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裡的漢子一直幹到天黑看不到麥子了爲止,才收拾農具記了工分之後各自回家。
謝老大一回家就感覺到氣氛不對。
身爲一家之主,但他也得呂翠萍的臉色,一進門看到媳婦冷着臉就知道肯定又和誰吵架了。
三個兒子在井邊洗臉,離得遠遠的謝建就聽到呂翠萍的聲音。
“老三!進來!”
一聽這聲音,謝國疑惑的看了弟弟一眼。
“咋了?”
謝強哼了一聲。
“還能咋的,又是你那媳婦惹娘生氣了唄,要我說你就聽我話打一頓,往死裡打,打好了她就聽話了,不然娘遲早有一點要被她給氣死。”
謝建沒說話,披上還沒幹的褂子大步走進屋裡,呂翠萍和謝老大坐在炕上。
當孃的突然來了句。
“跪下。”
謝建二話不說直接跪下,高大強壯的身體即使跪下了都要比矮小的呂翠萍高一點。
就這麼嬌小的一個女人卻生了四個各個高大健壯的兒子,尤其是老三謝建,壯的簡直就像一頭牛,一身的腱子肉乾起活來根本就感覺不到累,而且他沉默寡言吃苦耐勞,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長得還格外英挺耐看。
當初要不是謝老大和謝老二結婚把家裡的錢用得差不多了,也就江家要的彩禮少一點,不然也輪不到江來嫁進來。
看着眼前這個優秀的兒子,呂翠萍腸子都悔青了,當初多少人想嫁進來她沒看上,偏偏就看上了那個江來,覺得她在家裡也沒過上什麼好日子,吃苦耐勞忍氣吞聲習慣了,嫁到他們家只要稍微調教一下就能對自己言聽計從。
沒想到那個江來這麼會裝,剛嫁進來就完全換了一副嘴臉,那牙尖嘴利的樣子她想到就氣的胸口疼。
“今天你媳婦,把我辛辛苦苦攢了好久的雞蛋全偷吃了!被你妹妹發現之後她還罵你妹,不光這樣還和你老孃對着打對着罵,看來我是老了,當不了你們的家了,你那媳婦巴不得我早點死好直接當家作主呢!”
謝建低着頭不說話,聽着老孃的話他也很震驚,甚至想不到這些事竟然是江來能做出來的,那女人雖然斤斤計較了些但不至於會膽大包天到和他媽對着幹。
謝建不說話,呂翠萍擡手就狠狠錘了他一下。
“那些雞蛋是給你妹妹補身體用的!之前那幾年她把好吃好喝的都留給你們幾個哥哥了,自己卻落下了病根幹不了累活,家裡就那麼點好的給你妹妹吃,不應該嗎?”
“應該的。”
“你那媳婦可不這麼想,她的心眼比針眼還小!偷奸耍滑也就算了現在竟然還想騎在你娘頭上拉屎!你們這個家我是當不了了,今天你老孃就給你兩個選擇。
要麼離婚把她趕回家,要麼就分家,你帶着你那媳婦從我們謝家滾出去,自立門戶去吧!”
一旁的謝老大聽着直皺眉,叼着旱菸剛想說什麼就被呂翠萍瞪了一眼。
跪在炕下的謝建一聽分家,立馬擡頭看着自己的老孃。
他可從沒有想過要分家,他是謝家的人,大哥二哥都在家裡住着呢,他怎麼可能分家!
“娘,我不想分家。”
“不想分家可以,那你就和你那媳婦趕緊離!咱們老謝家也不怕別人的唾沫星子,離了那麼女人娘給你找個更好的!”
這個年代的人腦子裡根本就沒有離婚這個概念,嫁了娶了,就是一輩子,從沒想過還能再分開。
謝建也沒這麼想過。
雖然他不喜歡江來,但也從沒想過離婚。
所以在他聽到呂翠萍嘴裡竟然冒出這個詞的時候,謝建更加不解。
只是因爲偷吃了幾個雞蛋,就要離婚?
呂翠萍見兒子不說話,氣的眼都紅了。
“怎麼?捨不得了?!”
“娘,你讓我想想。”
“有什麼好想的?!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和你媳婦天天晚上都不睡一張炕!”
謝建皺眉,不想多說什麼。
呂翠萍也不願逼兒子太緊,畢竟自己這三兒子可是家裡最能幹的一個,一天十二個工分可不是誰都能輕輕鬆鬆拿到的。
說分家也就是逼謝建答應離婚罷了。
現在他要想,呂翠萍也不着急,因爲她篤定了依着兒子的性格絕不可能會因爲一個江來就同意分家。
等謝建出去,謝老大敲着自己的煙桿冷哼道。
“老三媳婦就吃了幾個雞蛋,用得着分家麼?”
“那是留給你閨女的雞蛋!那是隨隨便便誰都能吃的嗎?”
“老三是家裡的壯力,老大老二和老四都不如他,你捨得讓他分出去?”
呂翠萍盯着他。
“就你那兒子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性子,他能同意分家?”
“還離婚!說出去不嫌丟人現眼的!剛娶的媳婦就趕回去了你讓我老謝家的臉往哪放?”
呂翠萍掐了他一把。
“留着她就是個禍害,吃了我閨女的雞蛋還讓我閨女把那麼好的活給讓給老二媳婦了,這樣我還能留她?
你不疼閨女我疼!”
謝老大當然疼閨女,這個家裡他最疼的就是謝雨眠了,但再疼也用不着搞得這麼嚴重,平白讓其他人看笑話。
“你從哪聽說離婚這回事的?咱們村子裡可沒人離過婚。”
“咱們閨女見多識廣,她說的,閨女說的對,老三配得上更好的,可不能讓江來拖了後腿。”
謝老大不以爲然。
“都是鄉下泥腿子能配多好的?你就瞎折騰吧,小心把家給折騰散了!”
呂翠萍一臉自信。
“從我肚子裡生出來的兒子我心裡有數,就怕江來那死女人不同意,還得想想法子。”
另一邊,謝建沉着臉回到偏屋,剛一推開門就看到牀邊亮着一抹昏黃的燈。
而燈旁的炕上,坐着一抹纖細的身影。
江來側對着他,一條胳膊搭在窗臺上,手裡還捧着一本書,另一隻手悠然的挑着燈芯,昏黃的光暈中女人的臉像是被鍍了一層淡淡的柔光似的,扇葉般的睫毛微微顫抖着,挺翹的鼻子下,嘴脣微微張開,脣瓣飽滿鮮紅。
謝建當時就愣住了。
娶了她這麼久,還是第一次仔細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