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5 東家老女（六）
林聽雨猜到他會跟過來，便將手中的饃掰了一半遞給他，問道：“看這位公子衣飾華貴，想來出身非凡，可曾吃過這苦蕎麪做的饃嗎？”
九皇子淡笑着，坦承地搖了搖頭。
林聽雨笑道：“不妨嘗一嘗。”
九皇子接過那塊苦蕎饃，放在嘴裡咬了一口，但感入口粗糙，其味甚苦，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
可能跟這個時空的環境有關，苦蕎產量很大，種植方便，把種子隨手一扔，就能長出苦蕎來，所以價格便宜。但是，它的味道和口感卻是極差，所以，一般有點薄產的平民都不會以這種食物爲口糧。
只有象林妮兒家這樣的特困戶纔會把它當成口糧，而且林妮兒連這個都吃不到。她每天也就只能分到兩碗米湯。她會在一個月後的深冬夜晚凍死，其實也是長久飢餓的緣故。
見九皇子費勁地嚼了兩下，竟有些作嘔之勢，林聽雨忙道：“千萬不要吐出來，這樣太浪費了。公子可知道這是我三天來吃到的唯一一個乾糧。我已經連着喝了好幾天的米湯了。”
九皇子到底還是把那口饃給嚥了下去，只是好不怪異地瞪視着她。
林聽雨道：“你一定很奇怪，既然這是我這幾天來唯一能吃到的乾糧，爲什麼還要分給你一半？”
九皇子道：“你是想故意讓我嚐嚐這種東西？”
林聽雨嘆息道：“是啊。這裡的鄉民，每天都以這個爲食。而在鄉民家中，象我這樣的女兒家，每天至多都只能分到一個這樣的饃。
而我，是一個到了二十二歲還沒能嫁爲人婦的老姑娘，早就爲家中所厭棄。他們已經不會再分給這樣的饃，也不會給我過冬的衣物，只會讓我拼命地去給他們幹活。
在這裡繼續待下去的話，我恐怕根本就渡過不了這個冬天。我不想死。”
說到這裡，她深深地看向九皇子。
九皇子雖然心有震動，但是已經適應宮中生活之狠絕的他，只是冷着臉並沒有接話。
雙方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當中。
這個時候，在林子外艾灸的小路子突然就跑了過來，歡快地道：“好了，不疼了，九爺，我這好幾年的腿傷居然不疼了。”
林聽雨輕聲一笑，道：“這種草名叫艾草，小哥可以每天晚上睡前將之點着，按我方纔告訴你的穴道順序進行烘烤。這其實叫艾灸。這種艾草點燃之後，煙霧較大，氣味濃烈嗆人，夏天的時候還可以用來驅蚊蠅。”
聽到這裡，九皇子目光一凜，道：“你是故意點燃這種草，讓其氣味和濃煙傳入皇家圍場的。”
林聽雨道：“在下說了，如果繼續留在這裡，我根本就過不了這個冬天。我不想死。”
九皇子輕輕地冷笑一聲，道：“就算引起皇家圍場中人的注意，你又能做什麼？”說着，他將小路子手裡拿着的剩下的半截艾草拿到手中，“這裡長着很多這樣的草，這裡的村民都拿這種草做艾灸來治病嗎？”
林聽雨道：“村民愚鈍，他們並不知道這種草其實是可以治病的。不然，早就摘光了拿到鎮上去賣，換了銀子改善生活了。”
九皇子的目光從手上的艾草移到林聽雨的臉上，變得異常冰冷，道：“既然如此，你爲什麼不摘了拿到鎮上去賣？足可以讓你平安過冬了。”
林聽雨道：“可惜我一介女流，受限極多，就算是最近的鎮子，也不是我能想去就去的。連鎮上都去不了，何談拿着艾草到鎮上去賣？”
九皇子又道：“你既然知道此物可以治病，就該告訴鄉親們，讓他們多一個生活來源，說不定也會讓你的生活有很大的改善。”
林聽雨道：“公子，就算我告訴村民們這些艾草可以治病，他們也不會相信我的。
他們從小看着我長大，每天都看着我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在他們眼裡，我只是一個和他們的女兒一樣平凡無奇、只能燒火做飯的姑娘罷了。
他們覺得對我已經足夠了解，卻不知道在他們休息的時候，我獨自在努力着什麼。
我一早就看出身爲女子，尤其是象我這樣出身的女子，在這個世界裡根本就難以存活，是以拼盡全力去學習各種各樣的知識。”
九皇子輕笑道：“就算學了一定的知識，但是，你在別人眼裡，終究只是一個普通的村姑，又能做得了什麼？”
林聽雨道：“說的是啊，我就算有了足夠的學識，可是我這樣的出身，又是一界女流，根本就不會有人想到我這樣的一個村姑腦子裡裝着的是什麼。
沒有門路，一樣沒有機會改變什麼，就好象現在，如果沒有辦法離開這裡，等到深冬來臨，我所面對的，不是凍死就是餓死。”
九皇子道：“所以你故意燒這些艾草引起皇家圍場里人的注意，想以此得到獲得榮華富貴的機會。”
林聽雨道：“象此時此刻的我，榮華富貴真是不敢想，所求者不過溫飽而已。”
九皇子道：“村姑終究是村姑，縱然學得了一些知識，但眼光和見識卻是短淺得很。”
林聽雨咯咯一笑，道：“公子是想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對嗎？”
九皇子聽罷再次看向林聽雨，目光卻變得有幾分玩味起來。
林聽雨也看着他，目光直勾勾地，只是臉上的笑容有些清涼涼的，道：“公子，論年紀我可算是你的姐姐。也許你自覺經歷過比我豐富的事，見識過比我多得多的世界，但，你確定你這個想法就是現實嗎？”
九皇子笑得極其自信，道：“難道不是嗎？”
林聽雨一笑，便開始講起了商鞅變法的故事。九皇子剛開始臉上仍舊掛着笑容，只是象聽故事一樣心不在焉地聽着。待聽到後來臉色就變得分外地嚴肅，聽得認真起來。
待商鞅的故事講完，林聽雨就接着這段歷史又講起她看過的電視劇《羋月傳》。商鞅和羋月這兩個人在她所在現世的戰國曆史上，正好是一前一後，相繼出現的人物。醉飲桂花酒說感謝：四方夢紛飛、九零茹、意如愛書癡投出的寶貴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