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和薛長運心知肚明，但在商言商，總不能把那一千萬補給他們家吧。
真要是你大發善心說補給他們，就一定會有人覺得，這些年物價上漲，貨幣貶值，當年的一千萬，實際購買力比現在高多了。甚至會要求最起碼給點兒利息什麼的。
所以，既然是談買賣，那就一切歸於買賣，沒有人情可講。
更何況，程煜和汪旭之間都談不上什麼人情，就更別說薛長運和他家之間了。
汪旭長長的嘆了口氣，說：“股東那邊無法交代啊。”
程煜和薛長運相視一笑，這更加不關他們的事了，搞定股東，是每個決策人都必須面對的問題。
“不瞞二位，依我父親的意思，他早就認識到，由於政策的變化，導致了我們當初作出的投資決定，實際上已經註定是失敗的了。既然失敗了，那就斷尾求存，否則，損失只會更大。但是股東們意見無法統一，甚至有人故意攪局，試圖利用這件事爭權奪勢。我和我父親也很爲難。”
程煜見汪旭的姿態不像作假，稍稍考慮了一番，望向薛長運。
“薛兄，我倒是有個想法。”
薛長運很配合的點着頭，道：“程少您說。”
程煜又看了看汪旭，汪旭明白，這是表示這段討論不希望他聽見。
這很正常，汪旭也很識趣，站起身來道：“程少，您家洗手間在哪，我用一下。”
程煜笑着指了指，汪旭起身離開。
程煜這才壓低了聲音對薛長運說：“這次地鐵項目的車廂製造方面，都是你給我推薦的工廠。我岳父剛好也跟我提過這件事，他總擔心那些工廠的消化能力不足。畢竟是第一次合作，質量以及工效方面他希望能做到最好……”
薛長運立刻就明白了，他指了指門口的方向，說：“你是想分一部分生產給他們，也算是堤內損失堤外補了？”
程煜點了點頭，說：“雖然這事兒我可以做主，但畢竟那些工廠都是你介紹的。我要是減少訂單的量給他們，他們要是因此對你產生怨懟，就不好了。”
“那不至於，這本身就是個長期合作的事情。而且，把他們介紹給你們之後，我家和他們原本的合作，有一部分就要暫時更換合作方了。如果你們那邊適量介紹訂單，我這邊多給他們一些。熟人熟事的，也省的我再跟新的合作方去交涉。無妨。”
頓了頓，薛長運又道：“不過，這個量你得跟杜叔叔商量好，給多了，只怕人心不足啊。”
程煜點了點頭，笑道：“這個你放心。肯定不可能讓他們完全找回投入，並且我這邊臨時減少熟悉的合作方的訂單，轉給他們，他們當然也要讓我過得去。”
薛長運一聽就笑了，他搖了搖頭，說：“程少啊，程少，您這算盤真是打的精到不能再精了。還真是雁過拔毛人過留影，就連……”
程煜趕忙伸手，說：“打住，郭德綱的相聲我也常聽，您甭跟我接着往下說了，太噁心。”
薛長運哈哈大笑起來。
大概也估計到程煜和薛長運的談話差不多該結束了，汪旭故意加重了腳步，走了過來。
程煜和薛長運再度相視一笑。
等到汪旭回到座位上，程煜端起酒杯，說：“說了半天，喝點兒吧。”
三人碰杯。
“汪旭，我剛纔說我有個想法，剛纔跟薛公子商量了一下。
是這樣的，這次呢，我們購買了研究所一項材料方面的技術專利。目的呢，是爲今後做地鐵項目服務。
這項技術，將會用於地鐵車廂的材料生產。
原本呢，我和薛公子是有一些老客戶的，大家合作了很多年，而這批訂單雖然還沒有簽署，畢竟我們的招標還沒有完全結束。
我也知道你和你父親面對很大的壓力，但薛公子的報價，我覺得真的已經到極限了，在商言商，要麼你們自己收購，要麼就只能按照市場估值進行出手。
不過，我倒是可以跟那些老客戶商量商量，將這批訂單之中，拿出一部分來，交給你們去生產。
一方面，算是彌補一些你們在股份上的損失，另一方面，你們自己也有相對應的技術，那麼生產線想必是現成的，只需要進行技術方面的微調。完成這部分訂單應該算是得心應手。
同時，等到這批訂單結束之後，我們交給貴司的技術，也不要求你們不用於自身的生產了，這對於你們那項技術的成長，也算是減負了。
你看，這樣有沒有的商量……”
汪旭一直非常認真的聽着程煜的話，逐漸的雙眼開始冒光，毫無疑問，這可能算是一個相當不錯的解決方案。
股份上的損失幾乎不可避免，讓他們全盤收購研究所，顯然又不現實。但不收購，政府方面肯定會持續施壓，要求他們必須二選一。
到那時，只怕這部分股份連一百萬都回收不回來了。
現在程煜願意給他們一部分訂單，這部分訂單產生的利潤就算是對股份上的損失進行了彌補。
同時，的確如同程煜所言，這項技術本身，也會使得他們自身的產品出現一個較大的飛躍，這又可以節約不少的回頭路，乃至研發投入。
他點了點頭，說：“這倒真是一個非常好的解決方案。不過，這批訂單的規模……”
“訂單規模我說了沒用，這個你們可以自行調查一下本次西溪地鐵項目招標會的情況，這都是公開透明的。我的承諾，是拿出百分之三十的訂單，交給你們負責。”
汪旭也不傻，雖說還沒有詳細數據，但一條地鐵線，所需要的地鐵車廂的材料部分，到底價值範圍在多少，他還是有數的。
三成雖然不多，但千把萬的利潤肯定有，加上專利這件事，這已經是相當好的解決方案了。
“這件事，你們可以回去先做一下調查，確定之後，我希望你們能夠給我一個切實的報價。但是我醜話說在前頭，就如同你們需要對股東交待，我這邊自然也有這樣的需要。尤其是，我在這件事上的話語權並不算太重。臨時更換長期合作的工廠和企業，如果一切條件都跟此前的一樣，股東們肯定會懷疑這裡邊有個人的利益輸送，我就說不過去了。”
汪旭點了點頭，道：“這個我明白，也不能讓程少您爲難。我對西溪地鐵項目招標的事情也略有耳聞，程少說的，是杜氏直接跟我們合作？”
程煜同樣點點頭，說：“這就是我想說的，對你們的最後一個好處，跟杜氏這樣的企業合作，對你們的品牌價值提升，想必不用我多說了吧。”
汪旭微微舒了口氣，自以爲很隱蔽，但還是盡落程煜和薛長運的眼中。
“時間也已經很晚了，我就不多打擾了。我回去之後會跟我父親商量，儘快給程少和薛公子您二位一個報價。”
程煜和薛長運的目的基本達到，一起舉起了杯子，三人喝完了杯中酒，汪旭自行告辭離去。
等程煜把汪旭送出去回來，薛長運道：“汪家給的報價，回頭還要勞煩程少透露一下。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看看汪家到底會不會做人。”
程煜明白，薛長運的意思是，如果汪家足夠會做人，那麼一定會全力說服他們的股東，這批訂單，哪怕不賺錢，也完全可以接下來。不爲別的，只爲他們獲得了跟杜氏集團合作的機會。
“我這兒是私自做主了，我岳父那兒保不齊就又要傷腦筋了。”
薛長運笑了兩聲，說：“得了吧，程少，這種事兒您就別想再從我這兒撈到什麼好處了。我談下了研究所的收購是不假，但讓利的好處，全都被你們賺去了。我呢？還得收穫那些熟悉的合作方的埋怨。您要算的這麼精，非得覺着您這次幫了我一個大忙，我還得再給您點回報，那就真的沒法合作了。更何況，研究所咱倆可是一人一半啊。”
程煜翻了個白眼，說：“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啊，研究所能賺還是會虧，你比我有數。我這幫你分擔一半的損失，合着還是我佔了你的便宜？”
薛長運哈哈大笑道：“那您也不能指着再從我身上撈一筆啊，這麼雞賊會沒朋友的。”
“我岳父的爲難可是真的啊。”
“您就別瞞着我了，您這往杜氏帶了這麼好的一個項目，他們在這個項目上沒什麼話語權吧？更何況，您這是幫他們省錢，那些老關係都是我們家的，你們可是半點損失都沒有。一箭雙鵰差不多得了。”
程煜唉聲嘆氣的，彷彿認爲薛長運太摳門了。
“行了，程少，我不想跟您再糾纏這事兒了。另外還有件事，陳所長說，是您答應他收購之後一個人都不裁，就算沒有合適的崗位，哪怕是養着他們到退休也會養下去？”
程煜笑了笑說：“研究所有閒人麼？充其量一個陳江，兩三個門衛。哪怕研究所明兒就歸了咱們，門衛總得要吧。至於陳所長，他未必稀罕我們留給他的位置，說不定早就自謀退路了。”
薛長運想了想，說：“這倒也是。不過剛纔陳所長跟我說的時候，我還真有點兒嚇了一跳。現在看來，還是程少您算盤打得精。”
“這要是擱在幾年前，研究所還有自己的工廠的時候，我還真不敢說這樣的話。
國有企業，人浮於事，工人都不肯好好幹活，我這要是全盤接收，地主家也沒餘糧啊。
但現在不同，研究所一旦步入正軌，恐怕重新建立自己的工廠也成爲必然。
總不能永遠指着外邊的工廠進行原始生產，原始生產必須控制在自己手裡，第二步的加工才能外包出去，否則，那些專利，一筆訂單就全都白白轉讓出去了。
我琢磨着，有了研究所現在這些研究員門衛的宣傳，以往那些工人，我們也能返聘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