子,這人家能讓這個勁兒嗎?現在這社會可跟以前不一樣了,說砍個人不當回事兒,正嚴抓嚴打的時候,弄不好就得進去蹲着,凡事收着點兒來吧,別爲了這個再把這些人都折裡頭了。
他這麼一想,先前衝進來的精神頭也就沒了,衝着一幫人喊:“都砸完了嗎,砸完就走人。”率先扛了棍棒往外走,沒再理會紀巖。
“哎,不能讓他們走了,這些損失怎麼辦?”鳳萍急的直跳腳,卻讓紀巖給叫住了:“別攔着,讓他們走。”東西損失了事小,人沒大傷着才萬幸。
幾個小青年搖頭晃尾巴囂張的走了,留下一地狼籍,被砸的不成樣子的超市。
事發突然,也沒個應及措施,人多也是沒用,全都嚇的麻爪兒了,哪還能組織起來去對抗。
紀巖看了看那兩個捱了打的男服務員,都是皮外傷,並沒有傷到筋骨,胳膊和大腿上青了幾塊兒。可爲了保險起見,她還是讓人陪着他們去趟醫院,確準下拿了些傷藥,安慰了一番同後就給放了假回去休息。
除了他們兩個,大部分人都任憑打砸沒吱聲,有的還跟客人一起往外跑,可能也覺着不太好,一個勁兒的解釋說太害怕了,紀巖打斷他們繼續往下的說詞,直言這沒什麼,都屬於正常反應,讓誰都別放在心上。
碰着這種事兒,誰都不能怪,畢竟這些人只是僱來賣東西的可不是來幫着打架的,非親非故的誰也不能爲了些東西豁出命了往前上。這點應該去理解。
紀巖組織起剩下的這些人,一起動手收拾被砸爛了的攤子,外頭還有客人沒走,眼見那幫來找茬兒的小青年離開,猶豫着還是開口問了問,大貨上的這些米麪還賣不賣了?
不能這樣就被打倒了,紀巖收拾了心情,衝着這些人道:“賣,怎麼不賣,沒事兒,咱還繼續,該怎麼優惠還怎麼優惠。”叫過來兩人兒,把這這邊的生意接着做下去。
回頭跟鳳萍道:“你帶着他們抓緊時間收拾,不能要的就全扔掉,別不捨得,損壞的東西不要往上再擺了,庫房裡還有些貨,我這就去找人運過來。”
“姐姐,我剛纔叫人報警了,可能一會兒人就能來了?”鳳萍遲疑着還是說了,這時候雖說是有點兒晚了,可怎麼着也不能幹吃了啞巴虧。
紀巖倒是沒說別的,只是點點頭道:“這也好,等會兒過來人了就把剛纔的事情說一遍,記住一點,咱們店裡的這些貨價值五十多萬,這個必須得說清楚。”
“嗯,我知道。”鳳萍明白她這是什麼意思,損失的數目越大,性質也就越惡劣。到時候定罪處罰方面也會隨之加重,主要也是爲了引起警方的重視。看來,這是準備着要追查到底的意思。
紀巖也沒多停,這就去拉貨。多停一秒鐘都耽誤賣貨,稍稍拖延都是少進多少收入。
臨往外走時,就看見鳳萍掏出了電話,撥聽完了就衝那頭兒喊:“你們快過來吧,超市都讓人給砸了,你說你們都幹什麼吃的,這麼大的動靜也沒早點得信兒,真是白當黑澀會了,啥也不是——”
這一聽就知道,這是給郭鵬和孫剛去電話呢。那幾個人看着就是小流氓,多半跟黑澀會脫不了干係,黑蛟會在D市也算是有頭有臉兒,對於這種事想必是一打聽就能知道怎麼回事兒,都是誰幹的?
鳳萍估計就是打着這樣的主意。紀巖沒表示任何意見,要是郭鵬他們知道內情倒也好,莫名讓人砸了攤子,至少也得知道是誰幹的,究竟爲了什麼原因,這些總得弄個清楚。
郭鵬和孫剛得了信兒倒是過來的挺快,紀巖把庫存的那些貨叫了車拉過來時,兩人已經站在門口跟那破口大罵了。
“這幫不開眼鱉崽子,誰的店都敢砸,也不好好打聽打聽,這是罩的?王八羔子們,看我不叫人剁了他們。”
“M的,這還真是沒把咱們放在眼裡頭,成心找削呢?”
孫剛罵完了,郭鵬也憤怒的罵了兩句。對於他們來說,這種情行那就是直接打了他們的臉,是無法忍耐的事。
出來混的誰還沒有個七大姑八姨的親戚,懂待明白事兒的動手之前怎麼地也得先打聽打聽,這都是誰罩着的,能動手的動手,不能動手的也偏要動,那不是成心找‘屎’呢嗎?
紀巖沒讓他們再罵下去,超市裡攤架上損壞的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新鮮的貨物也相繼被搬了進去,只耽誤了一兩個小時的時間,又開始正常營業。
店裡店外來往很多客人,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有的人並不知道先前的經過,兩人這麼放狠話,很可以會影響一些人對超市的印象。平常老百姓總是對涉黑的事有些反感。
郭鵬到底是比孫剛腦子快,知道紀巖是什麼意思,拉了把後者兩人沒再出聲,直說去找人問一問,究竟是哪幫人乾的,跟着就離開了。
鳳萍跟紀巖道:“這事兒還是跟吳二哥說一聲吧,他要是出面肯定能解決問題。我是怕萬一那些人再來了,那可怎麼辦?”看着那些水果被砸的稀爛,她都快心疼死了,可不能再來一次了。
這可是真說不準,能砸第一次,能保沒有第二回。紀巖也在尋思這件事,到底是哪裡得罪了人,是誰在跟她或者說是跟超市過不去?
郭鵬和孫剛倒是挺快騰,沒用上個把小時,吃中午飯的時候就把事情弄清楚了,動手的這幫人屬於D市另外一夥黑勢力,以前跟黑蛟會有些不對付,不過自打吳七當上了老大後,倒是緩和了些關係。
領頭的那個叫劉大寶,算是個分支的小頭目,手底下有十個八個的人,慣常以收保護費爲生。這次他是拿了一個叫黃老大的兩千塊錢,專門過來砸了超市。
這黃老大就是別人起的外號,並不是真的什麼黑老大,他就是個幹市場發家的土大款。很多人也叫他‘房老大’,超市對街的‘客雲來’是那就他的房子買賣。
說到這裡,紀巖算是明白了原由,這是嫌超市生意好頂行了,市場裡那麼多水果蔬菜攤子,就隔了這麼遠點兒距離,有影響那是肯定的了,這個房老大靠的就是收攤位費發家,各攤主生意不好就直接影響到租金的高低,稍一分析就不難明白這其中的關聯。
可這也沒辦,只要是有市場那就存在競爭,起初超市開業的時候,在定價上紀巖也有所考慮,打從青山鎮街店開起步的時候,店裡的水果蔬菜就比着別家要稍稍貴上一些,一來是就是品質好,得跟普通的有所區別。二來也是顧及到同行間的嫉妒而差生的摩擦。
可是青山鎮地方小,大家都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熟頭熟臉的認識人,鬧的太僵總是不好。到了D市這方面的顧慮就要小的多,這麼大的區域自家做自家的生意,關上門了誰也不認識誰,你賣你的我賣我的互相不干涉。
即使是這樣,當時在價錢上紀巖也還是略微遲疑了下,在定位上她還是決定跟青山鎮的果蔬店一樣,走的是中低規格檔次,比起街邊擺攤的價位要高,卻比大型超市便宜一些。‘客雲來’市場本身價位就定的比較高,這樣一來兩面的價錢幾乎差不多持平,這點上倒並非就是刻意。
照理說兩邊的店同等價位也算是良性競爭,誰賣的好誰賣的不好,那也完全取決於東西的品質,人們的口碑,‘客雲來’裡那些攤子生意減少,那也得從自身上找原因,要麼把價位稍降下來一些,要麼想點兒別的方式把生意拉回來,可是他們卻用了最下乘的招數——找了這麼幫人來砸店。
郭鵬和孫剛你一言我一嘴的把查到的這些消息悉數都告之了紀巖,最後孫剛道:“這事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等告訴了大哥,讓他找劉大寶他們老大,把事情說清楚了,這些損失都管那個房老大賠,看他以後還敢再炸刺兒,弄不死他。”
郭鵬也道:“對方估計是不知道有這層關係,要不然肯定不敢這麼幹。大哥那裡我先前已經告訴了,他這會兒肯定已經都給過了話去了,那幫人不能再來了。”
鳳萍道:“那可是最好,正趕上年前生意好,可別再給耽誤了,這小半天兒的就少掙了不少錢,但願就這麼擺平了吧,再別出事兒了。”
郭鵬擡眼看了看旁邊,試着問道:“紀巖,你要不要給大哥去個電話,問問怎麼樣了,有沒有過過話去,我聽鳳萍說損失的可不少,得讓對方老大出面,把這事兒給解決了。”言外之意,要是想把損失找回來,那就得吳七出面。
紀巖沒表示出任何異意,垂下眼簾,表情平淡,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靜默了一會兒,跟着拿起了手機給吳七去了電話。
手機在接連響了五六聲之後才被接起來,吳七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沉悶,不似平時的溫和。
紀巖簡單的說了下店裡的情形,問他能不能幫忙跟對方的老大打起招呼,這事兒就到這裡,別再繼續下去了?
她也是清楚,對於他們這幫人,光是指望着警方去處理,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就算是一時震攝住了,過後再來找麻煩也是個愁兒,還得從根兒上把問題解決了。
只要是黑道兒的人不插手,房老大那邊倒是好說,她有的是辦法對付他。
吳七聽完後只說他知道了,會想辦法幫她處理的。
紀巖撂下電話微蹙着眉頭默聲不語,鳳萍急着想知道消息,就問她:“怎麼樣,吳二哥是不是說已經解決了?再不能有事兒了吧,沒說那房老大給不給賠損失?”
“瞧你說個話像是蹦豆兒一樣,這麼快讓你怎麼回答?”孫剛嫌棄教訓的道了句。
郭鵬瞅出來紀巖的表情不太對勁兒,特別小心的問了句:“怎麼,是不是大哥還沒騰出工夫來辦這件事?”
“咦,不能吧,我們這都回來好一會兒了啊?”孫剛覺着挺驚訝,在他看來,紀巖的事那就是吳七的事,店被人砸了這麼大的事情,就算手頭有別的事要忙,那也得都放心,僅着這事兒來。前後這都過了幾個小時了,怎麼還沒辦呢?
其實,這也真不是什麼太大的事兒,這裡頭就是有點兒誤會,解釋清楚也就行了。到底只是拿錢給人辦事,又不是真的跟他們結了仇生了怨,說是不好辦那也有情可原。
郭鵬可比他聰明,也想的比較多。覺着不大對頭,倒是什麼都沒說,又跟紀巖和鳳萍閒扯了點兒別的話,這才拉起孫剛往外走。小飯館下午仍舊有外賣要送,兩人走時用的就是這個藉口。
“現在這時候哪有多少人叫外賣啊,幹什麼那麼着急啊?”鳳萍還不高興的直嘟囔,超市上午纔剛讓人給砸了,這還心有餘悸呢,就不能多呆一會兒陪着壯壯膽兒?
紀巖聽出來她話裡的埋怨之意,孫剛倒是沒什麼心眼兒,郭鵬那是腳趾蓋兒都長精神頭的人,他怎麼會看不出剛纔她接電話時的情緒不高。
像是這種事對於平常老百姓來說真的是挺大,跟黑澀會沾上邊兒總讓人覺着心驚膽戰,摸不清楚深淺,多多少少會感到害怕。可是對於郭鵬和孫剛他們這些本身就是黑份子的人來說,真就不算個事兒。尤其是吳七這樣的老大來說,比起兩幫混戰,刀棍互砍羣毆,這實在是有些微不足道。
就像是先前孫剛說的那樣,這裡邊兒有誤會,只要吳七過個話過去,多半問題也就解決了。
紀巖實在不明白,吳七言語裡的拖延是爲了什麼?
沒錯,他就是在拖延,一點兒都不假。基於他平時積極熱情的表現,這次的拖延格外的明顯。
電話裡吳七倒也說了他會看着辦,可並沒有說什麼時候給辦?
紀巖甩甩頭,不再往下繼續尋思。或許只是他隨口一說,並沒含有太多的意思,完全是她想多了。
超市仍舊正常營業,下午的客流也是不斷往裡涌入,生意恢復如初。
隨着時間的流逝,上午的那段不快,盡在忙碌之中被拋到了腦後……
第二天,早上七點鐘,紀巖剛收拾完畢,正打算出門去給青山鎮和京都兩下里發貨,剛走到門口就接到了鳳萍的電話,電話裡就聽她的哭嘰嘰的說,超市又讓人給砸了。
一聽這信兒,紀巖急忙打了輛出租車就趕去了商廈。
這一陣子生意好,超市六點鐘就開門,服務員進店裡收拾衛生,理貨擺攤子,這些都需要時間,忙忙活活完了也就到點了,七點半鐘正式營業。
作爲店長,鳳萍比別人都早些到點,開店門安排這一天的工作,零零總總要忙活的事情也是不少。
昨天的事處理的及時,除了損失些水果蔬菜和少些米油麪外,倒是沒有太大的影響,基本設施都還齊全。
正當大家都在忙活着各自手裡的活兒時,外面車道上冷不丁傳來一聲剎車響,緊跟着十幾個人打車上跳下來,跟昨天發生的情形是一模一樣。
這一回打砸的更狠了,不光是店裡的貨品,就連設施也一併包含在裡頭,外頭的琉璃‘唏哩嘩啦’被砸的一面都不剩,貨架、電子稱、展櫃等等,但凡能入眼兒的就都沒給放過,統統遭了殃。
因爲有了昨天的經驗,這膽子稍微放大了些,鳳萍和這些個服務員想仗着人多就去阻止,卻被帶頭的劉大寶一棍子砸掉塊大理石臺角,叫囂着誰要上就叫誰死,愣生生給逼退了回去。
二十幾號人眼睜睜看着店裡被砸的一塌糊塗而無計可施,等到這幫人仍舊揚長而去,鳳萍這纔想起來通知紀巖。
等到紀巖坐着車趕到時,看見的就是滿地的碎玻璃碴子,門前的方磚地上滾的的到處水果和散落的蔬菜,被刀子割破了的米油麪全得了混合了在一起,糊塌了滿櫃檯,到處都是水果飛濺出的殘渣汁液。
鳳萍蹲在地上直抹眼淚,其他人也是憤然又無奈,一個個陰着臉皺着眉矗在那裡,看着不成樣子的店面,有人直聲聲嚷道:“這真是這欺負了人了,都沒有王法了。這一回又一回,還讓不讓人活了?”都是靠着這店掙錢的,損失了這麼些東西,哪個人會不心疼。
見此情景,紀巖真是氣炸了肺,這還沒完沒了了,真當她是泥捏麪塑的好欺負是吧?
不是想叫這超市開不下去嗎,行,那就看看,到底她是開得了開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