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昱看着已經碎成石塊的石斧，對着化爲腐朽的前輩強者黎戰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樹生於微苗，強大源於渺小，就讓我代你再劈那上界強者一刀。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如果連見他的勇氣也沒了，我怎麼踏破九重天，彈指叩長生！”林昱堅定的向前而去。
楓葉掩蓋下的屍體也越來越多，白骨甚至多的疊加在一起，變成了一座小山，林昱行走其間。看着白骨上越來越深的傷痕，看着越來越多的慘白灰燼，想像着當年在此間發生的血腥戰鬥，不禁心生悸然，卻又熱血沸騰。
就在這個時候，那座白骨山的深處，在滿天的楓葉之中，忽然響起了一道聲音。這聲音極爲微弱，卻滿是慈悲之音，讓人聽之心生平靜。
“無明我執，吾不否認。但是不歷無明、不持我執，又何以破之。破無明，去我執，此是佛陀修行成就。世人偏偏倒果爲因，不知不歷，卻妄言可破可去，豈不可笑。若大道只在現世安穩，不興惡念，豈非草木之不知善惡，俱是證道之佛了？”
累累白骨堆成山，沉默立於天地之間數萬年，無言的火焰楓葉燃不盡這滔天罪惡。這個被封印的小世界幽靜的彷彿不在人世，於是這道忽然響起的聲音雖然微弱，卻非常清晰。
這道聲音很輕微，很虛弱，透着股中正平和之意，林昱的耳中卻不止清晰，更像是一道雷霆，在耳邊心底炸響。
“這就是你屠盡九黎，殺戮無辜的理由嗎？”
這片天地消失在紅塵天已有數萬年，也被封印了數萬年，本不可能有任何生命，只有白骨鋪地磊成山，白骨爲階寥落孤寂，哪裡能想到這裡居然還有人活着！
林昱已經做好了面對強敵的準備，但此時依舊被震驚的無言，將雪中刀對準了那座白骨幹屍堆成的小山。
“天下有罪，無所不殺。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又一道聲音從白骨山上飄來。
林昱踏着白骨臺階而上，原本以爲會心生恐怖，事到臨頭卻發現連呼吸都沒有紊亂，站在白骨山巔，發現那白骨堆成的小山裡有一個人。
那個人已經不能稱之爲人了，叫作乾屍也不爲過。那個人已經很老了，老到頭髮早已落光，也有可能他本就沒有頭髮，因爲他身上穿着一件破爛如縷的僧衣，僧衣很舊，已經破成一絲絲的布條。那個人很老，老到牙齒也已經落光，老到兩縷極長的白色眉毛在臉上飄拂，快要垂到他乾癟的胸前。
林昱說那個人是乾屍，肯定有他的依據。因爲那個人就像肉身菩薩一樣，深陷的眼窩就像兩個黑洞，胸腹下塌四肢細如柴枝，身上已經沒有任何肌肉與脂肪，嶙峋的骨頭外面包着一層薄薄的皮。
就這一副鬼模樣，但偏偏那 黑洞洞的眼窩裡透出的眼神卻是那般的慈悲溫暖，讓人心安。
除了這慈悲的眼神，這位老僧與身周的白骨根本沒有什麼區別，所以他坐在白骨山堆裡很難被人發現。
“你若真有慈悲之心，也不會被禁錮於此，說到底，你也只是一個墮入魔道的可憐蟲罷了！這被縛的歲月也不好受吧！你心中的殺盡萬物的執念可被這無盡歲月化解！”
“魔主當日以魔音惑我，雖起我墮無間之因，然證道之路，八萬四千法門，焉知魔道非道，染千人之血固然是執，但執於不殺，執於以善行道，豈非亦是一執。”那老僧溫柔的看着面前的白虎山，眼神中的慈悲柔和之意未減。
“可憐之人必有可悲之處。”
這裡是與世隔絕數十萬年，忽然出現這樣一位老僧，實在是難以理解，這名老僧老瘦成這般模樣居然還活着，也已經超出正常人的思考範圍。而任何超出常理難以理解的事情，一般都蘊藏着極大的兇險。
“大夢初醒，老僧與施主爭什麼執與不執，善與惡。天地不仁亦大仁，不管是君臨天下的王者，還是被縛於此的可憐蟲，
都不過是天道下的一隻芻狗。”老僧緩緩擡起頭來，就是這小小的一點動作，也極爲艱難，枯瘦如鬼的骨臉上現出一絲痛楚，深陷眼眸內目光依舊溫暖，卻帶出了幾分惘然追憶之意。
老僧追憶了很久時間，然後眼眸裡露出一絲笑意，天地間隨着這一笑充滿光明，他牽動脣角鬆如疊紙的皮膚，露出一絲難看的微笑，說道：“不知今夕是何年？”
“大夏王朝立國三千六百年。”
“哦！這麼說，軒轅已不在位了，烈山氏肯定也不在了！人族已經成爲紅塵天的主宰了吧！如果沒有，那他們真的百死難贖其罪。”
“軒轅黃帝已經是上古時候的事了，距今已然十萬年之久！”
“還真是遙遠啊！”老僧枯坐無數年，也虛弱瀕死，此時即使是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會讓他顯露出幾絲痛苦，但他虛弱的聲音以及眼神，依然那般平靜慈悲，令人感覺如春風一般。
“貧僧竟然活過了這無盡歲月！”
“你究竟是誰？”林昱再一次問道。
“一個自縛的罪人，也是一個與人族有大功之人！”
林昱看着這名枯瘦如鬼，氣如春風的老僧，怔怔問道：“難道殺盡九黎一個部落也是大功？”
神秘老僧滿眼慈悲佛意，周身白骨也隨着着他的柔和眼神漸漸不那麼猙獰起來，他艱難地伸出手指自身前一根白色腿骨邊緣緩緩撫過，說道：“那你認爲呢？”
林昱深深喘了口氣，無言以對。他在黎戰身上已經看到了真相，殺戮九黎部落，使人族一統，這確實是大功。
老僧看着累累白骨說道：“我十二歲修佛，行走四方，拜遍世間佛門禪寺，二十二歲成佛子，自以爲慈悲爲懷，將以佛光普度衆生，哪裡料到會墮入修羅地獄，有滿地白骨因我而生。雖如此，入魔道行殺戮之事，但我再活一次，依然會拿起屠刀，屠盡萬千生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