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泠側過身子,伸手把玩着帳上垂下來的纓飾。
看着彩色的纓束在纖細的指尖上纏繞四散,她又想起了那天出門前凌三對她說的那番話,倒是和今天鳶兒說的也相差無幾——
“當時陛下三面受敵,對方又持劍直直地刺過來,其他護衛正被人拖住,無暇脫身護駕。但是有人看見陛下在千鈞一髮之際,側身直接拿手臂擋了對方一擊,只爲護住先前購置後放在胸前的,爲娘娘新買的一支玉簪…”
難道,淵崇竟然還是個癡情種?
感受到小心臟不安地跳動,顧泠趕緊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自言自語道:“我看你是真摔壞了,他是後宮三千人的九五之尊!哪兒來什麼癡情。”
不過,那天問他的問題,他是想回答什麼來着?
顧泠努力回憶起當天淵崇的嘴型,無奈發現自己不具備那麼高級的脣語技能,何況,還得加上會預言,他那天可是還沒出聲就暈倒了。
不想了不想了!她不知怎麼的有些惱怒,悶悶地翻了個身睡覺。
可正睡得迷迷糊糊的,顧泠突然覺得身子一暖。她難受地將那火爐推遠了些,誰知那火爐又蹭了過來。
這麼不厭其煩地來回幾次,她剛積攢起來的睡意又消了大半,顧泠只覺鼻尖縈繞着一陣淡淡的藥香,涼涼的,讓她舒服了不少。
藥香?顧泠仔細聞了聞,那股涼涼的辛甜味應該就是她帶回來的凝珠草。
淵崇!
平時看着像個正人君子,呸,也不像,可是沒想到他還會乘人之危,偷偷爬上她的牀。
還好這個姿勢是顧泠背對着他,他還沒發現懷裡的人已經醒了。
顧泠滴溜溜地轉起眼珠,想着怎麼捉弄他一下。然而就在她的“魔爪”蠢蠢欲動之際,她就聽見男人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顧泠捏緊的拳頭鬼使神差地鬆了開來,不知怎麼突然有些悲傷,男人環在她腰上的手又將人箍得緊了些,她雖然氣悶難受,但並沒有掙扎。
她想聽聽,他後面會說什麼獨白。
果然,淵崇開口了。
“阿辛,那天你問我,睡過多少女人。”
天吶,顧泠好想點頭啊!心裡有頭小野獸在咆哮:“快說快說!”
她咬脣,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許動。
淵崇並沒有發現懷中人的異常,語音微頓,又繼續說:“是啊,我是萬衆敬仰的王,怎麼可能幹淨呢?手不乾淨,身子,也應當是不乾淨的。”
聽到這兒,顧泠的手不自覺攥住了男人拂到她身上的衣袂,越攥越緊。
淵崇輕輕梳順了她打亂的秀髮,小心翼翼地理到一邊,將頭埋到了她的肩窩裡。
他悶悶地說:“宮裡的妃子不都衆口一詞,皇上總是折騰得她下不了牀嗎?”
“阿辛,你爲什麼要問我這個問題呢?”
“你怎麼不問我,愛不愛你?噢…對你來說那個也不重要…”
好像有一滴水打到了顧泠的脖子上,瞬間打亂了她本就不平靜的心情。淵崇居然哭了,怎麼可能?
“阿辛,我只想當你一人的十郎。”
“唉…但是你不會當真的吧。”淵崇自嘲一笑。
“所以啊,幸虧那天暈倒了,不然我還真不知道怎麼回答你了。如果我說真話,你肯定也不會信。”
顧泠像是知道他的答案似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
“阿辛,從始至終我就只有你一個人。甚至我當這個皇帝也是爲了你,可是我現在不想當了,因爲你。”
“我怎麼和你說這麼多,該吵到你睡覺了。”
淵崇在她的耳廓輕輕啾了一口,又用力地抱了抱她。而他起身離去時,才發現自己的衣袂正被人緊緊攥在手心裡。
他的心重重一墜,聲音顫抖着:“阿辛,你?”
顧泠也不知道是聽到哪裡開始淚流滿面的,剛纔只顧着震驚這傢伙的眼淚了,都沒注意到自己已經潰不成軍了。
“誒,你吵到我睡覺了。”顧泠啞着嗓子,坐起身來抹了把臉,轉過頭,生氣地嘟着嘴,眼角還閃着盈盈的淚光。
在凝珠草的香氣裡,往事一幕幕在眼前翻飛而過。男人在顧泠慌不及措的眼神中,捧起她的臉深深吻了下去:
“愛你若能成疾,我寧無藥可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