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千夕海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兩日之後。
他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的,保持着兩眼望天的姿勢,並且保持了這個姿勢很久很久,眼角兩行淚水不受抑制的流了下來。
一種喜極而泣的情緒。
終於……
他終於又回到了這裡,回到了這個他與宋紙鳶命運的轉折點!
他是法海小和尚,又不是法海小和尚。
或者應該說,法海小和尚是他的第五世轉世。
他的名字,實際上是——千夕海。
當初,他帶兵滅了山寨裡的山賊之後,在宋紙鳶的閨房裡,哭泣了好久好久,泣不成聲,最終在浪跡天涯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得道高僧,他才明白。
這是他與宋紙鳶的劫數。
因爲他殺戮太多,渾身血腥之氣,因此註定不能和宋紙鳶在一起。如果不把這個劫數破掉,他們生生世世都不能在一起。
確實也是如此。
宋紙鳶成爲了殭屍,根本就沒有來生的這種說法,她早就變成了一個集天地怨氣而生的怪物,不老不死,不生不滅,位於六道輪迴之外。
這,就是他們的劫數。
爲此,爲了破除他與宋紙鳶之間的劫數,千夕海與得道高僧遁入空門。
席慕蓉在《一顆開花的樹》裡曾經這樣說過: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爲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而千夕海呢,亦是如此。
包括他這一世在內,他五世爲僧,懸壺濟世,每一世都活不過二十歲,自願減壽,在佛祖的面前請求回到他與宋紙鳶的命運轉折點。
而現在,他回來了,他終於回來了。
千夕海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粗糙長滿繭子的雙手禁不住捂住自己的雙眼,泣不成聲,如同受傷的野獸般,低低的嘶吼着。
進到帳篷裡見到這一幕的軍醫和將士不由得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半個月後,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在千夕海的強硬態度下,他終於是躺在了軟軟的馬車裡,風塵僕僕的趕往徐州城,宋家所在的地方。
距離五年之期,已經過去了三個月。
不知道宋紙鳶會不會再像之前那樣,擅自的離家出走,從而釀成悲劇。一想到如此,千夕海就是心驚肉跳,胸口疼得幾乎要窒息而亡。
比他被千刀萬剮還疼。
比他被敵人戳中心窩窩還疼。
他已經禁不起……再一次的打擊。
所以他很急很急,特別的急,急着回去見宋紙鳶,就算是賠了他這條命,他也要回去見她,回去告訴她:自己沒有負她。
馬車轆轆的行駛。
車內雖然鋪上了一層厚厚的軟塌,但是他的傷勢其實根本經受不住任何的顛簸,胸口因爲顛簸,又是滲出了血,他的臉色也顯得更加的蒼白了。
但是他一聲不吭。
與宋紙鳶比起來,這些傷口算的了什麼?
所以他吩咐按照正常速度駕駛,亦不準太過於頻繁的停下休息,繼續勢如破竹的向前趕路,沒有任何人,也沒有任何困難,阻擋的了他想見宋紙鳶的心思。
原本到徐州城需要一個月的時間,他卻硬是縮短了十天的時間,在大半個月的時間後,終於來到了徐州城,來到了宋家。
而與此同時,宋紙鳶剛剛帶着春兒出府,在徐州城裡隨處閒逛。
畢竟,在她的記憶裡,千夕海是半年後才能回到徐州城的,因此她完全不知道,千夕海爲了見她,硬是提前了兩個多月的時間回來了徐州城。
所以此時此刻的宋紙鳶,正在酒樓裡吃着熱乎乎的桂花糕,欣賞着樓下那熙熙攘攘、來來往往的人羣,感慨着風花雪月。
……
硃紅門,琉璃瓦。
雕欄樓閣,庭院深深。
兩尊氣勢威武的獅子雕像鎮門,樑上牌匾清楚而又清晰的用濃墨寫宋府二字,字跡蒼勁有力,驚若蛟龍。
馬車在宋府門前停下,而馬車內的千夕海此時已經滿頭冷汗,視線微微有些模糊,胸口溢出的鮮血又是染紅了一片。
他在強撐着,強行用自己的意志力而撐着。
不然的話,經過那麼多天的趕路,風塵僕僕,現在的他,早就已經暈死過去了。但是在沒有見到宋紙鳶前,他強迫自己不能暈。
所以,他倒是想下馬車立刻去見宋紙鳶,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
最後只能派一旁護送他的將士前去。
那守門的宋府家丁見到一輛馬車就那麼徑直的停在府前,馬車兩旁還有一排整齊伐一且鏗鏘有力的將士,早已經嚇傻在那裡。
所幸還有個家丁比較機靈,立馬就一溜煙的回到府裡,前去稟告宋老爺與宋夫人了。
那帶刀的將士得令腳步沉穩有力的上前,對着那呆若木雞的家丁便是一拱手,道:“在下千將軍身旁的將士,請問宋家小姐在否?將軍與宋家小姐有五年婚期之約,如今匆匆忙忙趕回來,只因思念成疾,想與宋家小姐一聚。”
那家丁已經傻眼了。
千將軍?
那千將軍居然就是那與小姐有五年婚約的姑爺?
他們還以爲姑爺不回來了呢?小姐被拋棄了呢?
傻眼的家丁已經驚愕萬分,嘴裡回道:“我們小姐如今不在府中。”他這話說的沒錯,也沒有任何的毛病。
宋紙鳶確實不在府中,出去玩了。
但是在馬車裡的千夕海卻是完完全全的想歪了,他以爲宋紙鳶又是已經離家出走了,而他……終究是沒能趕上阻止她。
原本就是憑藉着一股意志力在強撐的千夕海,終於是氣急攻心,抑制不住的一口血噴了出來,灑在了馬車的簾子上。
視線已經模糊,最後徹底的陷入了昏迷,人世間已經生無可戀。
而接下來家丁的話,他也沒有再聽到。家丁說:“我家小姐出去玩了,小的這就前去尋她回來,我家老爺和夫人一會就出來,勞煩將軍和將士們在這裡稍等片刻。”
“好。”
回到馬車裡,卻是見到了吐血的千夕海,不由得臉色大變:“將軍,將軍!”
旋即厲聲道:“軍醫,軍醫,快來看看!”
宋府門前一片混亂。